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年诧异回头,就见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从大年初一就消失至今的鬼终于愿意现身了。
少年辰胤逆着光,正微微侧头看着他。
寂年手中的册子应声而落,几乎是同时奔向了辰胤。
辰胤神色怔忪,双手不自觉微微张开。
随即——
“唔,疼。”
想象中温暖的拥抱并没有如约而至。取而代之的是笔杆落在掌心的疼痛。
其实也不是很痛。反而有些胀胀的麻痒。
寂年将随手拿起的毛笔放在掌心中掂量,嗓音清冷:“可知错了?”
辰胤低垂着脑袋,小心抬眼觑着他神色,像做错事的小狗:“师弟知错了。”
寂年原本还不觉得有什么,但乍一见到失踪许久的鬼出现,心头突然冒出一股无名火。
走的时候什么也不说一声,回来也这般若无其事。难道不知道他会担忧么?
见寂年眼中气未全消,辰胤乖乖伸出手掌摊开在他眼皮子底下,乖巧道:“请师兄责罚。”
寂年勾唇冷哼:“你以为这样我便会心软放过你?”
“师弟不敢。”
“啪”“啪”两声清脆的声响,辰胤微微闭了眼睛,浑身颤了颤,手却没有缩回去。
笔杆落在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掌心,没有打出丝毫红印子来。反而变成了两道青紫的痕迹,半天不见消下去,且颜色越来越深,几乎成了黑色。
寂年见状,第三下怎么也不忍心打下去了。
辰胤抬起微红的双眸,喉结滚动:“师兄怎么不打了?”
回答他的是寂年扔了笔杆的声音:“跪下。”
他施施然坐在门口的太师椅上,高高在上地注视着跪在脚边的辰胤。
“说,这段时日不辞而别,去了哪里?如今怎么又晓得回来了,还能找到这来?”
辰胤沉默片刻:“是阴兵找到了我,将我带到了这里。”
应该就是鬼十一了,没想到效率这么高。
寂年等了一会,却不见他开口说下文。
看来是不愿意说这段时间为何无缘无故消失了。
寂年无声叹了口气:“你起来吧。”
他正要起身,衣服下摆却被抓住了。
辰胤侧过头,眷恋地将脸颊贴在他的衣摆,轻轻蹭了蹭,如同寻常人家的幺弟向长兄撒娇一般。
“师兄为何会在这里?又为何……成了那只鬼的新娘?”
真是直击要害的好问题。
虽然很好解释,但唯独对辰胤,他解释不出口。
“只是门派任务罢了。”
他避轻就重地淡淡揭过。
辰胤似懂非懂地点头,“哦”了一声:“那师兄是在这里寻找破除幻境的线索吗?我也帮你一起找吧。”
他说着,伸手要去捡寂年掉在脚边的册子。
那个详细记录了寂年身上所有痣的册子。
“不必。”
寂年一把夺过册子,放回了原位:“我已经知晓线索就在鬼新郎的身上,在他回来之前,其他物品不要乱动,以免打草惊蛇。”
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圆,寂年在这一刻深深意识到了这一点。
所幸辰胤没有再问什么。
“遵命,师兄。”
从此以后,山庄里的夫人身后就多了一条小尾巴。
夫人走到哪,小尾巴就跟到哪。
山庄里做活的鬼魂们原本就刻意躲着寂年,如今见到他身后的“小尾巴”,更是如同见了活佛菩萨般,老远就逃得无影无踪了。
鬼十一端着洗干净的樱桃,正要敲响夫人的房门。
门自动从里面打开了,露出了他家大人的冷若冰霜的脸。
鬼十一登时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直接跪在了门口。
手中的白玉盘被稳稳接住,一颗樱桃都没掉下去。
就见他家素来不苟言笑的大人在转身的同时勾起了一个温顺的笑容来,走向夫人的背影甚至露出了一丝可疑的谄媚气息:“师兄,刚洗干净的樱桃。”
而同时被带上的房门掩盖了这对于鬼十一来说太过刺激的画面,“砰”的一声将鬼十一孤零零地关在门外。
但是房门能挡住视线,却根本挡不住里面的声音。
“师兄,我帮你剔樱桃核。”
“师兄,我也想尝一颗。”
“师兄……”
鬼十一在门外听得汗毛直立,冷汗涔涔。
同为男鬼,他能很明显地感觉到,他们家大人夹了嗓子。
故意用少年音跟夫人说话,或许这也是夫妻俩的新奇玩法之一吧。
鬼十一不懂,但他选择尊重。
自从他家大人穿上了少年辰胤的皮,夫人贴身的事务就被包圆了,鬼十一没事做,又得到吩咐说夫人喜食葡萄,直接带队在院子里搭了个葡萄架子。
气温一天天转暖,鬼新郎没个归期,偌大的山庄仿佛只有寂年和辰胤两人,每天不是在檐廊下晒太阳,就是品茗赏花吃樱桃,悠闲地像是在世外桃源一般。
好像他们俩就是庄子的主人一般。
所以当听说鬼新郎要回来的时候,寂年还没反应过来。
鬼十一同样没有反应过来。
“大人……如果小的脑子没坏掉的话,小的怎么记得您……这几天一直待在山庄里呢?也就晚上夫人入睡之后才出去,这也谈不上要‘回来’啊。”
还让他准备准备……准备啥?
