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新郎将一身凤冠霞帔的寂年带到了一处无名冢前。
在他被鬼新郎放下的瞬间,他瞄到了。
没有名字,没有墓碑,只有一个小小的土包。
寂年只能隐约通过眼睛所能看到的极小的一块视野范围猜测这是在室外的某处草坪之上,冢前什么也没有,只有无名的小野花。
这是鬼新郎自己的冢吗?
寂年虽然看不见,却能明显感觉到周围有很多双眼睛在看着他们——至于是人是鬼,还是其他什么东西的视线,寂年就无从得知了。
鬼新郎稳稳将他在冢前放下,耳边传来礼生的唱诵:
“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百两御之。
维鹊有巢,维鸠方之。之子于归,百两将之。
维鹊有巢,维鸠盈之。之子于归,百两成之……”【注】
鬼新郎站在他身前,各执两人一缕头发绑在一起剪了,然后又绕到他身后,将他无名指的指甲小心剪下,一同放进了一个素色陶罐里,郑重放在了无名冢前面。
是骨灰。
“碧落黄泉,之死靡它。”
鬼新郎的声音很沉,恍惚间寂年以为听见的是辰胤在说话。
可是他刚才在鬼新郎背上,知道对方体型比自家师弟要大许多。印象中如果是辰胤,应该再瘦一点,再矮一点。
而且要真是辰胤,他又为何要演这一出戏?
到底是自己太敏感了,什么都能联想到辰胤。
只是他心底莫名有些虚,总觉得这过程未免有些太正式了,好像真把他给嫁出去了。
这些仪式虽然诡异,一没拜天地二没拜高堂,但头发和指甲都是结契过程很重要的物品,在那骨灰盒盖上的瞬间,寂年冥冥之中确实感到自己的灵魂被什么东西拴住了。
这应当是下界比较正式的结亲仪式,对人类也同样有效力。
寂年开始有些担心,这鬼新郎应当是想娶任家小姐为妻,结果接亲的时候领错了新娘,错把他当任家小姐阴差阳错就这么把亲结了。
万一这鬼新郎等会要看他八字,发现不是任家小姐,他估计性命难保……
寂年心里想着事,自己稀里糊涂跟着鬼新郎拜了堂都没有察觉。
等他被送进了洞房,双手被松绑之后,这才发现了问题所在——
——不用等鬼新郎看八字,洞房的时候衣服一脱,他不就暴露了。
看着眼皮子地下递过来的交杯酒,寂年开始沉思,现在暴起将酒泼新郎官脸上,他单枪匹马杀出去的机会有多大。
答案显然意见。
寂年默默接过交杯酒,正要抬手饮下,被鬼新郎拉住了胳膊。
干嘛,发现他是假的了?
等鬼新郎的胳膊绕过他的,寂年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哦,交杯酒是要这样喝的。
他仰起脸,借着喝酒的动作和袖子的遮掩,偷偷觑了一眼鬼新郎。
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他脖颈上的青筋和滚动的喉结。
寂年装模作样抿了一口酒,剩下的都泼到了身后。他可还记得自己上次喝酒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为防止悲剧再度重演,并避免这鬼新郎的交杯酒里下了什么东西,寂年并没有喝。
他的小动作似乎并没有被发现,鬼新郎放下酒杯,就走了开去。
不等寂年松口气,就听鬼新郎又走了回来,一杆红秤伸到了寂年眼皮子地下,作势要将他的红盖头挑开。
“别。”
寂年下意识伸手去推,红秤杆的顶端堪堪擦着红盖头边缘歪过去,扯掉了寂年头上的玉簪子。
他发髻松散下来,却也来不及扶,装作任家小姐低声道:“夫君且慢,还不到掀盖头的时候。”
“哦?”鬼新郎声线低缓,“为何?”
因为掀了盖头你的亲亲老婆就要大变活人了。
寂年在红盖头底下皮笑肉不笑,大脑飞速运转着找说辞:“夫君还没喂我吃饺子呢。”
“饺子?”
寂年点点头,煞有介事地开始胡诌:“我们老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接亲当晚,新郎官在先红盖头之前必须先喂新娘子吃饺子,吃完才能洞房,这样才能子孙满堂,幸福美满。否则……否则这对夫妻将永远断子绝孙,没有后代。”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装作委屈的模样:“夫君若是真心疼妾身,还请成全妾身的心愿。”
他见鬼新郎迎娶任家小姐的阵仗这般浩荡,又是结了契,让任家小姐结了发的,就算不是真心对她,也是上了心的。
所以他在赌,赌这鬼新郎对任家小姐的心意。
鬼新郎听他说完,只是沉默片刻,便道:“好。”
这就同意了。
寂年知自己赌对了,连忙趁热打铁:“那夫君,妾身想吃你亲手包的饺子,芥菜猪肉馅的,可以吗?”
