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烟波浩瀚,杨柳依依,在鬼道的“俗世”里打滚几轮,再入红尘人间,竟不过匆匆数月,换得冬去春来。

凡尘诸事跌宕起伏,到底是天上笔墨一勾,寥寥数语判下命数。如同在怨境里看桃李年华轻易白发,爱恨情仇重归寂寥。

霍演长舒口气,在春雨绵绵中捻发化伞,垂眸抬手时可见掌心冰霜侵袭蔓延至衣袖掩盖之下,隐约可见骨肉皲裂,黑气游走如腐骨之毒,黏稠阴冷。

她侧眸瞥了一眼身后的人,在那人跟上来前不动声色的转手隐去了露在皮上的痕迹,只是不免因此愈发赤唇苍面,不似活人。

“半烟半雨半山峦,今时旧日黛长青。也唯有黛长青。”

岁月于霍演而言是长久而寂静的,或许连续两次的怨境都与她遥远的过去有关,一时竟勾得她也伤风悲秋起来。

孤城的出口在狱法山不远处,远远望去还能瞧见焦黑的山头,霍演眯眼远眺,隐约可见自己素日最爱卧的那颗枯松被劈成了好几段枯桠子,一时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格外恼怒拂袖。

这股子不属于她的悲戚自然被岔了去。

“倒是奇怪,”明一跟在一旁,随手把山犭军从破碗里放了出来,“我们上次分明是从哪儿进的鬼道便从哪儿出,缘何此次不同?”

山犭军在破碗里养了许久,已然不似当初那等婴儿小兽模样,已然胀大好几倍,约摸终于回归成了只霸气健壮的神兽,卜一被放出便尤为活泼的冲着明一威风凛凛的扬爪,啪叽一声誓要拍飞这臭和尚。

明一头也不偏,随便挥了挥手,这神兽便跟破布袋似的,啪叽一声摔得八米远,疼得龇牙咧嘴嗷嗷叫。

“霍演!她打我!”山犭军哭闹大喊,“她打我!打我!打!我!”

霍演揉了揉头,道:“这里是孤城的出口,你应该是探查过的,孤城虽然在鬼道里,但是鬼道是以孤城为阵眼开辟的。我虽然可以随时随地进入鬼道,但是如果从孤城出,就只有这一个出口。”

“还有,”霍演扭头指着山犭军,微微笑,“闭嘴,吵死了。”

山犭军一脸难以置信的瞪大了双眼,仿佛陡然被十七八个丧尽天良的负心汉同时叛了般,一股浓浓的危机感涌上心头,它愤然扭头死死盯住了明一。

“别瞪着你那两黑色珠子眼儿,信不信我挖出来弹着玩。”霍演冷冷道。

明一哑然失笑,摇摇头,她倒不觉得是霍演如何护着自己,想来是故地重游叫霍演心里不快,迁怒于山犭军。

“行了,别欺负它了。虽说在碗里养了许久,只是这神志还不曾养回来,以前的事情,它仍旧是半点不知道。”明一道、

霍演挑眉:“你倒是高明,摸了摸就知道它缺心眼?”

这话听着……山犭军龇牙咧嘴正要破口大骂。

“哦,陈述事实,不是在骂你。”霍演慢悠悠的补充道。

山犭军哑火。

明一不可置否,倒也没再说话了,见霍演掌心幻化罗盘推演着,她用的是阴阳五行的术法,手法格外生疏,想来是许久不曾用过。

“霍城主倒是不拘着谁家的术法都会些,先前佛祖道的竟是也修过。”

“比不得现在的小辈,什么都要呵护着。几百年前的天下谁人不是摸爬滚打,吃百家饭活得长久啊。”

明一笑了:“这便是倚老卖老了。”

“谁叫我便是活得久呢?”霍演掐指算着,罗盘飞旋恍惚如岁月几度轮转:“我倒是觉着你今日话多的很。”

“莫不是,”霍演侧面,眼皮子轻轻下垂着,藏在眼帘下的瞳仁冷而利,“觉着在这里更有底气?”

