高大的山屹立于眼前，云雾缭绕后的山顶是巨大的宫殿拔地而起。

周围，苍松高大遮阴，树影婆娑，翠绿的叶片纹路清晰。

不同颜色的花乱中有序，风一吹，花瓣随风而去。

这里生机勃勃，万物有灵，与魔族整日不见天光，寸草不生之地截然不同。

大殿上。

“化蝶之人——鬼灵可是铲除了？”墨宗询问下方的顾清音与萧舟。

萧舟不语，顾清音忍着怒气将那天的事如实禀报 。

陈柱海握紧椅子扶手：“前任魔族公主和现任魔王二人狼狈为奸，若是再放任不管，迟早酿成大祸。”

“陈掌门所言甚是。”其他门派掌门皆点头附和。

“敢问陈师伯，为何要赶尽杀绝？”萧舟弯腰作揖，询问他。

自从经历了会审，虽说他没死，但陈柱海心里依旧把他当叛徒，见了都觉得晦气，要不是因为有魔族心法，他早把这贼子杀了解恨。

空气沉默。

萧舟在这么多人面前被无视，眼神怨恨，却不敢置一词。

现下他回归正派，不能撕破脸皮。

斩月派掌门见情形不对，这两人不宜闹的太僵，率先开口与他解释：“谢长宴从前是玄天派弟子，墨掌门修为极高，竟预知到谢长宴居然是日后会灭世之人，便单独将他看押，不知怎的这小儿突然叛出师门重振魔族。”

萧舟：“多谢指教。”

那中年女子点头应下。

“你的魔族修为没了？”墨宗突如其来问他。

他一顿，咬牙，似是感觉到屈辱：“没了。”

墨宗摸了摸白胡子，欲言又止。

“那你修为岂不是大减？不对，你现在应该没什么修为了吧，我记得你以前可是个烧火砍柴的废物，正派的东西你学到了多少？魔剑没了，现如今你连我座下随便一个弟子都打不过吧？”陈柱海抢在墨宗之前嘲讽他。

“陈师伯，我与你无冤无仇，还请慎言。”他握紧拳头，气息不稳。

“你这小儿……”

“够了。”墨宗出声。

整个大殿安静如斯。

萧舟身旁的顾清音脸色不好，因为萧舟现如今是自己的丈夫，而她不敢否认的事情是失去了那把魔剑——萧舟他什么都不是。

“既然你元气大伤，便好好修养，我自会派其他人去。”

萧舟目光无神，只静静站立。

“周衡。”

“在。”周衡面对着墨宗行礼。

“墨师兄，你的意思是让周贤侄前去斩杀那谢长宴？”阳华派掌门申州询问。

“谢长宴如今有魔剑相助，修为自是不容小觑，让周贤侄去是否不大妥当。”他将心中顾虑全盘托出。

“申师弟说的不无道理，老夫自是考量过的，这次周衡不用与那谢长宴硬碰硬。”

“那师兄的意思是？”陈柱海锁紧眉头问。

“魔剑的力量巨大，可是，也并非毫无弱点可言，到了十日后的月圆之夜，魔剑的力量便会膨胀，更甚者力量暴走，被吞噬都是有可能的。”

“这需要紫山之巅的炼魂草才可压抑住魔气。”

“周衡，你只需将紫山之巅的炼魂草销毁即可，此去路途凶险，多加小心。”端坐高位的人平静与他交代。

“弟子谨记师父所言。”

见他一身正气，资质出众，众人欣慰笑了笑。

商议完毕，周衡收拾东西即刻启程。

而萧舟和顾清音则是灰落落地回去。

＊

魔族。

姜瑶正好撞见要出门的谢长宴。

“谢长宴！”姜瑶挥手和他打招呼。

他脚步微顿，回头看她。

姜瑶小脸带着明晃晃的笑容小跑奔向他。

“你去哪里？”

“紫山之巅。”

“那是什么地方？”

无边从谢长宴肩上跳下来，扑向她的怀中，姜瑶见状稳稳接住它。

谢长宴眼底晦暗一瞬，片刻便恢复如常。

无边：“魔剑煞气太重，月圆之夜谢长宴的力量会有暴走的风险，紫山之巅的炼魂草可以祝他抑制魔气。”

姜瑶眨巴眨巴眼睛，问谢长宴：“那你要去多久？”

谢长宴比她高出一个头，她的头发许是因为跑的太急，现如今有几根呆毛翘起。

毛茸茸的，心下一痒，骨节分明，修长如玉的大手轻抚她的头，将那几根呆毛顺下去。

谢长宴眉梢微挑：手感不错

夹带着私心摸了摸她的头，轻笑：“十日后拿到炼魂草便会回来。”

