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待霍演细看,她腕骨上的牡丹花便极度渴望吞噬这股怨气,身体里头的怨气也不听的翻滚着,叫嚣着,她分心压着体内的怨气慢吞吞道:“放粮施粥。”
“放粮施粥,”山犭军嘀咕了两声,忽然哈哈大笑,挥着爪子道:“霍演你快看!那有个乞丐挤不进去!他也太愣了吧!”
“哪儿呢?”霍演闻风而动,只见那人披发白袍,手上拿着一个破烂的石碗,站在人群之外踟蹰着,忽然几步上前要往里面挤,猛地被人一肘子支棱了出去,摔了个屁股墩。
霍演和山犭军齐齐笑出了声。
那人似乎还不泄气,在原地动了动腿,抬步就往里面冲,这下迎面撞上一个乞丐的打狗棍,扑通一声就摔了出来,在半空划出一条拐着弯的弧线。
霍演眯着眼瞧着,脖子也跟着动了一圈,忽然眼前一白,低头一看。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有人碰瓷!
那人的头咚得一声把地面撞了个瓷儿响,人就这么躺在了霍演脚边,满头黑发就这么铺着,把他整张脸都糊了起来,山犭军都没眼看的捂住了自己的头。
霍演嘴角一抽,嚯得跳开了半步远,撑开了扇子望向四周道:“各位父老乡亲做做证啊!这不是在下干的!咱两清清白白连根指头都没碰!世风不古,人心败坏!此人定是在碰瓷!”
只见那人衣袍暗纹在光下水光泠泠,必然是上好的料子,摔倒的时候那破碗就砸在那人前面,他竟然还能伸出一只手来,在霍演和山犭军无语的目光中一点一点挪啊挪,把破碗拽在了手里。
随后又在霍演看死人的眼光中挪啊挪,把自己又挪回了霍演脚边,一把抓住了霍演的脚踝。
霍演却在这人手腕上看见了一串灰白色的佛珠,这串佛珠尤为诡异,霍演见到的第一眼心便默然悸动了一下。
果然,这就是当年杀准佛祖的后遗症吧。霍演如是想。
霍演低头无奈道:“哎,兄弟啊,你这可不地道,我看你四肢健壮,摔飞的时候慷锵有力直像要砸穿地心,就知道你有能力养活自己。”
那人的手又用力握住了霍演的脚。
“嚯!你这孩子,你看我这幅脸白气短的样子,”霍演真情实感道,“一看就是个肺痨鬼的样儿,你碰瓷我,到最后咱俩谁碰瓷谁呢。”
他们二人这么闹着,周围围观的人看了个乐呵就走了。霍演垂眸瞧着还在自己脚边躺尸的人,恍惚间霍演觉着对方也在悄悄的看着自己,不带任何恶意的眼光。
“嗐,兄弟,我说,”霍演无奈的蹲下了身子,用肩窝靠着伞,把山犭军搁在了脚边,她说:“我没钱,真的。你这碰瓷也该擦亮眼吧,我这个人没钱心眼坏,你说你趴这里半天看我理你了吗?”
随后霍演就看见这人固执的窝在自己脚边,手上的碗一翻,冲着霍演亮了空荡荡的碗底。
山犭军眨了眨眼,霍演也愣了,想她没脸没皮这许多年,头一回遭遇如此强劲的对手,这小子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要讹她钱啊!
“嗐,你这小子!”霍演恨铁不成钢的骂道,拍了拍肩上的灰。
那人似乎有些委屈,双手就这么把石碗捧在霍演眼前,小心翼翼的向上抬了抬,示意霍演给些什么。
霍演咬牙莫名觉得这讹人的场景眼熟的厉害,她扭头瞥了一眼山犭军,想起来了,这禽兽以前也这么干。
霍演皱着眉摇了摇头,低头一笑,从怀里拿了一个碎银子,又连着两个馒头轻轻搁在了这人的碗里。
碎银子在碗底碰了个清脆的响声。
霍演见这人浑身一僵,便伸手“砰砰”两声拍了拍他的头,道:“好了,讹到了,够吃了吧。”
霍演抱着山犭军站起了身,她转身要离开的时候,衣袖便被拽住了。
“小子,”霍演眯了眯眼,拖着调子道,“不要贪得不厌哦——”
霍演转过身,垂眸只见这人腰上挂着两粒碎银子,霍演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荷包,恍惚间有种自己被骗了的感觉。
缓缓抬头只见这人薄唇凤眼。
再往上看……
霍演陡然浑身僵硬,猛地沉下了脸,腕骨间怨气涌动。
眼前这人,不,这是个没有剃度的和尚,没有喉结,宽大的袍子之下难掩女性特征。
霍演之所以肯定她是个和尚,盖因她额头有佛道两印,金色佛印旋在美人尖一圈,红色道印只眉心一记。
此人所修乃是佛祖道。
“谁叫你来找我的?”霍演周身怨气涌动,落在凡人眼里不过是衣袍翩飞,长发一牵倒露出了耳上一粒圆润的珍珠,霍演眼底暗沉沉的堆压着一团幽火,深邃寒冷:“佛祖道当年的教训还没有吃够?如今竟还敢来招惹我?”
