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曲终

砚台里的墨汁还泛着浅淡的光,是昨夜磨好的,浓淡刚好能晕开清晰的笔痕。蓝染惣右介握着狼毫笔,指尖悬在宣纸上,却迟迟没落下 —— 方才写的字,横画歪了半寸,竖笔也失了力道,墨团在纸角晕开,像颗没藏好的心事,打乱了整幅字的章法。

书法本是他用来凝神的方式。墨香漫开时,能压下所有繁杂的算计,让心沉得像浸了水的青石;笔锋起落间,耐心藏在横平竖直的顿挫里,细心落在勾撇点捺的细节中。可今天,连写这个字都稳不住手。是字太难写?还是因为提起笔时,总想起那人的模样.....

他放下笔,墨汁在笔尖滴了点在字旁,又晕开一小片黑。起身时,衣摆扫过桌角的镇纸,发出“嗒”的轻响,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目光不自觉飘向角落的沙发——那里空荡荡的,却像还留着点熟悉的气息:黑色死霸装的边角曾搭在扶手上,她坐在这里时,总爱把脚蜷在沙发里,手里攥着块没吃完的樱花糕,偶尔还会吐槽他写的字 “太规矩,没灵气”。

指尖无意识地蹭过袖口,那里还残留着很久之前梦里灵子的温意。蓝染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喉结动了动:面具戴得久了,连自己都快忘了,哪副模样才是真的?是五番队队长温和的笑——对队员耐心,对下属宽容;是布局时冷静的眸——算准每一步,掌控每一缕灵子;还是在梦里,放任那道灵子共鸣时,那点没藏住的软——没推开她的靠近,没切断灵子的交融,甚至在她问“你是否也会看我”时,连呼吸都滞了半拍?

嘘....你看到只是表象而已。

五番队的晨总是静的。阳光透过纸门,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影,窗台上的绿植沾着点晨露,叶尖垂着的水珠映着光;文书的墨香混着远处飘来的樱花糕甜香,漫在空气里,软得像要化了。这里没有二番队的阴暗——没有藏在廊柱后的暗杀者,没有淬了毒的刀刃,连呼吸都不用提着心;也没有六番队的贵气——没有绣着家纹的衣摆,没有刻意端着的架子,不用讲究“贵族的规矩”;不像十三番队那样满是清净的药香,也不像一番队那样透着肃穆的威严。这里的“温和”,是蓝染亲手营造的壳,却因为一个人,悄悄漏了点缝——漏进了灵子的共鸣,漏了写歪的字,漏进了空沙发上残留的气息。

“队长,文件都整理好了。”

门外传来雏森桃的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她攥着文件的指尖泛白,灵压控制得极轻,却还是被蓝染敏锐地察觉了——这孩子总是这样,每次来送文件,都要在门外站一会儿,反复调整呼吸,才敢轻声开口,像怕自己的存在,会打乱他的“平静”。

蓝染走到门边,拉开门。晨光落在雏森桃的发梢,她穿着整洁的死霸装,怀里抱着摞得整齐的文件,见他开门,连忙低下头,耳尖有点红:“哎?早上好,蓝染队长……抱歉,我、我来的有点早了,是不是打扰您了?”

她抬起头时,目光飞快地扫过蓝染的脸——他的眼神比六年前缓和了些,不再像当初雪夜离开后那样,带着点疏离的冷,可也没恢复到最初的模样:最初的蓝染队长,看她时眼底会有柔光,会耐心教她写书法,会在她写错字时,笑着说“没关系,慢慢练”;会在她生病时,亲自把药送到宿舍,叮嘱她“多喝热水”。而现在的他,温和里总像隔着层什么,像蒙了层薄纱,看得见,却摸不透。

视线无意间落在蓝染桌案上的宣纸——那幅没写完的字还摊在那里,字歪扭,墨团散乱。雏森桃的眼神暗了暗,慢慢低下头,指尖攥紧了文件。她怎会不认识那字?她更知道,蓝染队长的字从来都是工整的,笔锋稳得像刻在纸上,只有写这个字时,才会失了章法——心乱了,字才会乱。而能让他心乱的人,从来都不是自己。