“什么意思?”明一皱眉,面带疑惑的看着霍演。

霍演张了张唇,试探点到即止,竟半句话都不再吐了,双掌轻推,两指一捻,双眸便落在了远处。

“走罢,难得今日心情好,我请你喝酒。”霍演伸出手递与明一。

明一眨了眨眼,心知霍演要将方才的事揭过去,她并不是愚钝的人,抬眸深深的看了一眼霍演,含笑牵住了霍演的手。

在发丝翩跹间,眸光很短暂的掠过狱法山。

如果孤城是鬼道的阵眼,那么狱法山与孤城又是什么关系?明一心里划过这样的猜测。

便是这一刻风起涌云,骨伞随流风飘移,二人却已然不在原地,广阔天际细雨之间,只有一把伞随长风一渡,纵寰十八里。

“啊……”灯火粲然的长街上,一个长得圆团团的小胖子攥着冰糖葫芦,张着嘴呆呆的看着半空,愣愣道,“娘,有把伞……”

孤月一轮,凉风掠过后又是暖风和煦,骨伞飘飘然而坠,落入了一人掌心。

这人垂腕轻勾身侧娇娘将坠的灯笼,扶起那乌木长柄时肌肤在光下如染了尘的白瓷般,掩不住的仓然,腕骨上却又有着大片将将蔓延到手肘的牡丹花纹。

颜色昳丽妖冶,颇摄人心魂。

娇娘神色怔愣之际,被一双冰冷的手很轻柔的抚下了眼帘,随后听得一声轻笑:“莫瞧这花了姑娘,”这人幽幽一叹,“会没命的。”

待娇娘回神抬眸去看,端见了一双桃花眼,灼灼红裙,分明是初春却披着一圈雪白狐毛领的披风,腰上垂着一圈细小的金叶子,怀里似乎还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小兽,被身侧披着白袍的人拉走了,那素白宽袍的亦是女子,未曾束发,一头长发披在身后。

“霍演,不要随便把牡丹花给别人看。”

“放心啦,死不了的,顶多是乱一下她这阵子的姻缘。”霍演不以为意,道,“你难道瞧不出来,这姑娘长得便好似话本里的主角,也不知谁给她排的姻缘,谈情说爱竟能搞出天大的人命官司来,倒不如叫我的乱了。”

“就是就是,”山犭军附和道,“我方才也隐约窥到了,天呐,狗血,实在狗血。”

“你别附和她!霍演,你这是乱了因果。”明一斥了山犭军一句,无奈道,“这与你并无益处。”

霍演伸了个懒腰,破罐子破摔道:“我又不投胎,用不着积德。好了,你又不是你那祖师兄唐僧,少啰嗦,往前看,到地方了,青玉楼。”

“按辈分来说……我不是唐僧的师弟,你这样说给他按了欺师盗祖的名声。”

“哎呀我们鬼刀之人哪里晓得这么多,你这么较真干嘛……这啥?”山犭军噘着嘴说了明一几句,就被眼前的场景镇住了。

“这……”明一也呆了。

苍天可鉴,想不到数百年金碧辉煌的青玉楼,如今四面漏风,里面摇骰子声音不绝于耳,四周的乞丐眼观鼻鼻观心充耳不闻,扭头正好瞧见一个衣着富贵笑容猥琐的老爷哈腰点头的给巡街官吏塞钱。

“这是?赌坊?”明一道。

“什么赌坊!”那老爷刚贿赂完,挺着腰往回走,正好听见了这句话脸一黑,道,“可别瞎说!哪里赌了?清清白白的酒楼,几百年前状元郎探花郎喝过酒的地方。”

“虽说老二总不叫人记得,我还是想问一句,是不是漏了个榜眼?”霍演笑眯眯的补充了一句,随手抛了一袋沉甸甸的银子。

那老爷下意识的一接,脸一黑怒目看向霍演,见霍演一身富贵锦绣,脸上陡然一变,略略柔和,扯开锦囊一瞧,白花花的险些闪着眼,这下是赶忙眉开眼笑。

“客官您说啥就是啥!客官不愧是慧眼识珠!一眼就瞧出了这是间赌坊!”

“不是酒楼吗?”霍演笑了笑,偏要顽劣。

老爷根本不觉着尴尬,反而眨了眨眼,脸上褶子越笑越多:“哦……对对对!酒楼酒楼!”

“既是吃饭的地方,找个雅间,你去见面街头那个买酒老翁那,买一壶落霞……不对,”霍演掐指算了算,“现在叫老糟烧。”

明一头疼的闭了闭眼,人间事翻了几轮,早就物是人非,昔年名酒落霞醉如今真是落魄,竟叫了老糟烧。

更可悲的是叱咤风云、人惧鬼憎的孤城城主在这里用奇门风月卦不算国运天命——算一壶酒的浮沉命数。

“啊?”老爷一脸疑惑,低头看了看银子,抬头看了两眼霍演和明一,眼神怪怪的,随后招了招手,叫了个人带这二人去楼上找个“雅座”

明一耳尖的听到那老爷嘀咕了一句:“什么毛病,这么有钱喝三文一壶的老糟烧。”

“霍演……”明一踟蹰道,“咱们是不是被人……”

