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声音望过去，一个看上去没比他大多少的男生站在办公室门口，穿着一套得体的正装，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男生看向办公桌，目光锁定在中间的笔筒上，开口问：“你想拿什么？”

被提问的男孩愣住了，紧张的情绪从心里喷涌而出，手里都变得汗津津。

男生似乎将他看穿了，走过来抽走笔筒中，说：“别干那种傻事。”

话语刚落，走廊里响起了深深浅浅的脚步声，正朝他们所在的房间走来。

有人在喊：“末末！你在哪里？末末！”

男生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抓着笔筒，走到走廊，一个女人跑过来，说：“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男生没有说话。

女人身后跟着一行人，其中还有李濂光。

李濂光看见那个叫末末的男生手里的笔筒，笑起来：“喜欢吗？叔叔送给你好不好？”

男生没有回应，只是紧紧握着那个笔筒。

李濂光依然笑着，转身走进办公室，然后愣了下。

“小七？你怎么会在这里？”

戚桉眯着眼，脑子里突然响起一道尖锐刺耳的空鸣声，眼前再次一片空白。

他被惊醒，在昏暗的车厢里睁开眼睛，王栎正在停车，嘴里还哼着最近很流行的音乐。

这是他所经历过的事，他无比肯定。

他儿时的一小段记忆，在此刻回到了他的脑子里。

记忆里阻止他的男生面孔模糊，可他忘不了那个男生的眼睛，浓黑似墨，深沉得几乎看不清情绪。

末末……

是叫这个名字吗？

乍一听有点耳熟，但是戚桉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戚哥。”有人在叫他。

戚桉微微抬眸，看见王栎正扭着头看他，抬手指了指车窗外，提醒道：“到酒店了，我们走吧。”

他轻轻点头，屈着身子从车上下来，跟着王栎一起走进酒店。

《浓雾之下》这部电影的取景地并不在横店，需要很多地方到处跑，演员们所住的酒店基本也都是临时定的，服务和设施也不及他之前住过的房间，但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

和王栎告别后，戚桉刷卡进房间，第一时间先去冲了个凉。

之前在车上回忆起来的那些零散片段，害得他出了一身冷汗，一路上他都在微微颤抖，所幸王栎是个心大的，没有追问。

浴室里同样有一个浴缸，他犹豫了下，最后还是往里面注满温水，整个人躺了进去。

他慢慢往水里滑，直到水淹没自己的口鼻。

不知道为什么，他可以感知到男孩的一举一动、思想感情。可是记忆里的自己，在看见李濂光的时候，好像并没有像之前自己认为的那样，对他充满依赖和眷恋。

相反，他对这个男人，似乎没有很多的感情，甚至在他靠近时会下意识地后退。

这是害怕。

看见男人，他会出冷汗，内心纠结，不知道是爱还是恨。

但是在他从向阳孤儿院回来的这几天，李濂光每天都在和他联系，会按时提醒他吃饭，也会提醒他天气渐凉，要多加衣。

现在酒店前台还有李濂光给他寄的包裹，里面都是给他买的衣服和零食。

即使戚桉说了不需要，但是李濂光还是给他买了。

那么记忆里的自己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情感？

氧气慢慢消失，眼前渐渐昏花，鼻腔里不断涌进温水，却控制不住地鼻酸。

他想不明白。

就在意识即将消散的时候，放在洗漱台上的手机忽然疯狂震动起来，他还来不及睁开眼睛，后脖颈突然感受到一股拉力，将戚桉一把从水里揪了出来。

“我草！”悬空在房间里，后脖颈上的软肉被拽得生疼的人忍不住骂了一嗓子。

“你在想什么？你又死不了。”一道平淡的声音传来。

戚桉拧着眉勉强扭过头，对上了顾落极冷的眸子。

“你干嘛？！放我下来！我他妈没穿衣服！”

