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家,过来吧。”
“求求您帮我看看我的女儿,她到底怎么了……”
寂年走上前去,还未见到任老爷的面,黑暗中眼角余光却瞥见床上有一阵很细微的动静。
黑纱掩盖之下的双目不动声色地看向那床大红色的龙凤被,这次他确认了,那个鼓起的半球在动。
坐在床前的任老爷却像是对此毫无察觉,依旧低着头,面庞掩藏在阴影之中,声音中带着点催促:“怎么了仙家?快过来吧。”
“床上的是您女儿吗,大人?”
“是……她的样子很不好,我很担心……”
“她是怀孕了吗?”
寂年问。
“她的肚子看上去,不像是正常的孕肚啊。我听说任家小姐尚未婚配,方便问一下是哪家儿郎的孩子吗?”
任老爷的脊背开始轻轻颤抖。
“啊……她……她……”
任老爷突然极度痛苦地抱着自己的头,身躯从椅子上滑跌在地上,跪着低呜。
“仙家,您怎么不过来看看我女儿?您快过来、快过来啊、怎么还不过来啊!”
就在任老爷莫名爆发的嘶吼声中,门外突然传来陆露的惊呼声:“寂年,快出来!”
“祠堂里念经的根本不是萨满!是死人!”
陆露的话音在杜薇薇的尖叫声中戛然而止。
寂年侧头,发现自己已不知何时身处一片黑暗之中。
闺房内的一切布置,包括坐在床前抱头痛哭的任老爷皆消失不见,唯独只剩下那一床□□凤被和其下掩盖的半球。
被子之下的拱动幅度更大,也更加嚣张,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
而更诡异的是,被子之下开始传来女人的轻笑声。
她笑得娇俏:“孩子,我的孩子……它就快要诞生了,我的孩子啊……咯咯,咯咯……”
她一边笑,一边开始轻声哼唱着童谣,像是想让她肚子里的孩子快快落地。
而随着童谣一句句飘摇,有黑色的粘稠血液从被子边缘流出、滴落,在地上汇聚成一股股血腥浓郁的溪流,汇向寂年的脚边。
女人对此毫无察觉,依旧低声唱着歌谣。
一般这种情况,就是想将人吓跑,不敢靠近分毫。
寂年直接走了上去,伸手掀开了那床龙凤被。
女人的歌声戛然而止,一团黑影在被子掀开的同时受惊一般猛然窜走,不知钻进哪里消失不见了。
这么胆小的东西还敢出来吓人?
寂年伸手,直接徒手撕开了龙凤被,里面塞满的棉絮簌簌往下落,很快将他的脚背盖没。
可是被子里除了白花花的棉絮,其他什么也没有,包括绣着龙凤祥瑞图案的锦缎也同样没有任何异常。
真奇怪……
按照他以往的经验来说,这床被子肯定有问题。
难道是时过境迁,连妖魔鬼怪出来吓人的套路也跟着变了吗?
就在他蹲下身翻动棉花,打算查看一下是否有东西被自己遗漏的时候,身后传来了门板叩击的声音。
“小姐,时辰差不多了,该上路了。”
寂年推开门,光线从外面照进来,冲散了屋里浓厚的黑。
丫鬟打扮的姑娘头戴一朵大红花,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向他福了一福:“小姐,快走吧。”
竟是将他当成了“小姐”。
寂年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时变成了一身大红嫁衣,脖子上和手腕上都挂满了黄金首饰,一派珠光宝气。
透过丫鬟的身影往后看去,只见外面的景象依旧是任家,只是那些乱七八糟的黄符和经幡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大红喜字和喜庆的红灯笼,府邸内景象一派祥和,来往的仆从脸上都洋溢着喜气洋洋的笑容。
只是仔细看,阳光下那些来往的仆从脚底都没有脚和影子——他们都是飘在空中的。
包括寂年面前的丫鬟也一样。
寂年默不作声地跟着丫鬟一路到了任家正门,门外正停着一座大红花轿,轿子后面是长长的嫁妆队伍,一眼望不到头。
任家还真是大手笔。
寂年没来得及看清楚嫁妆里面有些什么,眼前就被盖上了红盖头,与此同时身上一紧,低头一看他莫名其妙被人用红绳五花大绑了起来,活像一只红粽子。
“吉时已到!新娘上轿!”
