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待江停他们赶到时，魏副局和龙纪威已经在会议室里坐了有一会儿了。
“楚先生，”魏副局起身与楚慈握手，“好久不见，真没想到啊，一晃七八年都过去了。”
楚慈微笑着点点头，他迟疑地伸出一只手，短暂交握一下后便迅速收了回去。
大概是与陌生人接触的焦虑症又犯了，楚慈姣好的眉不自觉微微蹙了起来。江停瞬间察觉到了楚慈的不适，他不动声色地递过去一杯水，暂时缓解了楚慈眼底的尴尬。
一旁的龙纪威却仿佛完全没有感受到会议室里的暗潮涌动，他凝重了一张脸，一上来就迫不及待地问道：“楚慈，吴盛死了，辛泰带着韩越去了哪里？”
楚慈闻言目光一怔——韩越的情报一定是出发之前就藏在大衣里的，关于审问吴盛的那些信息他并没有写在衣服上！
“辛泰在笛梵山弄死了吴盛，还带走了二百公斤据说是次等品级的蓝金，”楚慈眯眼望向墙上的挂表，“现在已经快八点了，他们肯定已经去过吴盛老巢所在的那个山谷了，下一步就是去吴盛的加工厂。”
“加工厂！”严峫与江停对视了一眼，“他们有没有说在哪里？”
“在孟邦山的佛寺下。”
楚慈隐瞒了自己已经制出改良蓝金配方的事实——韩越千方百计想要把他从这场泥淖中摘出来，那他就不能再让他失望！
不过龙纪威似乎对辛泰为什么要去山谷这个事毫无兴趣，他若有所思地盯着楚慈，半晌，冷冷嗤笑道。
“不瞒你说楚工，我在几个小时前就接到了来自韩越身边线人的线报。”他慢悠悠荡着一条腿，目光审视地望向面前的年轻人：“你猜怎么着……这个几乎已经被我们确定为假线人的冒牌货，居然给出的信息也是在孟邦山的佛寺下。”
他的身体前倾，坐在他对面的楚慈下意识后仰，巨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龙纪威的脸上浮起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楚工，你在韩越身边也待了足足半个多月了，麻烦你来给我解释一下，辛泰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和这位假线人串通一气的？！”
他脸上那如同画上去的假笑已经荡然无存了，苍白的下颌扬起，唇角向下，像一道锋利的切口。
“龙处长你言重了。”江停侧身将楚慈单薄的身体拉到自己斜后，这是个回护意义很强的姿势，龙纪威意外地挑起一边眉，懒洋洋敛了面上的阴郁。
“能在这个时间把楚工送回来，韩中校必然就有他自己的用意，毕竟他们相遇的时间也不短了，韩中校完全可以因为担心在第一时间就把楚工送出去，他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办法。但如今联合秦川做这样一个黑吃黑的计划，危险性和不确定性都太高了，我相信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一定不会让楚工冒这样的险的，只能是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吴盛的加工厂究竟在什么位置，不得已才利用楚工的假死把消息传递出去。”
江停话音刚落，一旁的魏副局又立刻提出了疑问：“可那这个假线人为什么会突然传递出正确的信息，这样帮我们……完全说不通啊。”
“不，这完全说的通，”严峫目光如炬，他五指撑在桌面上，语速不自觉加快，“如果他是为了双重保险，这一切就都完全说得通。楚慈身体一向不是很好，这一次又被注射了利多卡因，昏迷甚至休克上一两天都是有可能的。如果真的只把信息押在他一个人身上，时间差上很可能就错过了。而且这个人很清楚，只要信息传给我们，无论相信与否，我们一定会做出一定计划试图拦截的。”
“这个假线人很狡猾，他不是吴盛的人，更不是辛泰的人……但他一直周旋在这些人的身边，甚至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魏副局越想越感到后怕，“他甚至很熟悉我们的所有布局……从警方到军方…似乎没有他堪不透的情报网……这个人会是谁……他出于什么目的要帮我们……”
“或者说……”一想到这种可能，江停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两下，“这个人，很可能曾经就是我们当中的一员……他……”
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骤然凝固般停滞住了，严江魏三人面面相觑——虽然谁都不想承认，但毫无疑问，这是唯一的答案。
那个人的名字已经呼之欲出了。
在楚慈和龙纪威迷茫的目光里，建宁公安三人组齐齐捂住了脸，每个人的心底都只剩下了无声的咆哮。
——妈的，又是秦川！
“快……快！”魏副局脸色涨紫活像充了血的猪肝：“把地图拿过来！韩中校不了解他！秦川这个小兔崽子不可信！他随时都可能要反水！”
龙纪威从怀里摸出地图，铺了一桌子。几个人瞬间围了上来，一同凑在会议室昏暗的灯光下仔细地研究着。
“韩越已经标注过吴盛盘踞的那个山谷的定位了，但是一个小时之前我们接到线报，这个村子已经被烧了。浓烟飘了十几里，整个村子里的人和地全都给烧了个一干二净，所以他们现在应该是已经离开了那里，向孟邦山进发了。”
严峫叼着笔盖，指着一条线路含含糊糊地说道：“如果我们现在立刻动身赶往孟邦山，走最近的这条路，大概一天半左右的时间就能赶到，但辛泰他们一定至少需要两天。”
江停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是的，虽然辛泰他们现在位于境内，但是绝对不敢走这边的。他们烧了村子，那二百公斤蓝货一定被他带在身边了。他现在估计也不敢百分百相信吴盛的话，肯定稳中求胜，至少保住眼下的这点利益。”
“那你觉得他会走哪里？”
江停盯着地图沉思片刻，他指着一处没有任何道路痕迹的山谷说：“元龙峡。”
“这一片曾经是闻邵的盘口，但是黑桃K家族没落后，这里就是吴盛的了，他们现在为了求稳，一定会尽可能选择吴盛自己的地盘走。”
大概是想起了之前在元龙峡的一些事，严峫的脸色多少有些不太好。江停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手背，转头向魏副局请示道：“魏副局，我曾经是红心Q，对元龙峡的地形地势非常熟悉，干扰拦截的事就让我和龙处长一起去吧。”
魏副局点点头，首肯了江停的请缨，他手掌向下一压，语速飞快地指挥道：“好，正常速度的话，他们大概十几个小时后就要经过元龙峡了。我们这次恐怕要打一个时间差战，龙处负责元龙峡干扰拦截，严峫则带人提前赶到孟邦山周围布局，我们能拦一点是一点，这次任务务必要把辛泰势力一网打尽。”
“是，”严江二人训练有素，立刻利落地回应道，“明白！”
“好，去通知做准备，我们……”
“我也要去孟邦山，”许久没有作声的楚慈突然轻声打断道，他唇角紧抿，苍白的脸似乎更加阴郁了，“我要在孟邦山那里等着。”
“楚慈……”江停俯下身低声安抚道：“你身体不好，还是留在医院多休息休息吧……相信我们，我们一定帮你把韩越带回……”
然而楚慈却是再次打断了对方的话：“我信你们。”
他抬起头，一双清冷的眸子里竟闪烁着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
“我知道你们一定会尽力……我只是，只是放心不下韩越。”
他目光轻飘飘扫过在座的所有人，良久，轻轻呼出一口气，喉头攒动几许，声音似乎有些哽咽：“我太了解他这个人了……为了完成上面的任务，他甚至会不顾生死……我走了，他就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让我去吧……让他能够看到我……”楚慈的声音越来越低，萧瑟得像秋风吹落了枝丫上的最后一片枫叶：“让他知道，我在等他……让他至少也为了我……”
“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