她自知无法代替那个总是带着点荒唐气的人,会毫无顾忌地跟蓝染队长吐槽“你的字太规矩”,会把樱花糕的碎屑掉在写着文字的宣纸上,会伸手抢过笔,把字的旁边画满小雏菊;那个人,敢直视蓝染队长的眼睛,敢说“我喜欢你”,敢在他温和的脸上,敲出一道裂缝。而自己,只能站在远处,小心翼翼地捧着文件,连跟他多说一句话,都要在心里练习好几遍——她的敬畏永远走不进他满是那个人的心里。

“队长,您要是忙的话,我、我可以等一会儿再过来。”雏森桃的声音轻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失落。她知道,蓝染队长的眼神和微笑,就像天上的神明——温和,却遥远。看她的时候,就像看窗台上的绿植,看庭院里的樱花,不过是“顺手照顾”的念想,没有半分特别。

蓝染看着雏森桃低头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这孩子的心思太浅,藏不住失落。他接过一部分文件,指尖碰到她的手,她像受惊的小鹿似的,连忙缩回手。“不用等,”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像晨雾里的墨香:“刚好,我们也该准备去参加队长会议了。”

雏森桃点点头,往后退了两步,看着蓝染转身拿起架子上的羽织。晨光落在他的背影上,衣摆的暗纹泛着浅淡的光,依旧是那副“温和队长”的模样。她站在原地,直到蓝染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才轻轻叹了口气——有些人,她永远也替代不了;有些位置,她永远也填不上。

桌案上的宣纸还摊着,字体旁的墨团晕得更开了,像颗没说出口的心事,藏在五番队的晨雾里。蓝染走时没收拾,或许是忘了,或许是潜意识里,还想留着这道“乱了”的痕迹——留着写那字时的抖,留着灵子共鸣的余温,留着自己那点没藏住的软,留着某个女孩在他心里,最清晰的影。

春风裹着樱花的淡香,轻轻漫过五番队的回廊。雏森桃跟在蓝染惣右介身后,死霸装的衣袂被风掀起,宽大的袖口扫过石阶,带起几点细碎的樱瓣。左臂上的副队长臂章规规矩矩贴着,“五”字在晨光里泛着浅淡的光;怀里抱着的文件摞得厚厚的,边角被她指尖捏得发皱——为了赶在队长出门前整理好,她天没亮就来了队舍,此刻手臂已有些发酸。

许是起得太早,又或是春日的风总带着点催人困的软,风一吹,雏森的眼皮就忍不住发沉,精神像被泡在温水里,连脚步都慢了半拍,目光也有些涣散,只下意识跟着前面那道熟悉的背影走,没察觉对方的脚步早已停下。

“唔——”

鼻尖撞上温热的后背时,雏森才猛地回神,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怀里的文件差点滑落在地。她慌忙扶住文件,捂着发红的鼻尖,身体绷得笔直,九十度弯腰道歉,声音里满是慌乱:“对不起!蓝染队长!我、我没注意您停下了……”

蓝染转过身,唇角噙着温和的笑,眼底没有半分责备。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雏森的后背,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掌心的温度透过死霸装传过来,带着安抚的力道:“没关系,雏森。”他的声音像春风般软,裹着点不易察觉的关切:“要注意身体,以后不用起这么早,文件慢慢整理就好。”

雏森的耳尖“唰”地红了,连脖子都透着浅粉。她低着头,头发垂在脸颊两侧,遮住了泛红的眼眶,声音轻得像蚊蚋:“谢、谢谢队长……”

蓝染看着她这副模样,轻轻点了点头,侧身让出半边回廊,示意她跟自己并肩走:“走吧,会议快开始了。”

雏森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连忙跟上。走在蓝染身侧时,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混着樱瓣的甜,心里悄悄泛起一点软——或许,只要自己再努力些,再细心些,总有一天,能真正站到他身旁,而不只是远远跟着他的背影。

