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的连绵小雨的后终于出了太阳,金乌炙烤大地仿佛蒸腾起绵绵水汽,化作一溜烟儿钻进人的身体里。衬衫是潮湿的,头发是打绺的,王佃心情烦躁,胡乱地抱怨了一句,随后看向办公室的挂钟。
——5:02。
离下班还有半个小时。
他转着椅子到旁边的工位,拍了拍那个正埋头工作的哥们。
“喂,加了几天班了?”
那哥们没理他,王佃以为他是过于投入了,就又使劲地拍了怕,这手还没落下第二掌呢,那人“啪叽”倒在了桌上。
王佃震惊:“我艹!”他没用力啊!这没把人拍死吧?
就在他担心时,那人悠悠地爬起来,整个人都死气沉沉的,眼眶深深的陷下去,眼袋大得跟个瘤子似的,嘴上没多少血色。
刚刚怕拍死人的王佃,现在怕的是被这状似厉鬼的兄弟索命!
那人道:“从我入职起……就没下过班……”
伴随着说话,他口中隐隐吐出浑浊的臭气,不是几天没刷牙,就是幽门螺旋杆在他嘴里团建了。
“叮咚——”王佃手机响了,工作群里发了条加班信息。
【今天加班哦~各位加油加油。】头像是个穿着职业装的大美女,说话很可爱,只是从入职到现在王佃都没见过她。
算起来这是他第二天上班,昨天也是这样。
他不想加班,只想回去洗个热水澡,好把这糟糕天气带来的潮湿气给洗刷掉。所以他在工作群里打了个报告,说家里有点事,今天不能加班了。
……一秒,两秒……一分钟……
没有人回复他。
办公室里只有键盘敲打的声音,哒哒哒地扰得人心烦,但他没办法去苛责别人,谁叫他自己昨天也换了个青轴。
5:30。
下班。
王佃拎着包,准备开门出去。他的脚步很轻快,就像归巢的鸟儿。这种心情持续到他按下门把手的那一刻……
他按了一下,门没开,好像被人从外面锁住了。
他的耳边响起了似真似幻的声音。
“我爱上班……我爱上班……”不久后他嘴里开始机械地念叨。
他失去了意识。
——
中心区,陆轻时的脑海中划过一道霹雳声。
作为踏踏实实、土生土长的青年人,他对老师、领导等等都不带有偏见,也没有隔阂,只是二十岁那年,军校组织他们外出特训……成了他一辈子的阴影。
从那次特训以后,他对“领导”“上司”这些词产生了深深的恐惧,不过仅限于沿海区域。
眼前的江鱼分明还是那个江鱼,但是又有哪里不一样了。他加上了“上司buff”,那是一种唤起心灵深处的恐惧,磋磨尊严的恐怖buff!
“宝贝别闹。”陆轻时试图欺骗自己。
“没闹。”江鱼若无其事地将牌子收起来。
江鱼走向顾铭恩,说了几句话。距离太远,他们说话又小声,陆轻时没听清,只是仿佛听到了他爸的名字。
顾铭恩清了清脑子,听到江鱼的话蹙了眉头:“陆教授从昨天到现在一直在研究室,研究室就在东侧,到那儿会有告示牌,或者我直接让人带你去吧。”
江鱼点点头,转身跟着人走。
“你去哪儿?”陆轻时上前想抓他的胳膊,只是刚才不美好的记忆袭上心头,拐了个弯又放下了。
“不用你管。”江鱼的声音有些冷硬。
陆轻时道:“你很紧张。你没发现吗,你手心在出汗。”
江鱼快步跟着前面那个人:“天气太热。”
直到电梯口,顾铭恩在后面大声喊道:“小陆,回来看晟晟调出来的监控!”
迈着大步的腿咻然止住,看着消失在闭合电梯口的人儿,陆轻时嘴里暗骂了句。
.
东侧实验室,合铁大门缓缓打开,青年走了进去。他的姿势很奇怪,身体上的关节好像生了锈,背挺得板直。
陆慈停下手中活:“你来啦。”
江鱼只是在他身后,无声地点点头。
陆慈转过头,温和笑道:“吃过早饭了吗?”
