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接下来的路程比楚祭酒意料中的还要快上一些,而他也看到了很多和上一回巡天时不同的场景。

离海的地动和卑鄙的算计让凡州大陆上的水神彻底消亡,没了约束的水患无人能解,让和离海距离最接近的仓廉雨涝了整整两个月,地里颗粒无收,仓廉子民苦不堪言。

仓廉的大巫以身为祭企图请动供奉的神明换来庇佑,可惜神明并无回应。

若是楚祭酒在此定说不定要可怜他们一番,他们信奉的水神已经不在了,九天之上的那位神力高绝的水神可不是任由凡州大陆子民予取予求的已经被害死了的小水神。

腹中饥苦得不到安抚,信仰的神明没有送来救赎,仓廉子民怨声载道、在绝望中死去。

他们的怨恨绝望汇聚在一起成了终日笼罩在仓廉地域的上空,瘟疫也由此蔓延,仓廉陷入了更深的绝境。

无奈之下仓廉新继任的大巫只得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供奉四方神明,恰巧楚祭酒一行正往仓廉方向而来,明霁察觉到凡人供奉,脚程加快。

凡州大陆说小,但其实地域辽阔、资源丰裕的很,再加上各地都有自己供奉的神明庇佑,所以日子大都安稳。

唯一称得上是威胁的除了各地的凶猛野兽异兽之外,就是部落之间的斗争了,毕竟那些国主首领大老爷们,需要更多的奴隶。

野兽有部落勇士解决,异兽有巫觋率领众巫驱赶。

除了那些无穷无尽的奴隶是个无解的谜题。

有时候楚祭酒会忍不住想,那些站在权力最顶端的“大老爷们”的生活已经算得上顶好,再这般肆无忌惮的残害坑杀人命真的不会遭到报应吗?

事实告诉楚祭酒:不会。

那些人行走的每一步都踩着奴隶的命,可他们依然活的肆意。

楚祭酒自己如今也是这些人之一。

既然要供奉四方,肯定不能没了祭品。

宝车停在仓廉祭台上空时,祭祀已经结束。

如今的仓廉不像以往那般富足,牛羊谷子都要留做繁衍生根的种子,能拿出最多的祭品只有廉价的奴隶。

祭台下尸骨成山。

楚祭酒面色发白,面色仓惶的看向明霁,他记得明霁是最不喜人祭的。

在大多神明眼中凡州大陆万物都是平等,人祭和刍狗牛羊并无区别。

也有一部分如春神、蚕神等脾性温和些的神明觉得人族形貌与己身极为相似,所以对人族多了几分偏爱。

明霁不属于这两者,他的眼中只有生死因果,他最不喜欢同类相残。

仓廉地界上的怨气死气已经足以凝化出大邪祟,若是他们来的时间迟些,邪祟就要成型了。

也好在他们来的早,明霁虽不喜仓廉以活人为祭,但这并不妨碍他消灭未成的邪祟,净化了因不公而生出的死气。

可惜最多也就只能做到这样了,明霁也不会因为仓廉大巫的求请而出手救仓廉。

楚祭酒不是多有善心的人,看了眼那些枯瘦可怜的稚子后也随即离开。

至于仓廉,就要看他们自己的运道了。

天圆地方,他们一路巡天,经过了数个国度后来到了黄沙之西。

昔日的黄沙部落已经彻底被沙尘阻隔,强大的部落被迫分散成数个小部落,围绕着不知何时就会彻底干涸的水源活得绝望而惨烈。

“大人,”漫长的旅途里楚祭酒已经学会了自己分辨神明的气息:“这里并没有神明存在的痕迹。”

“厚土之神已经回九重天了。”明霁说。

想起这一路所见所闻,即便明霁不说楚祭酒也能大致猜到凡州大陆上正在发生的事情了。

曾经庇佑着人族的神明们因为种种原因,被迫或者主动离开了凡州大陆,不再庇佑供奉着他们的子民。

而失去了神明庇佑的人族如今就像待宰的羊羔一样,在艰苦的环境和吃人的野兽中艰难求生。

虽然楚祭酒暂时不知道神明为何要放弃凡州大陆上的人族,但只见桑蚕国和离海海域国都的做法就可猜测一二:人族的**或者说野心过于大了。

当人族不再满足目前的生活和拥有的寿命时,神通广大又与天同寿的神明就会成为他们渴求的目标。

神明预见了这一切,所以他们早就做好了决定。

“大人。”楚祭酒缓缓坐在打坐的明霁身边,悲悯如神佛的眉眼里深藏着爱意和哀愁:“所有的神明都会回到九重天吗?”