“不用担心。”

当感受到大手抚上她的头，她嘴角的笑容凝固，最后敛去，模样有些呆：“ 你……这是干什么？ ”

“有几根头发翘起来了，帮你打理，不用客气。”他只说一半的事实。

“哦，谢谢。”

“不过……”

谢长宴微偏头，好奇她的下文。

“不过你可以把手放下去了吗？”她挤出干巴巴的笑。

谢长宴动作一顿，颇为遗憾放下手，摩挲指尖，细细回味。

得出个结论：没尽兴。

“路途凶险吗？”

无边激动，终于听她问了。

“瑶娃子，当然凶险，稍有不慎，万劫不复。”它说的极为夸张。

“谢长宴一个人去很危险，所以你要去吗？”无边不断给她使眼色。

开玩笑，和谢长宴出去多无聊，姜瑶和他们一起去，至少比谢长宴有趣点。

“嗯。”姜瑶若有所思点点头，认同它说的。

“喂！你干嘛？”

姜瑶眼睁睁看到怀里的无边被谢长宴一下子提溜住后脖颈的皮毛，将它提出自己的怀里。

无边又一次被扼住了后脖颈，只郁闷抱着自己的短臂：又是这斯，活该你找不到老婆。

“别听小黑的话，你还是不去为好，路途遥远，十日后我便回来。”谢长宴捏捏眉心，不想让无边多说一句废话。

此刻的她一直沉默。

她的脸精致漂亮，思忖的时候，眉眼带着隐隐的担忧，小巧的鼻子微皱。

她这副样子让人忍不住拒绝。

谢长宴无奈叹气，松口：“不过……你如果想去的话……”

“那你多加保重。”笑容重新回到她的脸上，语气轻快，拍了拍他的肩，只留给他一个背影便离开他的视线。

无边：“……”

谢长宴：“……”

这么无情的吗？

风卷起他火红的衣袍边角，荒芜的魔族更显沉寂。

半晌，谢长宴闷闷的笑声从喉间溢出，肩膀轻颤，锋利的眉骨尽显柔和：“这人着实有趣。”

无边：……

我看你无趣的很。

……

屋内。

【请宿主陪伴谢长宴去到紫山之巅。】

姜瑶坐在床上打坐，没心思理它。

【请……】

“打住。”她睁开眼，结束修行。

“为什么？”她不管不顾躺下，闭着眼问。

【黑化值没有任何下降迹象，请宿主重视任务。】

“可是你不是很清楚我比他修为低吗？魔剑现如今在他手里，他的修为极高，我猜的没错的话，连墨宗老头儿都不一定打得过他。”

“你一直怂恿我去，刚谢长宴在的时候，你就说个不停。”

刚在门口，无边很想让她去，她打算拒绝，毕竟自己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到时候真遇到危险，有可能还要麻烦谢长宴救她。她又不蠢，人谢长宴什么都没欠自己，她难道还要为了一个黑化值黏着他，然后添乱？

她叹气，只有系统想的出来。

不对。

她缓慢掀开眼皮：“ 我去了你确定不是添乱？我怎么感觉你们只在乎黑化值，不在乎他是生是死？”她虽然脸上挂着笑，可是那笑容却不达眼底。

【请宿主陪伴谢长宴去到紫山之巅。】

【万剑穿心警告。】

姜瑶哼笑，也就这点能耐。

“你来啊，你当我怕你啊。”她还偏不妥协。

它安静了下来。

以为它终于想通了

结果电流声冒出来：【反派谢长宴万剑穿心警告】

……

“你打的过他再说。”她被气笑了，用瞧不起它的语气道。

这系统怕不是个傻子。

【天道可以操控万物，只要天道想，就一定会成功。】

【他救了你的命，他是否殒命也全在你的一念之间。】

她蹭的从床上坐起：“你用谢长宴的安危来威胁我？”脸上是不加掩饰的鄙夷。

【请宿主认真完成任务。】

“好好好，我去降低他的黑化值，你趁早把你那恶心的心思给我收起来，你敢让他殒命，我先让你埋土里。”她的唇紧绷，心底怒火中烧。

＊

夜色渐浓，树叶发出莎莎声，乌鸦飞过，月色被乌云遮盖，只留下半个轮廓，整个树林阴森沉沉。

一袭红衣男子穿梭于夜色之中，侧脸轮廓线条分明，鼻梁高挺，月光映照下，长长的眼睫上下轻颤。

“你还有心思烤鸡？”无边看他娴熟烤鸡的手法。

他认真烤着手上的鸡，薄唇轻扬，并未给无边眼神。

默了片刻，他问：“不饿吗？”