江鱼想回答,但嗓子似乎被什么堵住了,只是点点头。
“好。”陆慈似乎心情很愉悦,在研究室泡了一天都无法影响他的好心情,“放轻松,我只抽取300cc的量。”
他看起来好像一个毫无同理心的魔鬼,拿出了抽血的器具。
针头没入白皙的皮肤,江鱼微微颤抖的手臂被人制住。
打针的痛对于江鱼来说根本算不上疼痛,每一次压倒他的都是来自记忆深处的恐惧。
……次氯酸钠刺鼻的味道混淆了江鱼的记忆,朦胧间,他又回到了十九岁的那一年。
——“给,橙子味的。”
记忆中的少年都带中总是塞着几颗糖,每次见到他都会递给他一个。
“你在献血?”少年姿态松散,眼睛却不住地往他手臂上按压着棉签的伤口处瞥。
江鱼长睫低垂,带着点儿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他独自坐在花坛的长椅上,看着花,看着草,又好像什么都没看进去。他的眼睛是空洞的黑。
少年没气馁,活像个话唠,围着江鱼转着圈地说话:“献完血后有可能会低血糖,吃点?”
一颗带着清香的、圆乎乎的东西被递到江鱼眼前。江鱼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
“谢谢。”
见他吃了,少年笑了,静静地看着江鱼含着那颗糖,那模样活像是看自己救下的小猫进食,充满了满足感。
“你每天都在哪里?我会去找你。”少年轻快道。
糖果带来的甜味在口舌间化尽的那一瞬间彻底消失,江鱼沉声道:“那里……不是好玩的地方。”
少年:“可是你天天都在那里,不好玩的话,你为什么天天去?”
江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总不能实验室中痛不欲生的经历告诉他。他只能摇摇头,不想说任何话。
他太累了。
眼前的景色好像都蒙上了一层灰,再绚丽的色彩都没办法刺激他的感官,好像暮年的老者,他的视觉、听觉、触觉……都在退化,也许不久的将来他也会死去,死在那个冰冷的实验室离。
“我会去找你。”身旁的少年再一次坚定道。
.
那次见面后,很长一段时间江鱼都没有再见到他。但忽然有一天,他出现在了研究室的缓冲舱外。隔着玻璃,少年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不知道那他怎么说服的他父亲,那之后少年竟然真的日日在缓冲舱外陪伴着他。
江鱼在特制的玻璃房中释放手中异能量,房间中会有机器将他逸散的能量收集并储存起来,以便于作为研究物。
每一次能量释放都是对身体的透□□是一种无法与人诉说的疲累。四肢无力,双手神经质地微微痉挛着,持续释放异能的手掌红肿不堪。
但玻璃之外,少年的掌心紧贴着玻璃墙,释放带着寒气的异能。
看着那张急切的面容,江鱼惨白的嘴唇微微弯起,苦笑着将手掌贴上墙壁,与少年隔墙相抵。
少年很傻。
他不知道这玻璃是特制的,里面的异能无法破坏外面,外面的异能也无法传达到里面。他这么做没有任何意义。
……笨蛋,他一直都是一个笨蛋。
……
……
“好了,这次就到这。你的身体还没恢复,先回去吧。”陆慈抽出针管,让江鱼三指按压。
江鱼睁开眼被室内的灯光照得睁不开眼,视线清明时,才觉得恍如隔世。
“青丰区的事,我想去调查一下。”江鱼道。
陆慈皱眉,看上去并不赞同江鱼:“那里的事你别掺和,会很危险。”
江鱼:“我怀疑这件事和E组织有关。”
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巧合,戚罗生在升迁事务长前做过青丰区的区长。那时候的青丰区规划的区域还没有现在这么大。
既然要查,就要查个彻底。
陆慈知道自己劝不住他,但江鱼失而复得,他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松口。
“去之前我会配合你做一次能量释放,但那之后你拦不住我。”江鱼让步。
——
几天后。
郑禄功办公室的门被人猛地推开。
陆轻时愤怒道:“我不是递交申请了吗?上面为什么没有我的名字。”
郑禄功被吓了一跳,随后镇定下来,小酌一口茶:“都说是申请,有没有你的名字得看审批。”
陆轻时气不过:“好,那我请问,我有哪点过不了审批?青丰区事态严重,需要一个A级坐镇,鄙人不才,正好A级。”
郑禄功道:“那也得看审批。”
“呵,郑总长,不会你对我们沿海来的有什么歧议吧?”他指着审批名单道:“这个B一看就没有我能打,万一江……少尉出了事,你负责吗?”
“可是江鱼……”郑禄功面色复杂。
陆轻时没好气道:“你别管,反正把我名字加上去。”
郑禄功道:“你别为难我,这是你爸的意思。这次很危险。”
“危险我就更要去了。”陆轻时压下声音道,“你也想知道房奎那小子到底在捣鼓什么东西吧?别人你不好盘问太多,但我不一样,如果你让我去了,我主动告诉你,说不定还能一并把那小子给带回来。”
郑禄功有些意外,没想到这姓陆的混小子还关注着他和房奎之间的弯弯绕绕。
他考虑许久。
“行,但你走之前一定要和你爸报个备,这边我给你搞定,你爸那边你自己搞定。”
陆轻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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