明霁不语,私自窥探其他神明的踪迹不是一个优秀的大巫该有的品质,可明霁不愿斥责楚祭酒,所以选择了无视。

楚祭酒也不指望他回答,心情低落中还带着一丝希冀道:“应该不会的,虽然有很多人心怀不轨,但也有很多人依然在虔诚供奉着神呢。”

他和楚地的子民就是其中之一。

明霁还是不答,楚祭酒小心翼翼的离他更近了些,极小声的说道:“大人走的时候可要给我说一声呢,祭酒给大人跳舞。”

宝车片刻不停的在云端飞驰,云下的山脉隐约有了熟悉的轮廓,代表着这一次的巡天进入了收尾的阶段。

也意味着楚祭酒最终也没有成为明霁心头特殊的那一个,他没有让自己心爱的神明爱上自己。

楚祭酒有些沮丧,但或许是这一路见识到的东西太多,压在肩头的担子更加沉重,他有些不敢像以前一样正大光明的去追寻明霁的脚步了。

再见桑蚕国已经是寻天即将结束的时候。

这天阳光很好,天空里几乎没有云,宝车稳稳停在最高处。

楚祭酒站在高处远眺,只想当初还四季如春的桑蚕国各地的山头隐约见了桑叶的枯黄。

桑蚕国地势很好,天也不会太冷,但看这情况想要找出鲜嫩适合蚕儿食用的幼嫩桑叶,怕是不成了。

以桑蚕为生的国度没了桑叶和蚕儿,会怎么样?

楚祭酒想去走近看看。

他得了明霁的允许,独自一人再一次踏上了桑蚕国的街道。

和上次走进这里的满心愤怒不同,见惯了生死的楚祭酒如今只以局外人的身份冷眼瞧着这里的一切。

上次他们借助的这户人家那个大蚕室已经空了,簸箕木架洗得干干净净,空荡荡的叠在一起;正院廊下的大织机还在着,只是机上的布匹只有薄薄几尺。

楚祭酒看到了让他们进屋歇息的老伯,他的腰背佝偻的更加厉害,正挥舞着锄头挖院子里的土,老婆婆跟在身后把松土刨齐整了,种上了谷子。

半山腰上的桑树被砍倒了很多,那个强壮的汉子带着媳妇儿正在犁地。桑树好养活,只要有水,就算是石头地里也能长得很好。

可谷子不一样,谷子吃土吃肥,还得细心除草驱病,比桑树难养活多了。

更重要的是,之前他们种桑树就像有神明相助一般随便埋一节枝桠插一条树根就能成活,并且四季都能开枝散叶生花结果。

而如今的谷子,却只能春种秋收,如今他们种下的这茬能不能成活还不一定。

“才一年啊!”楚祭酒给院子里丢了几颗随手捡的珍珠当做老伯好心收留的报酬。

看着萧条的街道不复往日的热闹,空气里桑果的香甜味也被灰土和干柴的涩味取代,他知道,昔日的桑蚕国即将不复存在了。

沿着一年前的路,楚祭酒走到了街尽头的王宫前,一架马车急匆匆的往宫里赶,车上几人眉头紧锁,小声的商议传入楚祭酒耳中:“巫宫里还是没传来消息吗?”

“没有,听说这次挑选的大巫血脉并不纯正,连祭祀之舞都跳不完整。”

有人回应。

“这也不怪大巫,之前的事你们清楚的很,她不过是之前那位看着可怜才养在身边,当初就是因为她巫力稀薄才侥幸被饶了一命,如今想靠着她再度求来神明的垂怜,几乎是不可能的。”

后头说话这人语气吊儿郎当,可言语中的讥讽任谁都听的出来。

“罢了,事情已经坐下,只等见了王父再做决定吧。”

“总归你我要做好准备... ...”

声音远去,楚祭酒缓缓浮出一个笑容,他记仇,只觉得这些人如今这幅作态着实可笑,有这下场是他们活该。

桑蚕国已经没了赖以为生的优势,楚祭酒也没了看下去的兴致,慢悠悠的晃着,不多时就到了几家破败的老屋前。

老屋破败不堪,早已没了居住的痕迹。

楚祭酒掩饰了身形,见有一老妇在不远处晒衣,就上前去询问:“老婆婆,这几家人到那儿去了?怎么屋子都空了?”

那老妇人眼花,仔细瞧了楚祭酒半天才慢悠悠的回道:“都走啦,年轻的去了街上,几个老头子不知怎的睡了一晚上就都不在了。”

“都不在了?”

“都不在了,他们命好,睡梦里直接去了死在了好时候,埋到土里的当天晚上这世道就变了。他们命好,走得好,也不用吃这世道变化的苦了。”

老妇人念叨着,抱着衣篓走了。

只留下楚祭酒在原地:“走了,走的好啊!”

楚祭酒扬起笑容,当初夜色下的老人已经不在了,这地方也就再没什么留恋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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