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恐怕韩越再也没法前来搭救他了

【七】

第二日清晨,楚慈是顶着两个大黑眼圈端坐在办公室里的。他望着那挂在斑驳破墙皮上的老挂钟,看着指针一分一秒,滴滴答答走向了九点整。

“当——当——当——”

挂钟厚重的鸣声响起,楚慈几乎是被吓得一个激灵,差点从旋转的办公椅上摔了下来。

他跌跌撞撞地起身,一头扎进洗手间里狠狠洗了几把脸。楚慈望着洗手台镜子里那张憔悴又苍白的脸,颌角的水珠成串地滚落,打湿了他雪白衬衣的衣领,湿漉漉的领口贴在脖子上,粘腻得像血一样,让他忍不住又一阵反胃得想吐。

“楚工?”门外老刘的声音突然响起,楚慈闻声大骇,布满血丝的双眼瞳孔骤缩成针状。

“刘所长,我在这呢。”楚慈打开卫生间的门,假装若无其事地招呼道。

老刘见楚慈满脸是水也不知道擦一下,脸上又浮现出了那一贯乐呵呵的笑容,说道:“哟,楚工这是又熬了个通宵么?看脸上这么些水,也不知道擦擦……你昨晚这是…加班了?”

楚慈心下狂跳——哪怕再佯装淡定,这糟糕的脸色也是让对方起疑了。他抿着嘴笑了笑,三分叹气七分无奈地应付道:“还不是为了我对象,你说我千里迢迢地追过来了,他倒好,还在这跟我怄气,一甩脸子又跑了。搞得我来了快一个月了,连他躲哪了都不知道。”

楚慈一边假意抱怨,一边暗暗观察老刘的脸色,见他听八卦听得认真,才勉强松了半口气。

“哎哟…楚工啊,你女朋友可真是够能闹的,你说你这京城来的后生,长得又这么俊,哪家婆娘啊,这么傻,不紧追不放的,还敢使脸色。啧啧啧,要不是你心上有人了,我都有意把你撮合着跟我家小丫头呢。”

“…………”楚慈又是一阵心惊肉跳,心里暗暗苦笑:您可别介了,当您这样人的女婿,我怕是没命享福了,这桩婚我是消受不了。

见楚慈一直神色怪异地默不作声,老刘有些疑惑地在他面前摆了摆手:“楚工?小楚?”

“哎!哎…您说,我听着呢”,楚慈猛然反应过来,心下一阵恼恨,“不好意思啊刘所长,我昨晚被我对象闹了一宿,跟我各种吵架要分手的,我实在是……唉。”

老刘宽慰似的在楚慈的肩膀上拍了几记,拍得楚慈简直要魂飞魄散了,他还浑然不知地说道:“楚工啊,我这过来人可得劝劝你,这天…天涯…哪里…没芳草啊,咱年轻人可不能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啊。”

楚慈闭了眼在“哪里没芳草”的劝慰下故作失落地使劲点点头,他抹了一把眼角虚无的泪痕,低声谢道:“您说的对…我是得好好地过…谢谢刘所长教导了。”

“哈哈哪里哪里,应该的”,老刘哈哈一笑摆了摆手,“楚工啊,我其实来是跟你说声人事调动的。”

楚慈半合的双眼狠狠跳动了两下,语气却是波澜不惊地追问道:“啊?调动谁?我么?”

“没,是小张,张宗明。之前的时候,咱科研所派他去省厅里做过一次汇报,没想着这小子能说会道表现的还不错,被那边的领导相中了。这不,昨天晚上上头的文件下来了,把他调过去喽。这一大早天还没亮呢,他就已经坐飞机直接过去了,也没来得及跟咱们大家说个再见。”

楚慈从心底冒出了一丝凉意——一个大活人莫名其妙失踪,居然用轻描淡写的一句岗位调换就给盖过去了。看神色,他还并不担心张宗明的家里人找来,肯定也是留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后手了……

后脊梁的冷意一层又一层地涌出,楚慈心里毛成了一团,面上却若无其事地笑道:“那还真是恭喜这小子了,早知道平时多跟他近乎近乎,回头人家万一成了省里的领导,也能提携我一把哈哈。”

老刘也哈哈笑着跟他打趣了两句。看表,距离上班工作时间已经过了有一刻来钟了,便也嘟囔着不打扰转身出了门。

办公室厚重的木门甫一关上,老刘原本还热乎着的笑容瞬间冷了下来,他低声对一直守在门口随时准备待命的阿莫说道:“去查查,这个姓楚的什么来头。”