回廊的风还在吹,樱瓣落在两人肩头,又被风卷走。而此刻的五番队队长办公室里,那扇永远不会完全关上的纸窗,正漏进一缕春风。风里裹着的樱瓣,在空中画了个轻柔的圈,缓缓落在桌案上;案上摊着的宣纸被风拂动,轻轻移动了半寸,边缘渐渐滑出桌角,“哗啦”一声落在地上。

宣纸上,没有工整的文书,没有复杂的计划,墨痕有深有浅,有的笔画歪了半寸,有的被墨团晕开,像是写了又写,改了又改,藏着连春风都吹不散的、未说出口的念想。

而那上面是无数遍重复的两个字——雪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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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队会议室的门推开时,春日的风裹着樱瓣的淡香闯进来,却吹不散满室沉沉的气压。除了十一番队——更木剑八的狂傲与草鹿八千流的跳脱向来缺席例行会议,其余队长皆已到场。两侧队长站姿规整,斩魄刀别在腰封上,刀鞘映着廊外漏进的微光,唯有日番谷冬狮郎将冰轮丸背在身后,少年身形绷得笔直,白色发梢垂在肩前,眉峰拧成浅川,连呼吸都比旁人沉些——佩刀开会本就罕见,这阵仗早让人心知:必有压人的要事宣布。

副队长们候在各自队长身后,雏森桃攥着文件的指尖泛白,目光像被磁石吸住般,黏在前方蓝染的背影上。死霸装衣摆垂得齐整,白色羽织边缘轻扫地面,他站姿依旧是惯常的温和,可雏森却能捕捉到那不易察觉的紧绷——蓝染的侧脸对着窗棂漏进的光,下颌线比平时绷得更紧些,睫毛轻轻垂着,遮住眼底情绪,唯有目光落在前方卯之花队长身后的窗户上,显得有些空茫,像在走神,又像在提前蓄力。

“……原五番队第七席叛逃一案,后续追责已毕;另,原五番队第三席雪夜,六年前擅自闯入断界,邢军持续搜索至今,未寻获任何灵压痕迹。”

一番队副队长的声音像淬了冰,每一个字都砸在空气里。当“雪夜”二字落下时,雏森看见蓝染垂在身侧的手,指节悄悄蜷起,慢慢攥成拳——不是用力到泛白的紧绷,而是带着点克制的、不易察觉的收缩,连袖口的布料都跟着起了道浅褶。他的喉结极轻地动了一下,像咽下了什么,侧脸的线条依旧温和,可那温和里,却像掺了点冷,连周身漫开的灵压,都淡了几分。

“经中央四十六室审议,现正式判定:原五番队第三席雪夜,已无生命迹象,停止搜索,认定死亡。”副队长的声音没有半分起伏,念出的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即日起,从五番队队员簿除名,从死神名录除籍——补充通知:六番队此前为其提交的‘高灵婚姻申请书’,因当事人已判定死亡,即刻作废。”

“作废”两个字落地的瞬间,雏森听见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猛地抬眼望向蓝染——他还站在原地,方才攥紧的拳头不知何时松了,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指尖甚至有些微的蜷曲,像还没从紧绷里缓过来。他的脸色比平时白了点,不是夸张的苍白,而是那种气血瞬间抽离的、不易察觉的淡,连唇色都浅了些。最让雏森心慌的是他的眼神:方才还空茫地落在窗户上,此刻却像失了焦点,目光散在身前的地面上,连廊外飘进来的樱瓣落在他肩头,都没察觉——那副模样,像精心维持的“温和”脸上,裂开了一道极细的缝,漏出里面藏了六年的疼。

浮竹十四郎站在另一侧,眉头皱得紧,脚步下意识往前挪了半寸,显然想上前说些什么。可另一侧的京乐春水伸手拦了他,指尖轻轻晃了晃,摇了摇头,声音压得极低:“浮竹,想想当年你失去绫时的模样——惣右介这性子,心里的事藏得比谁都深,现在你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只会让他更难藏,这几年他已经尽量回避去你的十三番队,难道你真的不明白是因为什么吗?”

