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人最终还是留了口气，能在明霁的审判之下存活下来的人，他们造的罪孽并不足以致死，楚祭酒也不想滥杀无辜。

至于所谓的国主，楚祭酒想起了自己前些年听过的传言，说是在遥远的海国，有一种来自鬼域的毒水能毒杀世间万物，就连九天之上的神明也要避其锋芒。

只是那时楚祭酒知道这是世人妄言，原本没有放在心上，如今想起，种种线索去都能对上。

楚祭酒不由得将传言说与明霁和龙骑，明霁听完神色不变，似乎早有预料。

“传言所说应该是冥水，冥水生在九幽之下，由世间浊气汇聚而成，即便是神明遇到净化起来也很棘手。”

“这样说来，那国主是得了冥水才能伤害水神？”楚祭酒问。

龙骑点头：“冥水虽然厉害但也只能对付那些不善术法的小神小仙，水神的分魂实力和低等神位的小神差不多，被暗算也在情理之中。”

“多说无益。”明霁看向远处：“一看便知。”

宝车跟着漫天的黑气前行，越接近海域最大的国都被审判的人就越多。

而在国都王殿，这里已经被改成了巨型陵墓，身着华服的老人面色威严，可惜那一身天潢贵胄的气势抵挡不住自身透出来的层层死气，整个人都颓唐臃肿。

他都快死了，享受了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权势滔天，到最后既放不下权势又害怕死。用尽了无数方法依然不能延寿成功后，他把主意打在了神明身上。

他成功了。

他的面前摆着一口近半丈大的整块玉石砌成的池子，池子里盛满了清澈如玉液一般的水。

这水不断的往池子外流着，老人手中举着玉杯，过半晌就在池子里舀一杯水喝下，而他的面色也会好上一分。

只是不多时就又颓唐下来。

老人就是国主，在他不远处一条浅浅的溪流向着王宫外面流动，沿路不断有人趴在溪边贪婪的吞噬着泉水。

而他们的身体也和国主那般在正常和灰败之间重复。

楚祭酒他们来时看到的就是这诡异的一幕。

楚祭酒发现明霁的审判之球到了这里也失去了效用，只不断的在天边徘徊。

龙骑此时已经平息了怒火，他看着脚下贪婪的凡人冷声嗤笑：“愚昧无知，贪心不足。”

楚祭酒问：“他们喝的那是什么？”

明霁冷眼扫过众人：“是水神兵解后留下的水精。”

换而言之，就是水神的尸体。

楚祭酒听懂了，他的胃里一阵翻滚，几乎控制不住的想要呕吐，却因为是魂体只能痉挛着。

所有的事实都摆在眼前，明霁之间轻点，那一池清水迅速化作一团小小的水球回到明霁手中。

清水消失，众人怔愣过后立刻惊慌尖叫起来，跪趴在小小的水渠边上，用手刨着干涸的渠，指尖迸裂露出了森然白骨也不觉得疼痛。

他们已经算不上人了，虽还是人形，内里却已经疯魔。

没了水神残余神力的庇佑，徘徊在半空的审判之球终于找到需要审判之人，纷纷落下。

繁华的大街上众人齐齐倒地，尸体迅速枯败成一具具白骨骷髅。

方圆千里空气里充斥着的诡异的甜香也逐渐散去。

只有国主还活着。

明霁有意留下了他，要从他那里得到冥水的消息。

明霁是怎么做的楚祭酒也不知道，只见他一个闪身便落到国主面前，国主惊惧的双眼和明霁眼中的黑白鱼形对上，不到十息就已经彻底死去。

昔日海域最大的国都如今一片死寂，只有极少数没有喝王宫里流出来的溪水的人还活着。

几人离开的时候，楚祭酒隐忍再三，最终还是问出了心里的疑问：“大人，为何他们都会死？”

即便他们冒犯了神明，可那些稚子幼童不解世事，为何也会被审判致死？

明霁语气极冷：“他们得水神庇佑才能绵延至今，如今他们不知感恩反而饮其雪啖其肉，因果循环之下，死亡已是最好的解脱。”

离海汹涌诡谲之名赫赫，万年前没有一个部落能成功在此处安居，直到水神见这里的人日子过得辛苦，所以特意分出一缕神魂借助离海水精化成肉、身镇压在此处，这才让离海海域安定下来。