敲锣打鼓声中,丫鬟拉着他,将他塞进了花轿。
也不知这是要把他“嫁”去哪里。印象中任家小姐从未出嫁,而任老爷也一直是有招婿入赘的意思,城里更是没有人见过任家小姐出嫁的场景,所以现在在他身上发生的一切应当不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看来这藏在任家的鬼喜欢演戏,那他就陪它演。
花轿里面很狭小,尽管抬轿子的轿夫手很稳,寂年在被捆得死死的情况下依旧没坐稳,斜斜地歪在了轿厢内 ,红盖头都滑下了些许,懒懒地挂在他鬓边的金镶玉钗头上,泄露出一缕银丝来。
绑在他身上的红绳捆得极有水平,将他的双手和胳膊都牢牢地捆缚在背后,腰部更是被束起盈盈一握,显得他腰肢更加细软,几乎都要折断,岌岌可危地拱起一个脆弱的弧度。
十里红妆跟着一顶大红花轿,弯弯绕绕地穿过一片蓝紫色的荒野,长长的队伍顺着一条金银的溪流,跨过九九八十一座小拱桥,最终停在了一处富丽堂皇的山庄门口。
红娘打扮的鬼十一匆匆往嘴上补了红艳艳的口脂,抿了抿嘴唇,随即捏着嗓子说了一套迎接新娘下轿的吉祥话,花枝招展地将新娘子“请”下了轿子,顺手理了一下新娘子的红盖头。
他脸上的肿还没消下去,两个脸颊都鼓得高高的,今天这大喜日子他还特地敷了厚厚的脂粉遮,整张脸刷得像块大白墙。
身上穿了一件极其不合身的红裙子,不知从哪位鬼大妈身上拔下来的,头上又戴了一朵可笑的大红花,整个造型要多辣眼有多辣眼。
两边阴兵都没眼看,指着鬼十一笑得前仰后合,甚至有个把自己的脑袋都笑掉了,带着头盔的脑袋“咕噜噜”滚到了鬼十一脚边,被鬼十一一脚踹飞了,化作了天边一道流星。
阴兵们突然噤了声,在鬼十一洋洋得意以为自己终于立了威时,身上突然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威压,连忙缩着脖子做鹌鹑,小心翼翼地低头站在一旁让出位置来。
新郎官来了,在场所有鬼却都不敢抬头去看一眼,全都恭敬地弯腰低头,眼观鼻鼻观心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喜庆的场景却是一片死寂。
寂年的视野受限,只能看见红盖头之下很小的一块地方,他站在原地,也不见那红娘来进一步拉他。
就在他弄不明白这些鬼到底要干什么事的时候,一双新郎官的红靴子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这关键人物这么快就出场了?
寂年还以为对方还想再多玩一会呢。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将红绸递到了他眼底,手背苍白得简直像死人,上面还有凸起的青筋,在红绸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目。
寂年沉默了一瞬,他的双手被绑在身后,没办法接过这个红绸。
鬼新郎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反手将红绸塞进了他胸前的绳索内,绕过两圈,慢条斯理地系了个大红蝴蝶结。
好好好,他如今倒成了一个大型的礼物盒子了。
他乖顺地跟在鬼新郎后面,任由对方牵着自己往里面走,他倒要看看这只鬼新郎到底想要做什么。
其实他多少能感觉到,任家这次招惹的鬼怪定不会是简单的小喽啰,不然以任家的实力和威望,请来那么多能人异士,不可能还解决不掉对方,甚至任家的情况并没有任何好转。
这项任务在沧海枫林挂了没多久,等级就只是个丙级的任务,不然以陆露和杜薇薇两人的水平是绝对不敢接的。
也就是说,短短的几天内,任家的情况就恶化了不少,以寂年目前的推断来看,这个任务放在沧海枫林,少说也要有乙级的难度。
陆露和杜薇薇两人现在生死不明,而他如今没有修为,又被困在了对方的幻境之中,要怎么破除幻境都是个难题。
他不确定自己一个人是否能解决。
现在情况对于他来说,其实并不乐观。在不知对方实力深浅的情况下,寂年决定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在寂年梳理现状的同时,他猝不及防撞上了走在前面的鬼新郎的背。
差点没被撞倒。
胸前的红绸一紧,将他整个人轻飘飘地拽了过去,随即寂年感觉到身子一轻,整个人被轻巧地背了起来,胸膛稳稳地趴在了鬼新郎宽厚的脊背上。
寂年一愣,心想这鬼新郎玩心挺大,做戏还做这么全套。
但他也乐得不用自己亲自走路,这鬼地方不知道有多大,更不知道前面的路到底要走多远,在视线受阻的情况下,有人背确实是好事。
寂年于是就心安理得地趴在了鬼新郎的身上,颇有些船到桥头自然直的平稳心态。
鬼新郎背着他,走得很稳,扶着他双腿的手也很有力。两人牢牢地贴在一起,寂年身上的凤裙倾斜而下,与新郎的衣袍交叠在一起,长长的拖尾跟在身后,覆盖在鬼新郎所迈出的每一步上。随着他们走过,道路两边泛起层层晶莹剔透的荧光,将两人围绕其中,宛若置身琉璃化作的河流之中。
红盖头的浮动间,他能闻到鬼新郎黑发上传来若有若无的清淡气息,与空气中的气味混合在一起,莫名让寂年觉得安心。
真是疯了。寂年心想。
鬼新郎上线(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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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剑诀其五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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