“对,他那是看傻子的眼神。”霍演头也不回的答了一句,随后格外义正言辞的拒绝了旁边小哥力荐的赌馆一绝“兔儿爷”,委婉表示可以找个漂亮丫头来弹琵琶。

明一扶额。

弹琵琶的姑娘一双葱白的手,就这般一搭弦,捻拢熟稔,吴侬小调悠悠的飘着,递到二人的耳畔。

难为老板还特地弄了一桌上好的席面,放在匆匆收干净的赌桌上面,多年前的名酒越过时光,早就成了岁月隙间的尘埃一粒,碾了去。

成了街边三文一碗的老糟烧,就如同如今推开窗,再也看不见那条河流一般。

霍演算了往事,山河覆灭,城池随着一炬而毁,尸骨填了河,焦土又堆塌,人世悠悠,岂能一成不变。

弹琵琶的小姑娘头也不抬,专心致志拨着弦唱小曲儿,头先进来的时候,老板就委婉的表示这两位客人许是……老板可没瞎说,只是指了指脑袋。

霍演抬脚勾了把椅子坐下,随手把怀里的山犭军放了去。

“难为他们了还整了套玉做的酒壶。老糟烧可不必这般配,没得两边不搭,各自瞧不上。”霍演索性揭了红布就着粗糙的陶罐饮。

明一道:“今日即是来睹物思人的,何必死物也要刻薄两句。”

霍演翻了个白眼:“狗屁的睹物思人……几百年的老黄历了,都不知道轮回了几轮了,难为那天杀的秃驴把这号人从我脑袋里揪出来。”

明一揉了揉眉心,霍演今日的脾气还真是跟吞了雷似的,句句呛人。

山犭军在一边叼着跟肉骨头咬的嘎嘣脆,看在在明一破碗里将养的情分上好心道:“你别理她话茬,她在气头上呢。谁理她谁倒霉。”

说着嘿嘿一笑,颇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霍演在她前妻手里吃了好大的亏,一趟怨境险些赔了夫人又折兵,怎能不恼火。

明一摇头,道:“不是这个缘由。霍演,你说你活得久忘了许多事,是不是你的过去不是因年岁久远而忘了。”

霍演的筷子在几盘菜里挑来挑去,闻言微微一顿,喝了口酒。

“哼。”

“看来确实如此,恐怕这些被你封印的怨境,有许多,是你根本想不起来,被遗忘在了鬼道里面吧。”

霍演眸光深深的落在明一身上 森然一笑:“你聪明的想让我杀了你。”

“阿弥陀佛。”明一合掌,“施主的想法太危险,回头是岸,莫要再增杀孽。”

“呸。”霍演看不惯和尚的做派,扭了头,道,“我是封印了一些怨境在鬼道,毕竟我不是铁打的,人世间执念何其多,而我鬼道算来算去也不过是两人一狗。忙不过来。”

“那你还没事给你前妻上坟。”山犭军颇为不满,它狱法山安宁的作威作福生活就是被这个吃饱了撑着的混蛋破坏的。

霍演道:“你懂个屁。都说了鬼道立碑,有碑便不是孤魂野鬼可有寄托之处,他们的执念我接了,早就投胎了。除了唐挽清,她是例外啊,我也没想到。”

“所以你用鬼道吞了怨境,便也没必要急着处理,其实……你的意思是鬼道里被封印的怨境,还挺多的?”

霍演摸了摸鼻子颇有些心虚:“嗯……是也不是。”

“你是疯了吗?”明一噌一下站了起来,浑身被吓得冷汗直流,“鬼道是你的三魂六魄承的吧,假如它是放怨境的容器再大也有极限。你这是在聚雷吗?一旦承受不住,这么多的怨气崩塌爆裂开来,后果不堪设想!伤人伤己!”

“年轻人不要急!”霍演一把打断她,手掌盖着她的头,一巴掌把她摁了下来,没好气道,“我话还没说完呢,给我坐下。”

明一头被打的砰响,老实坐下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霍演抬指捻青丝一缕,弹指便道法万千,落地为人,模样具与霍演一般,巧笑嫣然。

这个“霍演”勾了勾明一的下巴,轻笑出声,脚尖一点便从窗上跃出,摸着自己耳骨上灰白的珠子消失在了半空。

“喏,”霍演努努嘴,“平时我会揪一些头发让她们给我打打工处理不厉害的怨境。啊……要秃了……”

“而且,鬼道本身就能吞噬怨气补给给我。你就这么理解吧,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难啃的骨头才是我要亲自去的。”

明一听得一脸无语,道:“什么破说法,你老师真是温卿言?”