而离海因着有水神在离海中修行，离海里的资源才比别处更加丰富。

可以说正是水神创造了他们。

而他们弑了对他们有再造之恩的的父神，贪婪的吸吮其血肉，所以即便是稚子幼童无存活的可能。

夕阳下，只有寥寥数百因为地位卑微而不得饮水的奴隶互相搀扶着，离开了这片连恶鬼都不敢踏入的地方。

楚祭酒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却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惶恐不安，这次巡天发生的种种变故让他有种风雨欲来的紧迫感。

而在这沉重的压力之下，“楚祭酒选择了向自己最信任的明霁询问：“大人，凡州大陆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霁指尖微动，龙骑也回过头神色惊讶的看着楚祭酒：“小巫随，你都知道些什么？”

楚祭酒苦涩一笑：“祭酒只是区区凡人，九天之上大人们的事祭酒一概不知，只觉得... ...这凡州大陆的天怕是要变了。”

明霁深深的看他一眼，并没有解释。

倒是龙骑叹了口气唏嘘道：“天道变化法则兴替就连九重天的神明都没办法插手，你不过是一个凡人，又能做些什么？知道太多对你没有好处，反而徒增劳累罢了。”

楚祭酒无奈：“话虽如此，但我已经窥得其中变故，就这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总归还是不甘心。”

有机会得知真相，谁会这么不明不白的糊涂下去呢？

明霁看着楚祭酒坚持的模样，罕见的皱起了眉：“龙骑去探路。”

龙骑撇撇嘴化作一道流光飞向远处。

楚祭酒大着胆子直视明霁的双眼：“大人，不想让我知道？”

明霁点头：“是。”

楚祭酒微恼：“为什么？”

明霁直言：“你能做什么？”

楚祭酒一噎，确实，以他的能力根本就改变不了什么。

见他不语，明霁抬步欲走。

楚祭酒匆忙之下伸手拉住了他的袖摆：“我虽不能阻止灾难发生，可我能尽自己所能庇佑一些人，就算只能庇佑一个都行。”

明霁冷漠的抽回自己的袖袍，冰冷的语气里带上了质问：“今日之事你看到了，有的人连神都能弑杀，你**凡胎如何抵挡？”

“可若你们瞒着我，我照样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任人宰割。”楚祭酒坚持自己的意见。

明霁的视线似乎要将楚祭酒穿透：“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楚地子民？”

楚祭酒大大方方的任他打量：“既是为我自己，也是为了楚地子民。大人，楚地所有子民都是大人您最虔诚的信众。”

两人紧紧盯着彼此，头一次，楚祭酒在明霁面前露出了自己逆反的一面。

他心里也怕明霁会因此厌弃自己，可他也更怕会因为自己一个疏忽错失了追随明霁的机会。

所以他只能赌，赌明霁不会半途丢下他不管，赌这段时间的相处自己在明霁那里是有一点不一样的。

楚祭酒细长的眼微微睁圆，想要从明霁的眼里看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忽然远处传来龙吟之声，龙骑找到了冥水的痕迹。

明霁转身驱使着宝车前行。

楚祭酒心里有些失望，却也知道现在还是弄清楚冥水的来源更重要。

宝车落在一座怪石嶙峋的荒山上，山下一道石缝处落还残留着乌黑的水液。

方圆十里的草木生命都被水液散发的浊气污染。

“主人，就是这里。”龙骑闭上眼细细感受：“前些日子海里发生了地动，这冥水怕是地动的时候从九幽流出来的。”

这也就能解释，为何前段时间去海上打鱼的人们都没有回来。

海底的地动远比岸上要更加剧烈复杂，若不是有水神镇压，地动掀起的滔天海浪别说吞没小小的渔船了，就连这离海海域内的数万国度部落都要因此葬送。

楚祭酒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那些人，死得不冤。

明霁清理了残存的冥水，楚祭酒以为这就结束了。

可明霁的神色却愈发沉肃，连带着楚祭酒也再度屏住呼吸。

在焦黑的土地上，明霁将手掌搭在地面，无数黑白交错的光球随着灵力的增大探入了地下深处。

时间缓缓流逝，直到楚祭酒憋不住接连呼吸了数次后明霁才缓缓地抬起手掌，面上的神色是楚祭酒从未见过的严肃。

“九幽之地有变。”

“什么？”楚祭酒没听清楚。

明霁抓住楚祭酒踏入宝车，龙骑很快变出巨大的龙身，拉着宝车前行。

“大人，什么有变？”楚祭酒焦急的问。

然而不管是龙骑还是明霁都没有回答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