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晚上也挺好看的。”说完梁池还轻轻笑了一声。
林不晚刚才进屋搬东西摘了手套,这会儿被吹得有些痛,无意识抬手哈气,白雾在眼前升腾又很快消散在空气中。
“得亏是冬天,赶上天热我可不会带你来干这事。”
“嗯?”梁池疑惑偏头,林不晚正在不停搓着手。
“拉着你来喂蚊子吗,”感受到指尖积蓄了些热度,她捏住耳坠,“说起来这个院子什么都好,就是天热的时候蚊虫太多。”
她又是个招蚊体质,夏天从早到晚点着香都会被咬。
但要说多喜欢冬天吧,她冬天又会病几场,都是不大严重的感冒,吃药不吃药都总会折腾十来天才能彻底好。
就这么坐了二十来分钟,她的手已经透了凉风,摸着没一点热气。
这时梁池突然站了起来:“外面风吹着有点冷了,你先进屋去吧。”
林不晚听他的话跟着起身,梁池伸手过来提起她背后的椅子。
“就放在刚才那个地方吗?”男人站在她的前方,一边问一边等她。
梁池的肩很宽,穿了件在林不晚看来有些薄的长款外套,后背的肌肉随着发力的动作格外突出,拎着实木椅子轻松地像拎着俩塑料玩具。
她回了句“嗯”,想把自己的那张椅子抢过来,意外碰到了梁池的手,被烫得一缩。
“我来就好。”梁池像是没有察觉到刚才意外的触碰,平淡地躲过她的手,很慢地走着。
林不晚在后头,摩挲掩在袖管里的手指,想起刚才碰到的温度,望向梁池的眼中满是羡慕。
店里没有装空调,一楼比外面并没有暖和多少。
梁池把手里的东西放回原位:“那我先走了。”
一瞬的停顿,又问道:“你明天还在店里吗?”
“在的,这几天我估计都不会去哪,”林不晚说,“找我有事?”
梁池低着头,睫毛微颤,有些挫败:“没事,我问问。”
他呼出一口白雾,察觉这里的温度也很低,没再多说什么,同林不晚道别。
“我送你到门口。”林不晚说。
梁池深深看了她一眼,本想拒绝,却没说出口。
“这里到你家还是太绕了,”两人并肩走着,“我听小易说你隔三岔五就来买花,我回头跟他说一声,你们加个联系方式,你要什么就给你送到学校去,免得你绕路。”
“不用这么麻烦,我可以从学校穿过去。”
林不晚这时候才想起还有这法子:“对呀,我给忘了。”她进不去学校,不代表别人进不去啊。
大门口,她往里让开了一点。
“好了,你回去吧,外面风大。”梁池说。
林不晚正要同他道别,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林不晚!林老板!还好你还在。”
来人停住,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喘气,手上缠着一根绳,牵着狗。
看着是条柴犬,一点都不怕生,围在她的腿边走来走去,身后那条尾巴还在摇。
林不晚挺害怕这种小动物,又不敢动,只能浑身僵硬愣在原地。
就在她不知道该如何摆脱眼下这个局面的时候,感到身后有人拉住了她的手臂,将她带着往后退了一步。
她抬头,只看到梁池的肩膀和侧脸。
“哎哟,回来回来。”陈琪好不容易缓过劲,刚站直就瞧见自家的呆狗子跑到别人那儿去了,连忙给拽回来。
“陈琪?”
“欸,是我是我。”
“你怎么知道我在家呢?”林不晚小声对梁池道了谢,从他的身后走出来。
“下午的时候我妈遇见你店里那小伙子接她妹放学,知道你难得回来了。”
陈琪把手里的塑料袋塞她手里,把牵狗的绳拽得更紧。
“我妈就让我抓紧把她今年新弄的腊肉腊肠给你带点过来,说你爱吃。”陈琪说完,看着她身边的梁池眯了眯眼。“这位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随后恍然大悟般:“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也是三中的老师!教什么的来着?”
“教物理的。”林不晚对他的咋咋呼呼已然习惯,即答。
手上的袋子分量不轻,她往里头看了两眼,果然不只是一点。
她开始给一旁的梁池介绍:“这是陈琪,我初中同学,他现在在教历史,他妈妈是我以前的班主任,也是三中的老师前几年刚退休。”
“这是梁池梁老师,我朋友。”
梁池和陈琪对视一眼,互相点头算作打招呼。
“你朋友也是我朋友,兄弟,学校里遇到什么问题尽管来找我。”陈琪说这话时还豪迈地拍了拍胸脯。
“梁老师比咱俩大,别乱称兄道弟。”林不晚和陈琪开着玩笑,二人之间透着旁人插不进去的熟稔。
梁池在一旁默默盯着,不发一言,几乎让人忘记他的存在。
林不晚笑着朝他看过来,梁池赶忙也扯出一个笑容,微微偏头,像在等她开口。
他好像有点不开心,为什么?林不晚心想。
其实表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甚至在笑,但她就是莫名觉得梁池心情很低落。
“不过你要是遇到什么事情的确可以找陈琪,别看他比你小点,他可是三中的资深地头蛇。”
林不晚的眼睛很亮,尤其现在他们离得很近,她抬头看自己的时候,像是盛着星星。
梁池盯着那双眼睛有些出神,以为她该继续回去和那个陈老师说话了,却发现星星并没有挪开。
“你喜欢吃羊肉吗?”林不晚突然开口问道。
梁池被问懵住了,明显怔愣一会儿才回答:“挺……喜欢的,怎么了?”