看见是熟人，戚桉也不装了，直接开始撒泼打滚，挣扎着，只是他还要脸，双手捂住小小七，骂道。

顾落像是拎着一只小鸡崽，脸上闪过一丝嫌弃，哼笑一声。

这一声让戚桉炸了毛，“笑屁啊？！有什么好笑的？”

顾落：“一根杆子而已，你说说你全身上下有什么好看的？”

戚桉：“……”

好吧，在鬼府里他的身材就是垫底，但是！

这是在人间！形形色色的人多了去了，顾落他凭什么嘲笑他？！

戚桉一个白眼都要飞到天上去了，骂道：“我不稀罕你看！以后你想看我也不会给你看了！”

“……”顾落瞥了他一眼，说：“首先我不是变态，没有看一根杆子的怪癖；其次我对男人的身体不感兴趣，更何况只是一根杆子。”

“……”

好好好，句句都要侮辱他是吧。

戚桉不服输，瞪了瞪依然悬在半空的腿，骂道：“杆子怎么了？！我已经有腹肌了！”

“是吗？”顾落又一个眼神瞟过来，满脸不相信。

“给你看。”戚桉有些骄傲地拱起肚皮。

因为最近他总是容易低血糖，便开始了健身，此刻平坦的肚皮上也是有了一点明显的薄肌。

顾落才懒得理他，敷衍地瞅了眼，随意应了声，然后将睡衣睡裤通通扔进戚桉怀里，将人丢在卧室，紧接着自己进了浴室，将门锁上，在门板另一边说：“把衣服穿好。”

戚桉捡起怀里的衣服，紧蹙起眉，抱怨道：“你的审美没救了。”

“从你行李里随便拿的，你不行。”顾落在浴室里呛他一嘴。

戚桉最后还是没能说服自己穿下这套衣服，而是又从行李箱里找出配套的T恤和棉质长裤，套完衣服后一身清爽地躺倒在床上，对顾落喊话：“出来吧。”

浴室里没有动静，房间的门却被倏地敲响。

戚桉皱起眉，趿拉着拖鞋朝门口走去，噘了噘嘴说：“这么大个人了，还玩这种小把戏，你幼不幼稚？”

在他碰上握把，即将拉开门的时候，顾落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别开！”

戚桉被吓了一跳，瞪大眼睛，回头骂道：“你跑来跑去的干什么？”

顾落嘴角平直，说：“门外是三个女生。”

戚桉愣了下，随后眨了眨眼。

明显没搞懂这是什么状况。

“……给我呆在这，别乱跑。”顾落也懒得解释，只拉着戚桉远离门口，自己从房门处穿了出去。

房间里一瞬间安静下来，这时戚桉才注意到门外的动静。

很细小的声音，细细碎碎地传进来。

“有人吗？”

“刚刚不是还有声音吗？在房间里吧……”

“确定不是幻听吗？小七是住在这么……”

“千真万确，刚刚跟踪他助理来着……”

“……”

戚桉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被粉丝跟踪了。

不对，准确来说，应该叫私生。

说实话，之前和夏牧扬相处的那段时间，戚桉见证了很多粉丝不顾一切地想要靠近偶像，甚至会跟踪潜伏在酒店房间门口。

不过横店的酒店安保和服务都很不错，对于所有进入酒店的客人都要进行备注和核实身份证，两人拍戏期间倒没有发生这种事。

他也想不到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房门再次被敲响，比上次更重，也更加不耐烦。

门外的人似乎也不耐烦起来，有一个喊了出来：“小七？你在里面吗？我们是七彩糖啊！”

“人应该就在里面，他助理送他进来后他没有出来过。”

“这么说就是在故意躲我们？一个大男生何必呢？我们又不会对他做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戚桉感觉到心累。

他想起来，很早之前，第一次见到夏牧扬的时候，当时他在直播，那个阳光张扬的男生一出现就炸起了水花，所有好的坏的，通通指向男生的心脏。

当时戚桉还心高气傲，质问夏牧扬为什么没有一句解释，又或者是没有露出一分一秒恼怒的神情，就像橱窗里只能微笑供人欣赏的人偶。

他还记得夏牧扬的回答：“我习惯了。”