“所以,这和你记忆有什么联系?”山犭军拉回话题,真诚发问。

“关系不大。”霍演道,“但是聊都聊了一下,就当是给你们这群后辈述说一下我的牛逼呗。”

明一道:“说自己没多少的头发是吧。”

“啧,真是刻薄。”霍演颇为不满。

明一道:“所以你的记忆是什么回事。”

“忘了就是忘了,但我估计啊,应该不是年代久远的那种忘记。是发生了一些事情导致的,并且很有可能,在遇见我前妻前我便忘了。”

“所以……”明一后脊陡然蹿起一股寒意,她面露惊惧,“那你……”

“你也意识到了是吧。”霍演摊摊手,面沉如水,眼中杀意深深,“她作为一个后辈,被我封在狱法山下百年,如何得知我的过往?”

“霍演……”

鬼道主人的生前作为人的故事,虽然传说纷纭,但是据这次两次怨境中透露的只言片语。

唐挽清与霍演关系匪浅,霍演和地狱各位阎王陈年旧怨,还有这个突然被霍演记起的老师。

都与传闻不符,甚至传闻从来只是胡诌。况且人间百年,神佛亦是岁月经过,沧桑有变,唯一的知情人霍演都忘了,准佛祖到底是如何得知。

“难怪我阴沟里翻船这般惨,还被偷了东西。这个混蛋狗崽子,还真是有备而来。”霍演咬牙切齿,猛灌几口酒。

明一沉默的看着霍演,道:“那你要如何?”

山犭军一脸惊悚:“要不我们感觉逃吧!她这个架势就是要把你抽皮扒筋先jian后杀置之死地!要你不得好死碎尸万段!哎呀!实在是太可怕了!”

“啧!”霍演瞥了山犭军一眼,“你放心,我不得好死你作为我的狗腿子也没好下场。”

“啊!都怪你!”山犭军两只毛茸茸的爪子捂着脸,悲愤的哇哇哭,“你跑就跑!带上我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

“哦,险些漏了,还有你。”霍演膝盖抵了抵明一的膝盖,撑着下颚似笑非笑道,“情敌。”

这两个从她唇舌中缠绵抵出,尾音拖着,勾勾绕绕的落在明一耳畔。

明一愣愣看着霍演,半晌仓惶扭头,下意识的将手边的酒壶举起,灌了一口。

“这是我的酒壶。”霍演拖长声音,很不上心的提醒道。

“咳咳!”明一呛了两声,低声道,“我知道。”

“哦——”霍演笑了,仰身枕在了明一肩上,“明一,我到底什么时候见过你?”

烈酒烧心窝子,明一很迟钝的感受着这种灼热,她无声的绞紧了佛珠,仿佛自己曾端坐莲座上一般,垂眸虔诚的道。

“在我第一次走下莲座,游历人间的时候,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人。”

“这样吗?”霍演哈着白气,她觉着有些冷了,无意识的摸索着自己的手腕,这里曾经戴过一串红珠,她歉然道,“我不记得了,这次可能是我真的记性不好。”

“霍演?”明一觉得她此时有些奇怪,山犭军吃多了酒醉在一旁微微打鼾,酣然入睡。

在婉转的琵琶声中明一抱住了霍演,她冷的好似一块冰,可是鬼道的主人从来都是寒冰一刃。

“没事,醉了而已。”霍演垂着眼帘,笑了笑,许久又是一叹,合眸说着自己因怨境记起来的过往,“我幼年便在老师门下求学,可恨我与老师相伴数十年,老师心中的苦痛我竟然从不知道。老师画地为牢数十年,我从不曾想过情爱会叫她变成这般模样。”

醉的人怎么会承认自己醉了。

明一有心开着玩笑,想要推散霍演心中的伤怀:“你这般说,竟给我一种,烂泥扶不上墙的愤懑。”

霍演怒道:“你竟敢说我老师是烂泥!好大的胆子。”

其实这怒意不真切,不过是有心不叫明一担忧。鬼道主人为人的过往,其实不记得对于霍演,多是件好事。

在霍演零碎的记忆里,好的过往大多忘了,她只能记得深重的执念、仇恨、怨怒等一切负面的情绪。

因为她吞噬了太多怨气,怨气会吞噬她所有美好的事情,包括内心的正义、公理,百年间稍有不慎,她恐怕真就大开杀戒成为魔物孽鬼了。

不过对于霍演来说,她亦宁愿忘记美好的过去,否则又要如何继续活在人间做一个怨气裹挟的鬼道之主呢?