浮竹看着蓝染僵在原地的背影,终究是叹了口气,收回了脚步。

队长们陆续退场,脚步声在空旷的会议室里渐远,最后只剩下蓝染和雏森。雏森站在原地,犹豫了很久,才慢慢走上前。她的指尖轻轻碰到蓝染羽织的下摆,布料带着点凉,她像怕惊扰了什么,又缩了缩手,深吸一口气后,才鼓起勇气,轻轻扯了扯那片羽织:“蓝染队长……会议结束了。”

蓝染像是才从混沌里回过神,缓缓转过身。他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像是在掩饰什么,再抬眼时,眼底的空茫已淡了些,可那温和的笑,却比平时浅了太多,只扯动了嘴角的一点弧度,没到眼底——眼底还留着点没散的红,不是哭红的,是隐忍到极致的充血。

“啊?抱歉呐,雏森。”他的声音比平时哑了点,像喉咙里卡了什么,却还在努力维持平稳:“刚才在想事情,没听见你说话。那我们……走吧。”

回五番队的路走得格外慢。雏森跟在蓝染身后,没敢说话。她看着蓝染的脚步——平时他走得稳,每一步都带着从容,今天却偶尔会慢半拍,像在数着石阶的纹路。路过樱树时,一阵风卷着樱瓣落在他面前,他的脚步顿了顿,目光落在花瓣上,有瞬间的凝滞,像是想起了什么,可很快又移开视线,继续往前走——那瞬间的表情,没有痛苦,只有一种深到骨子里的落寞,像连回忆,都成了不敢碰的刺。

雏森心里像堵了团浸了水的棉花,沉得发疼。她不明白四十六室的用意——雪夜已经六年没消息了,就算判定死亡,为什么非要在所有人面前,把“除名”、“作废”这些字眼摆出来?为什么非要在他早已结痂的心上,再划一道新伤?

她想起无数个深夜,队长办公室的灯亮到天明。她送文件时,见过蓝染趴在桌案上,面前摊着队务文书,手边的茶凉透了,眼底的疲惫藏都藏不住;见过他对着第三席的空铭牌发呆,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见过他处理完贵族的刁难,回到办公室后,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的瞬间,肩膀会轻轻垮下来,连呼吸都带着倦。

他明明那么努力地维持着五番队的温和,明明心里早有一道疤,为什么还要再添一道?雏森看着蓝染的背影,眼眶慢慢红了——他在哭啊,只是把眼泪,都藏在了没人看见的地方。

风又吹过,樱瓣落在雏森的手背上,凉得像泪。她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那么温柔的蓝染队长,明明总在护着别人,为什么偏偏没人护着他呢?那些人只看见他的温和,只看见他的从容,却没人看见他眼底的疼,没人看见他藏在面具下的、快要撑不住的累。

春日的樱瓣总爱飘进五番队的庭院,落在回廊的石阶上,积成薄薄一层粉。日番谷冬狮郎来的这几次,都能看见雏森桃坐在队长办公室外的廊下,怀里抱着叠没整理完的文件,目光却总飘向那扇半掩的纸门——门内静得只听见墨笔偶尔划过宣纸的轻响,却再没了从前的温和絮语。

他走过去时,雏森都没察觉,直到冰凉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她才猛地回神,眼里的愁绪还没来得及藏,像蒙了层雾的玻璃。“小白?”她连忙坐直身子,想扯出个笑,嘴角却僵着:“你怎么来了?”