这要是换成别的男子,洞房花烛夜连新娘的红盖头都没掀,就直接被新娘子赶出屋子去做饭的,怕是觉得丢了面子早就恼羞成怒,觉得自己当不了家做不了主以后要被妻子骑在头上欺负了。
这鬼新郎却像是压根就没听出来自家新娘子在赶他走,连犹豫也无,又直接应了声“好”,便真出门去了。
乖乖,这鬼新郎原来是个恋爱脑。
寂年松了口气,等鬼新郎走远了,小心掀开盖头观察着屋内。
这里看上去和普通的婚房没有什么区别,可能唯一的区别就是——太大了。
这里比他三百年前在龙眠阁内的寝殿都要大……
寂年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铜臭味扑面而来。
不光是个恋爱脑,还是个有钱的恋爱脑。
任家小姐要不是人……不,要是鬼的话,嫁给这鬼新郎应该也是算有福了。
要是辰胤娶亲,他这个做师兄的也能拿出这样一套婚房来,辰胤应该也会很有面子的吧……
寂年不可遏制地想起了自己全部的资产——一袋子下品灵石,默默住了脑。
门外有两道影子,应当是留下看管他的。而除了正门,两边窗户也都同样都有鬼把守,很显然他没办法从这里硬闯出去。
寂年又在屋子里面转了两圈,没发现什么特别的物件。
倒是在床头的柜子里,找到了一把金钥匙。
直觉告诉他这会是某种重要的线索。
在不确定这把金钥匙是否同样对鬼新郎也很重要之前,他还是将金钥匙原封不动地放回了柜子里。
鬼新郎的动作很快,寂年并没有来得及找到其他线索,就听见门外传来响动。
他连忙回到床上坐好,重新盖回了红盖头。
下一秒,门从外面打开了,不等寂年开口,一阵香味钻入他的鼻尖,与此同时鬼新郎的红靴子再次出现在他眼底。
“饺子做好了……夫人。”
“夫君亲手做的吗?好厉害。”
寂年好不走心地夸夸,脑子里开始想别的脱身办法。
以至于嘴角碰到了一抹柔软的温热,寂年都还没反应过来要做什么。
“张嘴。”
“啊?哦……”
实在是鼻子底下的香气太诱人了,寂年竟然神使鬼差地张开嘴,就着鬼新郎喂他的动作咬下了大半个浑圆白胖的饺子。
全然忘记了活人是不能轻易吃鬼的东西的。
嚼了两口,寂年“唔”了一声。
“生的?”
“嗯。”
鬼新郎放下了手里的碗,瓷碗磕在梨花木的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动:“好。”
寂年脑子没转过来——不是,他好什么?
直到听见鬼新郎闷闷的一声笑意,寂年才“腾”地红了脸:!!!
可不是要“生”的!
他刚才自己跟鬼新郎说了,只有吃了饺子才能“儿孙满堂”!
不等他脸上的热意退散,鬼新郎弯腰,竟直接半跪在他面前,伸手去替他拖鞋袜。
寂年忙伸手去推:“等等!”
“又怎么了,夫人?”鬼新郎的声音听不出丝毫的不耐烦,只是很平静甚至可以说带着点宠溺,“今天这般劳累,该歇息了。”
寂年豁出去般道:“妾身……今日身子不大爽利,所以……所以不能……”
红盖头下的俊脸都涨红了,也说不出个“所以”来。
握着他脚踝的手指一顿,不知在想些什么。寂年同样看不到对方的神情,不知自己是否已经露馅了,心里打着鼓。
“可是,”鬼新郎的声音很轻,“我先前已经算过了,夫人这几日不是没来月信吗?”
完了。
看来这鬼新郎非但是个有钱的恋爱脑,还是个大色鬼。
说不定看中任家小姐,就只是单纯想跟别人上床做那档子事!
不然怎么好端端的结个亲,都要算别人的月信?
寂年一时半会儿想不出别的推诿之词,自己的鞋袜就被褪去,连裙下的衬裤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鬼新郎的脚边。
寂年仰身往床里躲,想踢开鬼新郎的手:“妾身……妾身害怕……”
他嘴里的“害怕”说得楚楚可怜,脚底下踢鬼的劲儿却是下了十足。
只不过踢在对方身上,却像是小猫拳头似的,软绵绵的,欲拒还迎的意味。
又被抓着脚腕拖回了床边。
一双手有力地按住了他的膝盖,虽然看上去没用多少力气,却是让他动弹不得。
寂年还想再踢,脚背却被烫了一下。
鬼新郎的嗓音低哑:
“再叫我一声夫君,可好?”
宝宝,你猜他知不知道你是男的(探头探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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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出自先秦诗经·国风·召南的《鹊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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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剑诀其五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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