“老师在我心中……”霍演失笑摇头,勾勾手,软榻上的垫子就落到了地上,她带着明一一并合眸躺倒在了软垫柔枕间,手肘靠着额,极力去回忆封尘许久的岁月,勾勒曾经的模样。

“你知道吗?我曾经很看不起拈针绣花涂脂抹粉的……妾身之流。我向往广阔沙漠弯弓搭箭,或许勒马封侯。说来可笑,要一句巾帼不让须眉。”

“那句话,一重山有一重山的错落,我们亦有自己的棱角与风骨。老师常与我说,我身为女子,为何要和男儿比。为何定要巾帼不让须眉?”

“什么是巾帼不让须眉,无非是已然先定义须眉强于巾帼,男儿生来强于女子,我们与他们相比,岂非肯定他们比我们强壮、聪慧,优异于我们。可是凭什么?凭什么要这样以为,凭什么不能是巾帼不让巾帼。我们生来便是高山,何必再与他们相较。”

“曾经我看不起妾身之流无非是从来不肯承认自己生为女子,可我就是女子。这两个字是老师一笔一划写在我心里的,老师同我说,我们生于由男子勾画的权势等级之中,无论我们愿不愿意早已潜移默化被他们的想法影响了自己,因而生为女子痛恨女子。”

“可笑最后,原来我这般超凡脱俗的老师亦困在了俗世红尘最浑噩的情爱里,可叹她为命运作弄作茧自缚。终究不疯魔不成活。”

霍演仓惶一笑,怨恨便生:“既牵了红尘,有了缘分,何必又要添上这诸多劫难,成一对怨侣,两两生恨。那些人,神啊佛啊,他们安坐只当好戏一出,原来这诸多孤魂野鬼,莫不都是如此横生!”

明一合了合眸,拇指在掌间轻轻的点着,此际晚风轻摇,拂面时格外凉薄,催的人酒醒,她睁眼时怔然的看向霍演,眸中具是惊讶,半晌,语气艰涩道:“原来是,前尘因果。”

“阿演我方才算了她的命数,她前世利欲不休,汲汲营营数十年求一场权势滔天。为此属罪恶满盈,深负一人情深,最后寂寥一生又渴求曾经深情。”

“如今是偿还,世事如棋,局局环绕。不过是一局休罢,一局开。”

霍演却是怒极反笑:“拿世人当棋子,什么狗屁道理。你们端坐莲座,听得多少祈求,受了多少香火。到头来竟是一句,天意弄人?谁是天意?什么是命?说到底,高高在上虚伪狂妄的是你们。刚愎自用自大无知的还是你们!”

“选择就是命!是人自己的选择!霍演,道理不是这般算的。”明一眯了眯眼,皱紧了眉头,霍演第一次在她面上看见了十分清晰的恼怒。

明一偏开头深呼吸着,又转头瞧着霍演,咬了咬牙,低声道,“不要如此执拗下去了,冥冥之中是有因果的,你这般终究有一日因果报复,届时我如何救你。”

霍演嘲道:“好大的口气。我可不信你们佛祖道,诸天神佛的道理我从不信。你们若听得到世人的悲哀苦痛,那这些怨境何必要我霍演来?”

明一起唇欲答,可看着霍演眸中的悲痛竟难以说出一字来。

骰声与琵琶声交杂,如此喧闹,可二人的耳畔皆是对方的心跳声,在七歪八倒的酒壶间,隐约有着未尽的酒滴落在软垫里。

这个乱糟糟的房间,塌不成塌,桌不似桌,就仿佛仇敌要做仇敌,偏偏话脱口而出,看着一方无法作答,心间又难以畅快。

“我和你争这些做什么,”霍演嗤笑,小辈心间的正义与公理,她磨灭了这些真诚的信仰,便不许旁人了吗?

霍演揉揉头,在一片狼藉里踉跄起身:“我还真是越活越过去了。”

“霍演,”明一想要叫住她,却发觉了不对劲,失声道,“霍演!”

霍演自然不知自己走的晃晃悠悠的,只觉头昏沉的厉害,眼前一黑,人便仰倒了。

明一一把抱住霍演,衣袖蹁跹间只见霍演裸露出的双臂尽是裂痕,血肉翻滚,明一双手一触她后背,便发觉一片濡湿,垂眸一看,血都浸透了。

裂痕越发向上蔓延,此刻霍演仿佛破碎的瓷器一般,全身上下几无好肉,皲裂之下怨气游走。

手腕上的牡丹花越发妖冶,那些血液初初涌动,便可见牡丹扎根攀上手臂,血便全部被它吃走。

“霍……霍演!”明一被吓出来一身冷汗。

最近在备考惹,可能之后也会备考,希望能考上。会更完的,因为大纲写完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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