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明一收回了佛珠，悲悯的垂眸，露出了眼皮上的红痣。
似乎随着明一这一声念，霍演腕上的红珠串便平稳了下来，山犭军惊奇的发觉自己身上的隐痛慢慢消失，骨骼犹如重生一般，但它蜷缩在霍演怀中不敢轻易尝试变大。
霍演不虞，她已然弑佛一次，可当年那人未必没在她身上留下点东西，如今不过百年。霍演不敢托大，转身便要走，不想和这和尚纠缠。
便是这时霍演耳骨上的珍珠突然亮了亮。
“霍城主——”
明一却猛然高呼了一声便骤然失声，霍演尚且来不及回头，便感觉周身一沉。
恍若经行太虚混沌一般周身都被拉扯着，眼中的场景全黑，耳边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霍演面色一变，手中捻诀，她在一片黑暗中翻身一把勾住了白袍，白袍中一只手忽然抱住了霍演的腰。
是明一。
明一低头盯着霍演，露出了一个微笑，手上佛光凝固以雷霆之速击上了霍演的胸口。
这一掌相当狠辣，几乎是奔着要霍演性命去的。
霍演闷哼一声，将咽喉的血咽了下去，反手把翻滚在半空中嗷嗷大叫的山犭军收到了袖子里。
随后掌心怨气凝结，霍演一把摁住明一的手，手臂上黑色的怨气滚动，陡然只听嘎吱两声，竟是活生生捏碎了明一的手臂。
霍演面色森然，道：“要杀我？”
“失手，”明一面不改色，手上金光如闪烁在碎片间，顷刻血肉重铸。怨气滚涌，两人猛地翻倒，霍演一脚踹在明一的胸膛，仰身就要拉开距离。
明一手上佛珠陡然变大，四散在空中，一抖便套在霍演腰上，明一拦腰锢着霍演，两人便又大打出手。
霍演措不及防被这和尚一拳头打在嘴边，险些崩了半边牙，又听到一声轻飘飘的“失手了。”心里正大骂这混蛋阴缺。
便是此时二人忽觉两侧的空间急速挤压，措不及防猛地又被压在了一起，忽然一团团黑色的怨气冲击而来，二人根本无处躲闪，怨气穿胸而过，堪堪将要震碎两人的五脏六腑。
霍演和明一都匆忙收手回护己身，这怨气没有厚此薄彼，如刀锋般割着体内的骨髓肌理。两人同时被挤压冲撞，明一这时才发觉事情大变。
两人被拉扯期间，相互交换了一下目光，明一额上金光大亮将四周裹挟的怨气击散开来。
霍演彼时情绪不稳，又被无数怨气冲击，加之明一偷袭的那一下，她体内的怨气隐隐也有反戈之势。
“你干了什么！”霍演冷冷道，方才明一喊她那一声时，她虽然心神不定，却也知道，这混蛋与她攀谈许久必然是四周布下阵法，那一声定是阵法启动。
明一苦笑：“贫僧什么都没来得及干。”
“佛门道阵，你是天真还是愚蠢？想用这个困死我？”霍演冷笑一声，明摆着不信。
霍演到底是诸天神佛都奈何不了响当当的大人物，方才能让她见血，明一诚然是使了些手段，霍演并没有猜错，明一在四周布下了压制她的法阵。
否则交手的时候霍演不会明显感觉自己挥出去的拳头，威力大打折扣。
但现在……
明一紧皱眉头，面色是显而易见的难看，霍演毕竟还是霍演，这一番交手，她未必讨到好：“现在不是我的阵。”
“那便是你偷鸡不成蚀把米，叫旁人钻了空子，那人胃口大，想一口吞下你我的命！”霍演冷笑一声，嘲讽道：“想也知道你的阵法岂有这般厉害。”
“霍城主，嘴下容情，有骂贫僧的当口，不如想想怎么出去罢。”明一道，“况且想也晓得是您结得怨，贫僧怕是被您连累的。”
霍演冷笑一声：“这时候倒是会甩锅了，果然佛祖道的都不是好东西。”她凝神环顾四周，目光忽然一变，脸色也变得古怪。
明一自然注意到了她的神情变化，也是此刻，四周的怨气不再攻击两人，无形的挤压也在逐渐消失。
“霍城主，怎么了？”明一问道。
霍演却是不答，她单手捻诀，腕骨上的牡丹中怨气骤然袭出，但见黑雾强势压下。
将二人同时倾身下压，两人周身风起云涌，恍如穿破层层屏障在四周尖锐的鸣叫中猛然落地，霍演耳侧珍珠一黯恢复了平静。
二人迎面便被风吹了一脸头发。
“风，止——”霍演单手捏决，淡淡道，随之眼前场景千变万化，二人顿觉灵台清明。
在一片寂静里，霍演面色冷凝，回眸缓缓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轻声道：“欢迎来到鬼道。”语气甜蜜如情人低喃。
明一顿时后脊生寒，只觉眼前这女人越发邪门了起来。