这时的阿莫,已经恢复了他书呆子一般的气质,带着个厚瓶底眼镜,一头睡姿不良般乱糟糟的头发,还有一身技术宅必备的黑白格子衫。

但是他冷静深邃的目光还是出卖了他,目光折射过镜片映入老刘贪婪的眼底。

他轻轻点点头,装作什么也没听到的样子转身离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楚慈一直都有些坐立难安,甚至难以入眠。

只要他合了眼,那晚上的事就像个梦魇一般紧紧缠绕着他不放。最初伊始,他还只是模模糊糊地在梦境里看到那团黑漆漆如同乌鸦群一般的黑衣人;后来,渐渐的不知为何,画面越来越清晰,他回忆起来的细节越来越多,甚至在最后的几次,他都能看到张宗明临死前,那绝望的眼神。

那眼神分明是望向他的。

然而每次当楚慈几乎惊恐地要尖叫出声时,梦境便戛然而止了。徒留清醒后的他,坐在一团乱七八糟的被子里,浑身冷汗涟涟。

夜里,楚慈又一次被噩梦惊醒,他拉开了床头的小台灯,昏黄的光照映在他满是汗水的侧脸上,留下一抹浅浅的阴影。

楚慈支着头闭目回忆起这一次的梦境。

这一次的梦境发生了些许变化:他看到的画面似乎比之前更加清晰明了了,甚至还更多出了一些细节,比如…那个显然是头目的黑衣人。

之前或许是过于惊惧,楚慈一直没有仔细回忆起那天那男人的举止神态,而是把更多的目光放在了濒死挣扎的张宗明身上。

而今晚,不知是不是处刑的画面看了太多次已经麻木了,楚慈第一次抬眼看了看黑衣人的脸。

出乎意料的是,画面居然依旧无比的清晰。

那黑衣人穿着一身不同于身边打手冲锋衣的黑色风衣,头戴一顶黑色的圆顶帽,背后模糊的露出一个手柄,像是一把黑色的长刀,但是他的腰间却依旧插着一把乌漆漆的手枪。脚下一双黑色的马丁靴,隐匿在长摆的风衣后面,若隐若现。

楚慈皱着眉打量着这一身黑乌鸦一样的打扮,觉得此人的品味颇为华而不实且风骚过头。

他忍不住好奇又往上看了看,那是一张大半隐藏在了黑色口罩后面的脸。

对方的大部分五官都被遮掩了,只露出一双冷厉的眼睛,和一道让人无法忽视的伤疤。

伤疤应该是刀划的,伤痕紧贴着鬓角,一直刮到了眼眉骨处。

显然这下手的人颇为阴毒,是冲着把对方戳瞎的目的去的。

不过却没能得逞。

梦里的楚慈战战兢兢地打量着这黑衣男子的一切,那人虽是个浑身散发着寒气的杀手,但不知为何,那双眸里却总荡漾着些楚慈似曾相识的东西。

可在他的印象里,是并没有这样一个眼角带疤的人物存在过的。

突然,那黑衣人似乎又是有所察觉一般,将目光投向了仓库最里面,那片深深的阴影里。

那束目光,仿佛在与黑暗中的楚慈隔空对望。

楚慈整个人瞬间呆立在了那里,连呼吸都不敢发出声音。

所幸,那人应该也只是第六感猜测,他深深地又望了几眼这边的黑暗,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梦境到了这里便又再次戛然而止。楚慈睁开混沌的双眼,颤抖着双手摸出了一直藏在床头柜隔层里的旧手机。

那是他离开北京之前特意带上的。

他的手指飞速编辑出了一条短信,然后发送给了这个手机号里唯一留存的号码。

几秒钟后,在遥远的建宁市中心公寓楼里,刚刚起床洗漱完毕,还换了件雪白色绒线衣的江停手机微微一震。

“江教授,请问您知道在经历一件印象深刻的事情之后,会不断做梦回忆起,而且还会随着梦境深入画面愈发的清晰。这样的症状是某种心理上的疾病么?”

