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这样啊……”江停颔首，“抱歉冒昧了，以后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尽管联系。”
“不必，多谢。”楚慈不咸不淡地应道。
“哦那个…抱歉打扰你们工作了”，裴志见状，忙起身扯住了楚慈，“严峫，改日我再请你们两口子吃饭哈。”
严峫从兜里摸出了一支烟，“啪”一声点燃叼在嘴里，一边还含糊不清地推辞道：“嗨哟老裴，咱俩也算是世交，从小认识的了还这么客气干嘛！走吧走吧，路上开车小心点！”
“知道知道，你真是年纪越大越啰嗦………”
裴志拉着楚慈，严峫拉着江停，四个人中就只听两个在那哈哈哈地大笑着打趣。
一片喧闹声里，江停偏过头去，静静地望着楚慈。
楚慈察觉到了对方的目光，也平静地回望了过来。
“楚先生，”江停突然低声说道，“我刚刚并没有在客套”。
“有情况，请尽管联系我。”
楚慈闻言微微眯起了眼睛，这次他没有再敷衍地道谢，而且认认真真地审视了一番眼前这个清瘦却并不羸弱的男人。
“好，我记住了。”过了一会儿，楚慈点头道。
“没问题没问题，到了给我打个电话昂！”那边严峫抓着裴志一把塞进了驾驶座。
楚慈不再与江停的视线过多纠缠，他收回了目光，转身走向副驾驶。
然而在打开车门的那一瞬间，他又深深望了江停一眼，然后轻轻点头，坐了进去。
江停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和旁边一脸傻乐的严峫一同目送着小吉普车慢慢远去了。
回去的路上，江停的眉仍旧微微蹙着。
严峫左想右想，就是想不出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惹老婆生气了，抓耳挠腮半天，又暗暗算了算剩下的小金库——倒是够买块老同兴了，这才嘿嘿笑着凑上去殷勤道：
“老婆你累了吗？咱溜号回家啊，我给你路上买包老同兴去。”
江停思绪被打断了，他莫名其妙看着一脸谄媚的严峫，下意识地说道：“不用，谢谢。”
“哟！”严峫挑眉，“跟自己老公客气什么啊？嗯……不对！宝贝儿，你有心事。”
严.自以为邪魅一笑.实际上像个二傻子.峫勾起了江美人的下巴，色眯眯地说道：“说出来，让老公安慰安慰你。”
他甚至趁着四下无人，小声补了一句：“身体上的或者心灵上的我都可以。”
“……………”
江停无声地叹了口气，眉宇间的惆怅不觉又厚重了几重。
“严峫”，他哑着嗓子唤道，“我初步推测，楚慈他很可能患有某种程度的强迫症，或者是焦虑症。”
严峫一愣，他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很是不解：“不会吧…我看着跟之前没什么区别啊？”
“六七年前的楚慈是不抽烟的吧”，江停头痛地掐着山根，缓缓问道。
“呃，那倒是…他那时候还是个学生。”
“可是他的指尖分明有尼古丁残留的焦黄色，那是长期接触烟草才能留下的痕迹。”
“那也可能是他后面工作了应酬学会的啊。”严峫立刻反驳道。
“是的，不排除这个可能。但是严峫你记得么，你们刚进来的时候，裴志递烟他是完全拒绝的。”
“………”
“其实在之前我大概了解了一下，楚工的工作环境注定是严格要求无烟的，同时他本身还有过胃癌的手术治疗记录，就在两年前。如果真的是工作期间学会的抽烟，那么胃癌手术之前也一定是戒掉了有一段时间的了。而且吸烟对于他的身体恢复危害很大，能两年之内仍有这么高吸烟频率，除了证实他身边原先监管的人不在了以外，还侧面证明他有很严重的心理压抑或者情感伤害”
“所以我有点怀疑他可能真正养成吸烟习惯是在两年前手术过后。而那个时间点，恰好是韩中校失联的时间。”
“我最初见到他的时候，以为他应当是和韩中校应当感情十分深厚的，所以才会这么不择手段地找到他，甚至在抽烟这一点上可能会下意识去模仿他的动作，理论上可以称之为轻微的强迫症。”
“但是在你第一次接触到他肩的时候，他有一刹那的闪躲动作。后来我故意递给他水杯的时候，他也同样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与我手指的接触。”