那时候他的确不能理解，觉得自己永远不会原谅这些人。

可是走到这一步，他才意识到，自己早就被同化了，尽管他在努力保持自己，但是每一次反抗都有代价，他不得不低头。

他对门外的人无可奈何。

只要自己出场就会惹出事端，不止是自己，还会连累蒋烨，连累公司，甚至连累整个剧组。

所以他必须妥协。

顾落穿进房间，就见一向无法无天的男生耷拉脑袋垂着眼皮坐在床上，手指交握揉搓。

“你又在想什么？忏悔人生？还是觉得对不起我们？”顾落一点情面都不留。

“才没有。”戚桉瘪了瘪嘴，烦躁地踢开拖鞋，扑倒在床上。

顾落冷眼旁观：“又想闷死自己？可惜鬼府已经不收你了。”

一下戳到戚桉的痛处，更难过了。

戚桉抬头瞪了眼站在床边的男人，眼睛都有点红。

顾落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随后从浴室里拿出手机，扔给他，说：“报警。”

戚桉挑了挑眉。

顾落：“门外的人你不认识，这样的举动是侵犯个人**，可以拘留。”

戚桉眨眨眼，想了想，摇摇头说：“不行。”

顾落眯起眼，眉心皱起：“为什么不行？”

戚桉：“她们是我的粉丝，而且听声音年纪应该不大，拘留会留下档案吧。”

“如果档案留下了，她们这一辈子是不是就被毁了？”

顾落静了下，不置可否，随后问：“你想怎么办？”

“这对于她们来说应该是第一次干这种事，警告一下就行。”戚桉说，起身走到床头柜旁，拿起座机拨了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前台的声音透过传声筒，传进顾落的耳朵。

他双臂环着靠在墙上，像往常般微微抬起头，眸子却停在戚桉身上，最后眯了眯眼。

“麻烦你们了，尽量不要起冲突，谢谢。”最后电话挂断，戚桉总算呼出一口气。

“长大了。”顾落似乎有些欣慰。

但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很奇怪，戚桉瞅了他一眼，说：“老子本来就不小。”

“不过，”顾落看了他一会儿，说，“还是没心没肺好一点，傻傻的也挺好。”

戚桉嘴角霎时耷拉下去，瞪了他一眼：“老子狂过，但是没傻过！”

门外传来动静，有人在争论，不过没过几分钟，门外终于安静下来。

顾落正皮笑肉不笑地望着他。

戚桉撇撇嘴，想起来什么，问：“你怎么会来找我？”

“没什么，”顾落视线移向窗外，像是无所谓道，“就是过来看看你还活着没，结果没想到真的要死了。”

“……”戚桉百口莫辩，只能说，“我不是寻死。”

顾落：“你这样也回不来鬼府，你这个昏君的形象深入人心。”

“……”

不愧是待在身边十五年的鬼差，顾落是懂他怎么捅他心窝子的，戚桉内心在滴血，脸上表**哭无泪。

“鬼府最近出了点岔子，你最好不要回来。”顾落又说。

戚桉愣了下，忍不住问：“什么事？”

顾落：“和现在的你没关系，你回去只会让场面变得更乱。”

“……”戚桉被噎住。

“你在这里好好活下去，真要有什么事我再把你接回去。”顾落看着他，最后说。

戚桉怔怔地看着他，只能点点头。

“今晚不要出门，有什么动静就打电话给前台。”顾落还在说。

“知道啦。”戚桉觉得莫名其妙，问，“你今天怎么这么唠叨？跟个老妈子似的。”

顾落：“……我走了。”

“去吧，我不留你。”戚桉满意地点点头。

顾落正准备飞走，又突然想起来什么，再次看向戚桉，开了口：“手机，你看着给人回个电话。”

“嗯？”戚桉闻言愣了下，顾落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疑惑地捡起落在床上的手机，点开，屏幕上竟然有十几个未接来信，还有几条未读消息。

而这些联系人的名字，全部都是裴岁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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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