日番谷收回手,碧绿色的眸子里藏着点不易察觉的软——他素来不爱管闲事,可每次来五番队,都能看见雏森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眼底的青影一天比一天重。“没什么,”他语气依旧淡,却伸手帮她理了理散在颊边的碎发:“只是路过,看你总坐着发呆。”

雏森的指尖攥紧了文件边角,声音低了些:“我没事……只是担心队长。”她抬眼望向那扇纸门,门缝里漏出点墨香,却没半点声响:“自从会议后,队长就总待在里面,除了处理队务,很少说话。”

日番谷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喉结动了动,最后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比起我,蓝染队长才更令人担心。”他瞥见廊下石桌上晾着的茶盏,绿芽沉在杯底,早没了热气:“你也别总熬着,自己的身子要紧。”

说完,他端起石桌上刚泡好的热茶——青瓷杯里,绿芽还在热水里轻轻舒展,氤氲的热气裹着淡淡的茶香。他脚步放轻,推开门走进办公室,只留下雏森坐在廊下,望着樱瓣落在茶盏里,心里轻轻松了口气。

之后的日子,雏森每天都会泡上热茶,端去办公室。她从不敢多停留,只轻手轻脚地把茶放在桌角,再把前一天冷透的旧茶收走——青瓷杯里,绿芽从舒展到蜷缩,最后沉成墨黑的碎渣,杯壁从烫手的温,慢慢凉到贴骨。她的动作轻得像怕惊散空气,连呼吸都放得极缓,就那样默默待在一旁,看着蓝染伏案的背影,直到茶凉了,再换一杯新的。

有时她会站在门边,看樱瓣飘进窗,落在蓝染的羽织上,他却没像从前那样顺手拂开;有时会听见他对着空荡的沙发出神,指尖轻轻划过扶手,像在触碰什么看不见的痕迹。她心里疼,却不敢说,只能一遍遍地换茶,用这点细微的动作,陪着他熬过那些沉默的时光。

不知过了多久,某天清晨,雏森如常端着新泡的热茶走进办公室。青瓷杯刚放在桌角,她起身时,衣角不小心蹭到了桌腿,发出极轻的“嗒”声。就在这时,头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温和得像春日的风,带着点刚睡醒的哑:“这么久,辛苦你了,雏森。”

雏森猛地僵住,端着茶盘的双手瞬间开始颤抖,青瓷杯里的茶水晃出细微波纹,溅在指尖,烫得她却没察觉。视野突然变得模糊,眼眶里的液体再也撑不住,顺着眼角缓缓流下,砸在木屐边的地板上,晕开小小的湿痕,像朵转瞬即逝的白樱。

她慌忙用茶盘挡住脸,想遮住自己哭花的模样,肩膀却控制不住地颤抖,连呼吸都变得断断续续。就在这时,一道温意轻轻落在她的肩头——蓝染的手掌搭在她的肩上,掌心的温度透过死霸装传过来,稳而轻,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

雏森再也忍不住,放下茶盘,抬头望向他。蓝染的眼底没了之前的空茫,也没了隐忍的疼,只有熟悉的温和,像蒙尘的镜被擦干净,重新映出了光。他的唇角弯着浅淡的笑,不是之前那种没到眼底的弧度,而是真真切切的、带着暖意的笑。

“不要哭”他伸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让你担心了这么久,是我不好。”

雏森看着他的眼睛,泪水却流得更凶,心里却像落了块石头,终于松了口气——太好了,那个会温和地叫她“雏森”、会耐心听她说话、会把樱瓣从她发间拂开的蓝染队长,终于回来了。

办公室外的樱瓣还在飘,落在窗台上,沾着点阳光的温。青瓷杯里的绿茶还冒着热气,墨香混着茶香,漫在空气里,像又回到了从前的日子——安静,却满是暖意。

………………………………………………

九月九日据说是雪夜的生辰,所以很多年以前蓝染等人有为她庆祝过生日,虽然那天几乎所有人都醉的一塌糊涂,唯有寥寥几人还撑着清醒。可雪夜却半点没沾着热闹的劲儿,只握着清酒杯,指节泛着浅白,一杯接一杯地闷喝,酒液沾湿了唇角也没擦,眉梢始终拧着点沉,连旁人递来的樱饼都没接。

事后才知道,其实那只是她在填写入队申请表的时候瞎写的日子,就算是在现世出生的她,也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哪一天,就连风之介也未曾提起,所以她也没有问过。