辰胤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可是鬼十一默默缩了缩脖子,莫名觉得脖颈发凉。
“您……还打算瞒着夫人呐?”
鬼十一问得小心翼翼,问完就发现自己简直多此一问,掌了两下嘴:“小的多嘴,小的多嘴。”
辰胤甚至都没施舍给他一个眼神,只是遥遥地望着寂年所在的屋子,窗上明纸影影绰绰映着寂年的身形。
“你找个借口,将夫人的‘师弟’支走。”
鬼十一脑子勉强转了两个弯儿,这才反应过来,喏喏应“是”。
第二天,鬼新郎归来的日子,鬼十一先到了寂年的屋子,装模作样地开始表演,脸上露出了夸张的为难表情:“夫人,小的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他才刚开了个头,眼尾余光就扫到了夫人身后来自大人警告的眼神,立刻正色道:“是这样的,您这位师弟,小的是偷偷帮您带进庄子里的。可是大人临走前也吩咐过,不准外人进出……您看,大人现如今要回来了,您师弟,再留着,怕是不妥了。”
他这番说辞也算是有理有据,寂年不知内幕,自然信以为真。
“可否同你家大人说一声,毕竟不是别人,是与我最亲近的师弟。”寂年和颜悦色道,“我孤身一人嫁到这里,师弟是我唯一的羁绊了,还望大人能够通融一二。”
他说得温和,又是合情合理的提议。鬼十一听着他如清泉般温暖和煦的嗓音,简直如痴如醉。
他家夫人可真是人美心善啊……怎么好端端的,被大人给看中了,还瞒这瞒那的。
大人呐,您可知道,婚姻最重要的就是坦诚啊!
不坦诚的婚姻,夫妻二人终究是有隔阂的!婚姻断裂是迟早的事情啊!
当然,这些话鬼十一也只敢在心里过过瘾,真要让他开口相劝指指点点……他还是保住自己小命要紧。
只是怎么反驳夫人让他犯了难,只好耍无赖,将脸堆成了苦瓜:“夫人,您就别为难小的了……小的也只是个听命办事的呀!”
寂年沉默,没有回答。
鬼十一心中打鼓,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是不对,又不敢看大人的颜色,只能战战兢兢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良久,才听头顶上方夫人妥协的声音:“行吧。”
“你先找个地方将我师弟安顿好,其他的事,我去同你家大人说。”
鬼十一内心松了口气,忙不迭将辰胤带了出去。
一出院子,拐了个弯,辰胤便换上了鬼新郎的衣服和面具,冲鬼十一挥了挥手。
“大人。”
鬼十一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道:“您可想好到时候如何将真相告诉夫人么?”
鬼十一说完就退下了,假装去安顿“夫人师弟”。
辰胤站在寂年的寝殿门口,却没有进去。
诚然,鬼十一虽然有时候多嘴,但对他到底忠心不二,有些话,他说的在理。
他没有想过这些问题。
如今回过头去看看,他假扮成鬼新郎,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将师兄娶进门,还要装作不认识的模样,夜夜以陌生人的身份进入师兄的体内,与他双修,与他欢好。
却又在听闻鬼十一说,师兄想念他,在找他,于是快马加鞭赶回来,什么事也不做,天天陪伴在师兄身边厮混,磋磨时光。
师兄至今还不知道,与自己有肌肤之亲的,其实就是他那当作亲人一般的小师弟吧……
辰胤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这么做了。
他只知道,没有鬼新郎这一层身份,他更不可能触碰到师兄。
“鬼新郎”是他那阴暗的爱慕之情的遮羞布,也是一捅就破的窗户纸。
若真有一天东窗事发,被师兄发现……
辰胤正想得出神,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他的视线正好对上寂年的。
猝不及防撞入那双深潭之中,辰胤恍惚间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竟说不出话来。
直到寂年先开口:
“夫君,我有话同你说。”
让师兄打两下手心就停的理由很简单:不能让辰胤这小子爽到了(握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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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剑诀其五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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