“我宁夏的朋友给我寄了羊肉卷,后天就到。挑个时间我们一起涮火锅。”她偏头,也没忘记另一个朋友。“陈琪你也来,叫上燕子,我记得她爱吃羊肉。”
“我就不来了,”陈琪反常地一脸尴尬,“我俩分手了。”
林不晚睁大眼睛,非常惊讶:“什么时候的事?”
陈琪挠头:“就七八月份的时候,也没什么别的原因,就是相处下来觉得还是更适合做朋友,就分开了。”
“哎呀,你叫她一起吧,我就不去了,挺尴尬的。”
林不晚看着陈琪浑身别扭的样子,惊讶之余也觉得有点唏嘘。
他们仨从初中起就是朋友,陈琪平时这么大大咧咧的性格,现如今提起燕子却那么别扭。
“没事,我先请的你,”林不晚思忖片刻,“燕子那边我改天再请就是。”
她往前走了两步,安慰似的拍了拍陈琪的肩:“放开点,你和燕子认识这么多年,就算没走到最后也还是朋友。”
做不成朋友的。
梁池看着林不晚的背影,眼底翻涌的情绪复杂难辨。
“你不懂,”陈琪拍开肩膀上的手,“我走了,记得给我发时间。”
真的往前迈过那条线,就再也没法退回原来的位置了。
林不晚眨了眨眼,在被狗拽着跑的背影里看出了一丝逃避的意味,没忍住叹了一口气。
下一秒,学校响起铃声,没注意都到了下晚自习的时间了。
“梁老师,你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
话音刚落,就有学生从里面冲了出来,林不晚带着梁池往回退了退。
按照以往的经验,后面十来二十分钟这条巷子都没办法过人。
梁池抬手挡住乱跑的学生,两人被挤到了一个小小角落,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他们几乎要贴着身后的墙壁了,而墙灰会无差别沾到每一个敢靠近的人的衣服上。
“噗——”林不晚看看自己又看看梁池,“我们好像被罚站了,梁老师。”
梁池也意识到他们现在的状况有多滑稽,跟着开始笑,好半晌都刹不住。
“走吧,”她伸手拍了拍袖子上的灰,“先打道回府,这帮孩子彻底散了得差不多半个钟头。”
梁池背后也沾了点墙灰,她走在身后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伸手帮他掸后背的灰尘。
对方回了头,瞟了一眼又给转了回去,一路进屋才勉强干净。
她按照惯例在一楼各房间走了一圈,留了照路的夜灯,梁池站在楼梯旁,看着她进进出出。
林不晚小跑了几步过来,双手插在兜里:“上楼上楼,楼上开了空调,我之前出门忘关了。”
这是梁池第一次到二楼来,和楼下精致淡雅的装修不同,这里的生活气息更重,也更简约。
“梁老师随便坐,我去倒杯热水来。”
“好。”梁池在沙发上坐下来,身边还放着几个玩偶。
林不晚端着水过来,俯身把玩偶抽出来扔到另一边:“温的,这个点就不泡茶了。”
她顺势坐在侧边的沙发,仰头喝了一口。
“差点蜂蜜,但我还没买。”林不晚细细回味了一下,“梁老师你喝的上面有什么喜好吗?”
既然要请客吃饭,她得提前打听一下。
“没有特别喜欢的,都行。”梁池回答时,不自觉捏住手里的水杯,温度缓慢从掌心渗到指缝,开始有些潮湿。
“那跟我一起喝可乐,陈琪肯定要喝酒,到时候他要是醉了麻烦你帮我拉着他点。”主要是陈琪这人一喝醉就发酒疯,她怕这人又跑下楼抱着树倾诉衷肠。
“他喝醉了就爱去抱树,”林不晚放下杯子,“我知道他心里不痛快,所以不想太拦着他喝。”
谈到刚才了解的友人的近况,她有些惆怅。
以往她回来后,三人总要聚聚聊天,可今天光看陈琪的状态就知道短时间内是不可能了。
“明明以前是好朋友,分手后真就不能做朋友了吗?”她像在问梁池,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很难。”梁池想了想,回答的语气非常认真。
听到他的话,林不晚的目光在他的脸上停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还是做朋友好。”
她的表情很平淡,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笑呵呵地起身把电视打开,客厅顿时被节目上嘉宾们的笑闹声挤满,她看了一会儿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电视机的光在镜片上闪烁,梁池注意力全在另一个人身上,却连她扭过头来跟他吐槽都没听清,只含糊点头应声。
梁池看见她脸上忽明忽暗的光芒,林不晚的目光也始终落在前方。
他的手指蜷起,耳边很热闹,心却很空。
两个月以来。
每一次扑空过后,他都在期待下一次能够恰好遇见。
下意识拍的照片,过后大多都留藏在了手机相册。
日常的工作并不轻松,他也不觉得自己是在等待,他只是活在了一种久违的期盼里,而这种期盼让他的生命变得鲜活。
他喜欢这种鲜活,几乎是在放任着自己向她靠近。
现在,这一刻,梁池却迟疑了,因为他看到了林不晚眼里藏着的抗拒。倘若换了别人,或许要刨根究底,最起码为那点不甘心问上一句“为什么”。
他却舍不得把平静掀开。
相遇之前,他们都有彼此不曾参与的过去。
梁池想。
就停在这里吧,不要往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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