因为她说出生那天也是她母亲的忌日,所以那之后就没有再为她庆祝过生日。

蓝染惣右介终究还是选了九月九这日——那个被雪夜随手填作生日的日子,来为她收束最后的痕迹。他坐在五番队办公室的窗边,指尖捻着件洗得发白的真央校服,叠得极慢,慢到每一道折痕都像是在摩挲一段不肯褪色的记忆,连指腹蹭过布料的力度,都轻得怕碰碎什么。

算来算去,她留下的东西竟这样少:五番队死霸装,真央校服,四番队急救包,半卷绷带边角还贴着她剪的雏菊胶布,字迹歪歪扭扭写着“雪夜专属”;还有从六区旧宅翻出的几件浅色衣服。这些物件拢在一起,不过薄薄一叠,蓝染把它们一一叠进素色布包时,喉结轻轻动了动——原来她在这世上走过一遭,留下的痕迹竟这样浅,浅到只剩这几件旧物,让他攥着不肯放。

九月九日的午后,流魂街六区的湖边渐渐聚起了人。最先来的是五番队队员,穿着整齐的死霸装,手里攥着雏菊,站在湖边安静地等;接着是浮竹十四郎,披着十三番队羽织,眉峰拧着化不开的沉;京乐春水摘了斗笠,往日的笑没了踪影;卯之花队长与其副队长帮忙准备的白菊,日番谷冬狮郎站在芦苇丛旁,白色的发被风吹得乱;连二番队的碎蜂都来了,黑色队服融进树影里。六番队队长因为身份不能参加,但也让认识她的队员来送她一程,这样算下来,现场竟有七位队长,再加上各番队队员、真央旧友,黑压压的一片站在湖边——原来认识她的人这样多,原来这些记挂,就是她曾鲜活存在过的证明,是她留在众人心里,比旧物更重的痕迹。

风掠过众人的死霸装,衣袂轻轻晃。蓝染低头看了看自己白色羽织下的黑色,忽然觉得这衣服真是神奇:雪夜生前穿它和大家在流魂街喝酒,酒液洒在衣襟上也笑得开怀;执行任务时穿它穿梭在战场,灵子溅在衣摆上也眼神发亮;如今,它又陪着众人来送她最后一程,黑色布料裹着沉默,竟没半分违和感。只是这熟悉的衣料贴在身上,心里忽然漫上点酸,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湖面风平,一只小小的木筏静静漂着,油亮的木身映着天光,表面铺满了洁白的雏菊——花瓣舒展,带着晨露的润,是蓝染特意让人寻来的。他记得雪夜总说雏菊“看着亮亮的,像藏了小太阳”,如今这满筏的白,倒真像把阳光铺在了水面上。木筏中央放着那个素色布包,不大,却沉甸甸的——里面裹着她的旧衣、她的急救包,更裹着蓝染藏了六年的记忆:是她闹着要抢他毛笔的模样,是她被冲田沐司追着的嬉戏,是她趴在沙发上啃樱花糕时的慵懒。

仪式开始,没人说话。众人排着队,脚步轻得怕惊碎湖面的静,一一走到湖边,将手中的白菊轻轻放在木筏上。雏菊叠着白菊,渐渐把布包围在中央,像在给那段记忆筑一道温柔的墙。没有追悼词,谁都记得雪夜最烦文绉绉的话,说“听着累,不如多吃两口樱花糕”。现场只有细碎的脚步声,混着压抑的抽泣,风掠过雏菊,带着淡淡的香,成了唯一的悼歌。

最后,蓝染拿起岸边的火把。火焰跳动着,映得他眼底泛红,连平日里温和的褐色眸子,都浸着化不开的沉。他走向木筏,短短几步路,却走得极慢,每一步都像踩着棉花——想快些了断,又怕这几步走完,就真的和她彻底告别。羽织下摆扫过湖边的草叶,沾了露水也浑然不觉,他的指尖攥紧火把,指节泛白,只有目光死死盯着那素色布包,像要把里面的记忆再刻进心里一遍。