江停眯着眼仔细读了几遍信息,眉宇间的沟壑不禁深了几许。他沉默了许久,才惜字如金地回复了四个字母——“PTSD”。

又过了好一会,那边始终没有再回复,江停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又试着拨通了这个号码。

果不其然,对面已经是冰冷的关机提示音了。

江停听着那边的盲信,唇线抿成了一道锋利的切口——他突然也有些惶惶然了,不知道这样任由着楚慈独身在那边,究竟是对是错。

思索了很久,他还是给那个打不通的号码发送了一条消息:不要擅自行动,有事告诉我,严峫就在附近。

然而江停江教授还是低估了楚慈的行动力,自从知道研究所会在夜间暗通条款之后,楚慈便时不时地跑去二仓库附近蹲点。

起初还只是远远的看着厂里灯光,听听人声。后来渐渐的他也摸索出了规律——双方交易的时间一般都固定在每个星期的周一晚上。因而楚慈便愈发得胆大乖张,好几次甚至都又顶住PTSD发作的压力,蹲守在了仓库房梁后的角落里。

渐渐的,他也发觉出不对劲了。

——每个星期前来交易的人,都并不是同一批。

而那群来无影去无踪的黑衣人,竟再也没有出现过。

后面的几次交易,依旧是老刘在场协商,对方有时是一身皮衣皮裤戴着黑墨镜的“古惑仔”,有时是袈裟加身却叼着雪茄的假僧人,还有时,来人西装革履的,如果不是交易的时间太过于秘密,看起来倒都像是一桩正经买卖。

买家来来往往,操着不同的口音和语言谈笑风生,买卖的货物却再也没有见过天日。

楚慈终于有些按捺不住了。

又一个月过后,楚慈用一杯下了泻药的水,成功骗得监控室管理员跑了将近二十分钟厕所。

趁着管理员不在,他悄悄定格住了二仓库的监控画面。伴着浓郁的夜色,楚慈蹑手蹑脚地爬进了二仓库。

这外表看起来破旧尘封的二仓库实际上里面一应俱全,一批不知道什么时候运来的集装箱整整齐齐地码在了大门门口。

楚慈先随意扯开了没有包装的一个木箱,映入视线的就是几袋子用棉絮包裹好的白粉。他骤然一惊,又赶忙下手倒腾了两下,藏在底下的,居然还有大批量的蓝色粉末。

楚慈捻起一边的袋角对着窗外的月光打量了许久——这粉末竟然与他几年前曾经见过的那种新型毒品蓝金出奇的相似。

一股彻骨的寒意涌上了楚慈的脊梁——如果江停在警局里说的情况属实,那云南科研所很可能除了是走私军火的中转站外,还是个巨大的制毒贩毒站点。

“踏踏………”

仓库的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楚慈眉头一凛,迅速恢复原状,悄无声息地合上了木箱。

然而,随着脚步声和说话声越来越近,楚慈望着四周这一片乱糟糟,发现已经根本来不及藏回他的房梁后了。情急之下,他随手打开了一个集装箱,和里面整齐码着的数十个木箱挤在了一起。

几乎是立刻的,仓库的大门便从外面被人推开了,老旧的吊灯晃了几晃终于亮起。透过集装箱门的缝隙,楚慈看到老刘和那群神秘的黑衣人又走了进来。

为首的依旧是那个眼角挂着刀疤的神秘人。

楚慈死死盯着那人影,瞬间瞳孔骤缩,那股久违的晕眩感蓦然铺天盖地地向他袭来,PTSD症状的突然发生,几乎是令人猝不及防。

楚慈突然的感到大脑有些缺氧。他额顶的汗珠一串串滚落,几次三番迷住了他的眼,双手这时也有些开始忍不住地疯狂颤抖起来。

“韩先生,承蒙您信任,我保证,这次的货您一定喜欢。”老刘恭恭敬敬地说道。

韩?韩先生?

“嗯,做的很好,”神秘人背对着楚慈,声音喑哑地说道,“上次那批货,上面人很满意。”

老刘呵呵笑道:“那也是多谢韩先生提携,要不咱也没这么多门路是吧哈哈哈。”

楚慈愣怔许久突然回了神,病症发作时那种窒息的感觉骤然凭空消失了,他顾不得抹一把汗,赶忙爬近了门缝,只想要看得更多一点。

谁知,甫一凑近,就看到几个黑衣人向这边走了过来,楚慈惊得后退半步后猛然闪身,他轻巧地扶着木箱一跃,警惕地缩在了集装箱的小角落里。

然而随着而来的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他藏身的大集装箱竟被毫无征兆地抬了起来。

只听“咚”得一声闷响,集装箱被严丝合缝地装载进了一辆货车里,车辆发动机的轰鸣声骤然响起,楚慈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便被迫随着箱子载离了现场。

黑暗中,楚慈惊恐又绝望地摸索着周围的墙壁,几经尝试逃出去未果之后,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而这一次,恐怕韩越再也没法前来搭救他了。

似是故人来(提灯看刺刀同人,结局重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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