玉珠红衣,正是孤城城主,霍演。
明一垂下眼帘,露出了左眼眼皮上的一粒红痣,她手握灰白色佛珠,一出声亦是女子的嗓音,只是听着很是冷淡,仿佛一盆沁心的冰水兜头般,她道:“贫僧想与施主结下因果。”
霍演皱了皱眉,打量着她,佛祖道与其他的佛修道修不同,这一行中并无性别之分。
男身女身在他们眼中并无差别,她今日倒是难得,遇上老冤家的同行便罢,竟还能遇到个女佛祖道,没准是佛祖道里独苗苗女和尚。
明一始终不曾抬起眼皮,霍演挑眉看了一眼明一眼皮上的红痣,身上的怨气有所收敛,淡淡道:“这份因结不成果,你现在离开,我便既往不咎。”
“城主,”明一抬眸,那双波光潋滟的凤眸就这般明了起来,“当年您一人毁了整个佛祖道,这份因果不为贫僧,而是佛祖道与您的因果。”
霍演亦为之一怔,心中腹诽,这和尚生的好生清妩,是这几年我在狱法山喝酒把眼睛喝坏了?还是佛祖道那群老迂腐脑子坏了,怎会收这幅一点都不“良家妇女”的长相为弟子?
“佛祖道与我,不该有任何缘。”霍演抬眸,“这是约定。”
明一道:“霍城主,这是贫僧的道,亦是整个佛祖道的道。”
霍演冷冷的注视着她,道:“如此?你是来与我打架的?”
“非也,”明一微笑,道:“贫僧,是来揍您的,也是来杀您的。正如您当年杀了先任准佛祖一般。”
山犭军靠在霍演怀里一句话都不敢说,此时霍演周身压抑着仿若破笼而出的怨气,几乎凝有实质般隐隐围在明一身侧。
“小年轻真是猖狂,”霍演冷笑数声,声音里压抑着翻涌的杀意:“你不该在我面前提她,况且我可没杀了她。”
“我知道,”明一喉咙一滚,她已经感受到了近在咫尺的杀意和始终侵身的怨气,明一额头的佛印金光涌动,消弭着怨气,“您只是封印了她,欺她骗她毁她,逼天下杀她。听闻她最近破了封印,堕而为魔,吾道不容,您亦不容,这般恶毒,倒不如杀了她。”
“过去与如今三界神佛道修僧人都要杀她。真真是可笑,你们自己做的选择,这倒也要怪我?”霍演双眸泛着红戾,瞳仁将要变色。
明一神情冷漠,只觉四周的怨气就地为笼,将要把她穿堂破肚。
“当初若她死于我手,你们佛祖道不顺理成章把这笔账算我头上吗?届时天涯海角,都要杀我。”霍演道,“你可说错了,她不是此番堕而为魔,而是早在我杀她之前便堕而为魔。”
“杀她,你佛祖道功劳亦不小,你们谓之清理门户,哪来的脸如今找我!”
明一手上佛珠陡然一亮,霍然与怨气相撞,两方对峙。
“霍城主话说的动听!当初自己做的事,可是一件不认了?”
霍演腕上的红珠串忽然剧烈的震动了起来,一点一点的锢紧在霍演的手腕上,与此同时霍演眼中的红戾缓缓消散,周身怨气重回了腕骨上的牡丹花蕊内。
“我敢认,你们却是不敢认。”
霍演合了合眼,再睁开时神色如常,讥讽道:“原先视为救世主,不过一夕之间,便成了混世魔头,人人得而诛之。你们修佛修道的狼心狗肺,真是日日进步,不可同日而语啊。”
首先,我们明一真的是妹子,其次她真的有头发(虽然我经常忘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