“那种反应，更像是某种由于亲密接触而引起心理创伤后的应激反应，通俗点说，就是焦虑症的一种。”
“所以…”严峫抬眸望向江停，“你最后冒昧问了一句他们关系的问题，侧面求证这些心理创伤，极有可能就是韩越带给楚慈的。”
“是”，江停痛快承认，“但是我还是有些疑惑——楚慈这个人，他太矛盾了，心里充斥着两种完全相反的极端情绪。”
“但他却还能强行安抚住这种情感的冲击，波澜不惊，假装若无其事。”
“严峫”，江停温柔地握住了搭在肩上的手，“你一定要多留意楚慈，我摸不透他这么疯狂地寻找韩越，究竟是想带他回来，还是想找到他再亲手杀了他。”
“人在多重情绪的引导下，很容易产生人格的分裂。我们不能看着当年好不容易救出来的人，再一次走向死亡。”
“我明白”，严峫温暖的手回握住江停的，又上上下下亲昵地摩挲了几下，“那我让裴志多留意下楚慈的动态，老实说，我觉得老裴还挺关心他的。”
“嗯，那就好。”江停阴郁了许久的脸上终于绽出了几许微笑。
“………”
严峫看着苍白着一张小脸，长睫毛还扑扇扑扇的江停，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
“那个……你等等！！！”
在江停迷茫的目光下，严警官一身正气地走出了办公室，对着一屋子喝茶聊天看报纸的警员们进行了一番思想理念上的痛斥，并在马上还有一个小时就能下班的最后时间里，下达了一个让人头痛至极的整理案卷的任务。
看着一屋子人一边焦头烂额兵荒马乱地干着活，一边一脸幽怨地碎碎念着，严峫满意地关上了自己办公室的大门。
还顺带细心地拉上了窗帘。
在头顶亮的扎眼的白炽灯下，以权谋私的严支队长狞笑着一步步走向了正悠闲喝着茶且毫无危机感的江顾问。
“宝贝儿，办公室play么？”
“……”，江停面目表情地放了茶杯，使劲裹了裹自己单薄的大衣，“…你认真的吗？”
“那必须的啊宝贝儿，不瞒你说，我老早之前就想试试了。你想外面人来人往，我们就躲在这个昏暗的小房间里嘿嘿嘿……多刺激！”
严峫一边说着，一边把魔爪伸向了江停的衣领。
江停一把拍开了那造作的爪子——“不好意思，我来大姨妈了。”
“……………”
严峫燃起的熊熊烈火愣是被这调笑的一句灭了个一半。
而始作俑者江停，却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家男朋友一秒从夜夜笙歌状态，转为了偃旗息鼓。
“没什么事我就出去看看他们案卷的整理情况了。”江停慢悠悠站起身，作势就要去开门。
然而后背却瞬间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男人的下巴埋在了他的颈窝里，几天忘了刮的胡渣硬硬的有些扎人，但蹭来蹭去的头发却是柔软的，这让江停忍不住想起之前局里老人总说的那句话：头发软的人，心也软。
是的，他微微漾起笑意——他的严峫的确是一个外看性格强硬，但实则内心柔软且善良的人啊。
气氛不自觉变得有些缱绻，江停闭了眼，放松自己靠在了身后那人的胸口上。
然而这“柔软”人的却在耳畔说着煞风景的话。
“宝贝儿，让我顶顶。”
“就顶两下！”
“…………”
楚慈回到家的时候，天都已经暗了下来。
习惯性地抬头望了望窗，依旧是昏暗的一片。
他没有再邀请裴志上楼坐一坐，只是道了谢便独自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他熟悉的出租房里。
下了点清水面，简单地吃了晚餐，洗澡洗漱，收拾衣服，然后躺在床上。
直到这一刻，楚慈才算真正地感觉到这一天过尽后的如释重负。
他百无聊赖地倚在床头，翻看着手机。
一天没有工作，邮箱里满满的都是各种工作文件。楚慈挑挑拣拣回了几封。
然而当滑过一封加急红色邮件时，指尖不自觉停顿了下来。
他颤颤巍巍地点开了邮件。一目十行地浏览完邮件，终于长舒一口气。
楚慈工程师，
恭喜您通过审核。
感谢您对云南军工科研所的选择，望您遵守保密原则，为国家军队做出贡献。
云南军工科研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