“我不饿，气都气饱了。”无边一屁股坐在草丛上。

“你想多了，不是问你。”

“你别吓我，这里除了你我，还有谁？”它连忙左右张望，语气恐慌。

身在暗处的姜瑶外穿黑色披风，宽大的黑色帽子与她的肤色呈现极大反差，下颚光滑洁白的皮肤令人想要掀开帽子一探究竟。

她一直跟着他，刚看到他烤鸡，确实很饿。

既然他发现了，那她也没有装的必要了。

等她一出来，除了无边坐在地上，倒是不见谢长宴的身影。

“咦，人呢。”她伸长脖子看。

“这呢。”磁沉戏谑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谢长宴的侧脸在她耳边，这距离，这声音，她被吓了一跳，侧头便与他鼻尖相抵。

谢长宴瞳孔微缩，似是没预料到这个局面，面前女子身上的清香袭来，明眸灵动，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反应过来，直起身与她鼻尖分离。

他掩唇清咳。

姜瑶从呆怔的状态中抽离出来，面色浮现红晕。

他走过去拿着烤鸡坐下，伸手递给她：“吃不吃？”

无边：“谢长宴你怎么耳朵红了？”

谢长宴瞥它一眼，示意他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无边舔了舔自己的毛：不提就不提。

姜瑶接过，坐在他身旁，并未提刚才那事：“刚好饿了。”她撕着烤鸡的肉喂在嘴里。

“不错不错，手艺比上次还好。”她两眼放光，嚼着肉道。

“你怎么来了？我记得某人好像还让我保重来着。”谢长宴见她吃的津津有味，他托着半边脸睨她，语气玩味。

她停下吃烤鸡的动作，笑容灿烂：“我太无聊了，想来玩玩儿。”

“玩儿？”他微讶。

对上她毫无杂质的眼睛，轻弹她额间：“撒谎这个习惯可不好。”

“我……”她知道她说的借口很蹩脚，现在还一下子就被谢长宴拆穿了，闷闷不乐道：“以后你就知道了，现在还不是时候。”

“行，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讲与我听，我有的是时间等你。”

“……”

“我能问一句，上次你救下化蝶之人，这本来是做好事，为什么不跟你救下的那些人说？”

“因为那些人的心中早已下了定论，我如果告诉他们我是谢长宴，那些人眼里只会有恐惧，不会有感激，谢长宴这个人的出生就是罪孽。”他勾起一抹讥讽的笑，目光锐利。

就像他刚开始接触救下化蝶之人，那些人眼里无一不是感激，但得知他是谢长宴时，他们眼里只有厌恶，甚至是想要杀了他。

无边对姜瑶道：“救化蝶之人需要吸收那些人心中的煞气，稍有不慎便会被控制，正派之人从来都不会费这劲，因为他们觉得你既然是危险之人，杀了便是，你问他不是心怀苍生吗？他跟你说这就是他的办法。”

谢长宴轻嘁：“杀了五十人，但是你保住了一百人不是吗？”

“从某个方面来说这做的没错。”到最后他的声音低到听不见。

就如同他一样，如果牺牲他一人就可以换取未来所有人的安宁，这好像不错。

“谢长宴，这从来不是买卖，没有赚和亏一说。”少女近乎执拗的语气夹杂着薄怒，眼神笃定。

他微愣，抬眸与她清亮的眼神相撞。

“我敬佩那些自愿为苍生牺牲的人，可若是那人不愿牺牲便会被标记为恶人。甚至夹杂着威胁，逼迫，肮脏的意愿，这种在我看来死的应该是那些请愿的人。”

“愿意牺牲的前提是你在乎，不管是亲人，朋友，战友，亦或是爱人，只要在乎，哪怕是万刃在我眼前，我也不会后退一步，我全凭自己的心意活。”

“若是不在乎，哪怕苍生需要救，我也不会救，凭什么你需要，而我就该为此牺牲，我也需要被救，怎么不见一个人救我。”

她对上谢长宴幽深的眸子，怅然叹气，一字一句道：

“所以——”

“谢长宴，救救自己吧。”

别再为了别人铺路了。

你也需要被救。

而我也希望你被救。

他呼吸一滞，手蓦地攥紧，指尖用力到发白。

耳畔只剩下风声夹杂着少女的声音。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

【黑化值：100％】

姜瑶眉头微蹙，没来由的担忧愈发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