“所以，鬼道到底是什么地方？”山犭军抬着头看向了霍演，它浑身的毛都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霍演正蹲在地上用手给它梳着。
方才霍演用法术把它收在袖里，鬼道大开时，霍演怨气不稳它方挣脱了束缚，从术法里脱身。
“就是我老家啊。”霍演笑眯眯和山犭军说着，笑意却不及眼底，平白透露着不悦。
山犭军被她这凉飕飕的语气弄得浑身鸡皮疙瘩都炸了起来，它瑟缩了一下，就听到霍演眯了眯眼，笑嘻嘻的低声说道：“瞧着怪小只的，看来没多少肉。”
山犭军：！！！
霍演要吃兽！山犭军蜷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了。
明一啃着馒头抬手划着佛印，但佛印卜一出现便四散在了周围，她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道：“这里有禁制，我破不了……”
“你破不了是正常的。”霍演站了起身，此时她们面前怨气涌动开始幻化出场景，她说：“鬼道有鬼道的规矩。当年我骗了我前妻的血做的封印，从此三界之内，没人可以破鬼道的规矩。”
“便是你也不可以犯吗？”明一在听到前妻时眨了眨眼，对于前准佛祖和霍演那段艳情三界其实都有所耳闻，她见霍演没说自然也没问。
“当然，”霍演抬掌从袖中放出了一只黑色雀鸟，道：“去吧。”
霍演见眼前怨气开始化成场景，缓缓道：“孤魂野鬼的执念，是他们在人间最后的一份惦念，何必要毁了呢？既然进了他们的怨境就走他们的规矩罢。”
明一道：“他们的规矩？原来这些年三界的怨境真的在鬼道。”
鬼道是霍演所创，超脱三界之外，只有霍演能够带人进来。
但是怨境却并不是的，怨境乃是孤魂野鬼留下的执念。大多是生前受尽折磨，死后执念不散，如此形成怨气，怨气聚集形成怨境。
怨境大多会主动吸食外来者来壮大自身的能力，通常面对怨境，天道的做法都是在外面将它击破镇压。
但是自霍演劈开鬼道后，三界内的怨境便少了很多，早前就有传闻说是鬼道吸食怨境，这是霍演一身怨气的由来。
“难道我没有告诉过你们，鬼道也是个轮回吗？”眼前怨气凝聚成境，正是一条城道，眼下怨境中是黑夜，一轮冷月高悬空中冷漠的俯视着人间。
霍演道：“佛道妄言渡天下人，却不渡孤魂野鬼，凭什么他们要下阿鼻地狱里受苦，佛不渡，我渡。我给他们一个新的轮回。”
明一掌心探出金光悬挂在天际消散在四周，过来半晌又聚拢回到了明一手上，明一闭眼感悟了片刻，抬头惊诧的看向霍演：“这是……”
她脑中灵关一闪，道：“原来如此，从来没有什么新的轮回道。之所以说鬼道是个轮回，是因为你将鬼道做成了一个匣子，就像是大匣子装着无数的小匣子一般，鬼道是个盛放怨境的器具。若是将怨气在此，执念牵挂系于你身，自有碑文，他们自然便不是孤魂野鬼了，如此便可再入轮回。只是……”
只是这世间，霍演再也不能进轮回道，没有来生亦没有归途。
“又有什么所谓呢？”霍演面色寡淡，屈指捏诀与另一边的青雀感应，分心说道，“至少我长生不老，这是旁人所能艳羡的事情。”
正当这时青雀也飞了回来，它似乎很喜欢明一，回来时还特地在明一肩头站了站。
“它想吃点东西，”霍演看了一眼明一，抬下巴示意明一把剩下的半个馒头喂给青雀。
明一一口吃完了，然后摊开手表示自己没有了。
青雀瞪大了眼，猛地飞起，在半空中叽叽喳喳了好一会儿，约莫是在骂明一，明一抬眸看了一眼青雀，青雀头顶的毛一炸，嗖的就飞回了霍演的袖子里。
“生气了。”霍演打量着眼前的场景。
只见小道尽头是一座非常煊赫的宅院，与此同时身边的场景迅速变化，只见青石板街道两侧房屋林立，忽然亮堂了起来，门前的灯笼在风里轻轻的飘着。
眼下整座城处在午夜，寂静一片。随后北风开始呼啸着，一片叶子轻悠悠的晃了下来，霍演伸手接住了，道：“看来怨境里面也是秋天。”
方才青雀去探，这个怨境周围有霍演留下的封印，鬼道里能让霍演留下封印的怨境必然是当时霍演无法解决的，所以一时才留下了封印，留着日后来处理的。
这样的怨境必然是相当棘手的，或者是，与霍演本人有关。
应该是每周五休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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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