火把落下的瞬间,火焰“腾”地窜起,舔舐着雏菊与木筏,发出“噼啪”的轻响,像是雪夜在跟众人说“再见”。拴着木筏的绳子很快被烧断,木筏载着火焰与满筏的白菊,被热浪慢慢推向湖中央。熊熊火光映红了湖面,也映红了岸边所有人的脸,蓝染站在湖边,望着那团火从炽烈到微弱,最后只剩一点火星,沉入水中。湖面很快恢复平静,只有一缕青烟从水面升起,打着旋儿往上飘,像在回头望他,又像在替他留住最后一点念想,久久不肯散去。

“蓝染队长……”雏森走到他身边,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声音还在发颤,肩膀微微抖动:“雪夜桑她……一定不希望看到您这样的……”

蓝染缓缓转头,眼底的红慢慢淡去,唇角扯出一点浅淡的笑,还是那个温和的模样,只是声音里藏着刚哭过的哑。他抬手,轻轻拍了拍雏森的肩,力度稳而轻,像在托付什么重要的事:“谢谢你,雏森。以后五番队的事,还要继续麻烦你了。”

“哎?”雏森愣了愣,随即用力点头,眼眶又红了,却笑了出来,声音里带着坚定的亮:“嗯!蓝染队长,以后也请多指教!”

风又吹过湖面,那缕青烟终于渐渐散了,只有几片雏菊花瓣漂在水上,跟着水波往湖中央去。蓝染望着湖面,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仿佛还残留着火把的温度——有些记忆烧不掉,有些念想散不了,它们会像这雏菊的香,藏在他心里,陪着他继续走下去。

夕阳把流魂街的天空染成橘红,市丸银倚在老树干上,银发被霞光镀上层暖。他望着不远处蓝染与雏森的身影,嘴角的笑意慢慢加深,眼尾弯起熟悉的弧度,不知是想起了雪夜当年捉弄别人的模样,还是在笑这场送别里藏着的、无人知晓的真相。

[好狡猾啊,蓝染队长。]他在心里轻笑着念,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角,[这样把她的旧衣都烧了,等雪回来,可就真没衣服穿了呢。]

话音刚落,一抹橘黄色长发闯入视线——像团跳跃的火焰,穿过夕阳的光,停在他面前。无数次在回廊擦肩而过,无数次隔着人群遥遥相望,这一次,他们终于站在夕阳下,面对面。

市丸银直起身,银发垂在肩头,语调依旧是那熟悉的、带着点轻佻的温柔,却藏着不易察觉的沉:“好久不见,乱菊。”

“好久不见,银。”乱菊的声音很轻,像被风吹得颤,橘色长发垂在胸前,她攥着发尾的指尖泛白,明明在心里演练了无数次重逢的场景,真到了这一刻,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不是激动,是陌生。眼前的人还是银发蓝瞳,还是熟悉的笑容,可周身的气息却变了——没了当年在流魂街时的暖意,多了层看不清的冷,像隔着层薄纱,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

她想起多年前那个夜晚,市丸银背对着她,声音轻轻的,却带着坚定:【我决定了……我要成为死神,然后改变一切。这样的话……乱菊就不用再哭了。】

就是这句话,让她也踏上了成为死神的路。她一直追着他的脚印走,一步一步,从流魂街追到尸魂界,从真央追到护廷十三队,以为再努力一点就能靠近,可真见到了,才发现自己不过是在原地打转——他们之间的距离,从来都没拉近过。

“乱菊不适合当死神呢~”市丸银弯着唇角,笑容还是她熟悉的模样,可说出的话却像冰锥,轻轻扎在心上。他怎会不知道她为何而来?怎会不懂她眼底的心意?可他选的路早已走到中途,前方是万丈深渊,他不能拉着她一起跳,只能把她推开。

这是条不归路,他早就知道。既然无法回头,那就别再害她了——让她留在安全的地方,忘了他,忘了那些年的时光,好好活下去。

“那么,再见了,乱菊。”他的语调依旧温柔,像在说一句寻常的告别,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乱菊猛地回神,这次她没有犹豫,抬脚就要追上去——她不想后悔,哪怕只有一次,她也想问问他,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到底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

可市丸银没有停步,脚下已经凝聚起灵子,准备施展瞬步离开。就在这时,他感觉有人轻轻扯了一下他的队长羽织,力道很轻,像片羽毛拂过。他下意识回头,身后却只有追赶而来的乱菊,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眼底满是焦急。

“银!”乱菊气喘吁吁地跑到他刚才站的地方,却只看到空荡荡的原地,眼眶瞬间红了。

而另一边,市丸银早已抓住路过的吉良伊鹤,手臂勾着他的脖子,笑容依旧轻松:“小伊鹤,请你吃寿司~不过啊,得你付钱哦~”

话音未落,两人的身影便消失在夕阳里,只留下一阵轻风吹过。

小巷深处,市丸银松开吉良,银发在风里轻轻飘动。他闭着眼,默默感知着乱菊的灵压——直到那道橘色的灵压渐渐远去,再也听不见脚步声,才缓缓睁开眼,唇角的笑意淡了些,从巷子里走出来。

“市丸队长……”吉良站在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喉结动了动,眼底满是复杂——他刚才分明看到,队长转身时,眼底闪过的那点红,还有被扯过的羽织边角,微微皱着。

市丸银偏过头,银发遮住了半边脸,语气依旧带着点轻佻,却多了层不容置疑的冷:“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哦,小伊鹤。”他的金瞳里没了笑意,只剩一片沉寂,“不然啊,你会死得很难看呢~”

吉良低下头,攥紧了拳头,轻声应道:“是,队长。”

夕阳渐渐沉了下去,把小巷的影子拉得很长。市丸银站在巷口,望着乱菊离去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被扯过的羽织边角,眼底的温柔与冷意交织在一起——他终究还是把她推开了,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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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后,市丸银终于忍不住,在蓝染处理完虚圈事务的间隙,倚着廊柱发问。他银发垂在肩头,眯着眼睛带着惯有的轻佻,语气却藏着点认真:“蓝染队长,当年那场水葬,您何必大费周章演得那么完整?连雪的旧物都烧了,难不成真是恶趣味?”

蓝染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浅淡的笑意,却没直接回答,只是轻轻晃了晃杯中的茶,看着茶叶沉底。市丸银挑了挑眉,心里暗笑——果然,除了“恶趣味”,他想不出其他理由。

正说着,一道黑色身影晃着双腿坐在回廊栏杆上,雪夜赤玉般的眸子映着远处一望无际的沙海,唇角勾起调侃的笑:“哎呀,银不是最懂蓝染队长的么?这点小事都想不通?”

市丸银转头,双手依旧藏在袖中,金瞳里满是不解:“哦呀?那你倒是说说,蓝染队长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雪夜眯起红眸,眼尾弯起一抹邪魅的弧度,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声音带着点通透的了然:“因为啊——”她拖长语调,目光扫过远处蓝染的背影,又落回市丸银身上,“那才是他们心目中的蓝染队长呀。”

她晃了晃腿,沙粒被风吹起,落在她的袖口:“雏森他们记挂的,是那个温和耐心、会替队员拂去肩上落樱的五番队队长;浮竹京乐念着的,是那个从容温和、能坐在一起喝茶下棋的老友。蓝染队长不过是把他们想要的‘模样’,演得再完整些罢了。”

市丸银听完,眼底的不解渐渐散去,嘴角的笑意慢慢加深,他看向蓝染的方向,轻声道:“原来如此……倒是我想简单了。”

雪夜轻笑一声,赤眸里闪过狡黠的光:“毕竟啊,蓝染队长最擅长的,就是让所有人都活在他编织的‘真相’里。不过——”她话锋一转,语气里多了点不易察觉的软:“那场戏,他演给别人看,或许……也演给自己看的。”

风又吹过回廊,沙海在远处泛着白光,蓝染的身影立在廊尽头,温和依旧,只是没人知道,他眼底藏着的,是戏里的温柔,还是戏外的深沉。

其实还有东西没有烧

是那几件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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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曲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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