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去哪?”赤鬼持刀,不紧不慢道。
云琬正想起自己未收了面前的这位家伙,举起鬼牌却未见任何动静。
这鬼牌此刻本该闪烁光芒随后将面前赤鬼扮作的男子收入其中,只是如今鬼牌虽然在手,却是安安静静待在云琬掌心。
莫不是这鬼牌?云琬敲着手心鬼牌,纳闷着。
那少年从一旁翳影卫手中接过了什么,随后与那“赤鬼”附耳道:“头儿,伤口和之前城外所见的一致。”
赤鬼性情野蛮,赤身红面,且无心。
云琬斜眸望着面前带着鬼面的男子,这家伙虽然外表看着是个人,却能接下青鬼招式,非神非仙的、又戴着这般模样的面具——这赤鬼莫不是用了什么手段化形为人掩盖了气息,但疏于化出一张人面,便只得戴着面具示人?
“真是天道好轮回,赤鬼做影卫。”云琬想到这,不禁小声感叹道。
“你是哪来的女子?嘟囔什么?怎敢对我们国师大人如此无礼!”那男子身旁的少年听闻,忿然道。
见云琬一脸茫然,那少年又自豪道:“我们大人可不仅是翳影卫首领,还是权倾朝野的青国国师,萧家独子!”
少年刚说完,便被男子转头叫停。
他顿觉说错了什么,捂了捂嘴。
云琬撇眉,不屑于搭理面前二人。
“继续搜!”男子只道出一字为令,四周的翳影卫便跑动起来。
远处去往赌坊的暗门被拉开,一股血腥气扑鼻。
半炷香的时间里,不断有暗卫抬着尸体从地下走出,那些人的背上留着爪印,身上的血还鲜红,面上却被抽干一般。
通过撕咬来从伤口抽干凡人的精气,这是鬼族食人的常见手段。
少年望着不断被抬出的横尸,脸色逐渐担忧,低声道:“大人,在您办事时候死了这么多人,陛下怕是会罚您了。”
男子不语,却握紧了手中刀柄。
“主人!”一声熟悉呼唤传入云琬耳中。
几个翳影卫不知从哪里抓出了薛铃音,押着她走到乐场台前,道:“大人,这有个丫头片子,我们在里面还发现了被绑的花魁,人似乎是被迷晕了过去!”
云琬见薛铃音被擒,转身想跑,却被脖颈前的刀子控住。
周围翳影卫拔刀上前指着云琬,将她围得动弹不得。
云琬眯眼笑了笑,一指小心推开颈前刀刃,转头与那男子堆笑道:“大人,这不关我的事吧——”
“我只是一小小花魁,我也是受害人呐,”云琬故作可怜状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又瞥了瞥被翳影卫抓着的薛铃音,道,“您都抓到人了,何故还来为难我。”
近处薛铃音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云琬擦了会泪,又可怜巴巴抬眼,扯住那赤鬼的衣袖试探道:“您看,这事儿是不是——”
面前男子一言不发。
迂腐固执不懂变通!!!这人间事怎如此麻烦?!
云琬撇嘴不悦,既然好言相劝无果,那便别怪她卑鄙行事了!
趁着翳影卫们动身的间隙,云琬突然一手伸进自己的袖口,抓起一大把藏在袖中的脂粉。粉末被大肆扬起,场子里顿时满是烟雾,一群人被呛得咳嗽流泪。
“快走!”
云琬趁乱拉扯起薛铃音,拔腿跑出了醉仙楼。
狗仗人势的东西,一群被赤鬼蒙了心,善恶不分的蠢人!
云琬边在心里骂着,边越跑越快。
她拉着薛铃音拐到醉梦楼后门旁一没什么人的小巷子,才支着腰停下脚步。
云琬越想越不甘心,扒着巷口的墙瞧着那群暗卫咳着离开了楼里。
“这个赤鬼,到底使了什么把戏?”云琬眯眼,咬牙切齿道着。
“主人您会不会看错了,我看那人并不像鬼族——”薛铃音启齿。
“不可能看错!”云琬笃定道。
就算鬼牌对那化形后的赤鬼毫无反应,云琬依旧不觉得那人是良善之辈。
能以人间刃对青鬼的家伙,怎可能是寻常凡人?
“以少欺多,那人上来一言不合便为难咱们,怎可能是良善之辈?”云琬道。
薛铃音瞧着云琬劝不动的模样,好像要说“可您又算什么良善之辈”又好像顿了顿,最终只道:“您当时在乐场里是打算撇下我自己离开吗?”
云琬脸上沉闷,眉毛却轻挑了一下。
“铃音,”云琬突抓上薛铃音的手,注视着她的双眼,深情道,“你我契约多年,情深难却,无论天上地下,我都不愿把你丢下。”
薛铃音楮眉,慢慢抽出了手。
巷子里的喧嚣渐渐散去,屋檐下挂起灯笼。
薛铃音瞧着自家主人较劲般在巷子等到夜深。
白日里的影卫在那醉梦楼门口贴了封条后便一一离开。
“走!”云琬眼中生光,拽上薛铃音,趁着夜色翻进了醉梦楼。
二人从醉梦楼二楼的一处破窗翻进,悄无声息地穿过房间。
长廊连着数十间推门可入的华丽厢房。
“这人间醉梦楼当真是别有洞天。”云琬边走边低声感叹。
二人下楼走过乐场,又进到那刚刚被揭开门的地下赌场。
长长的梨木阶梯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阴森,阶梯上的血迹早已干涸,呈现出一种暗红色,仿佛一条蜿蜒的血河,直通地下赌场的深处。
云琬顺着阶梯走下,鞋底与木板的接触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两人走下阶梯,地下赌场的全貌逐渐展现在眼前。昏暗的灯光下,赌桌旁是染红的地面。赌桌上的筹码散落一地,骰子和牌九也被血迹浸染,显得格外刺目。
薛铃音被面前景象吓坏,紧拽着云琬的衣服。
云琬正想扶着她,眼神却不经意停在头顶。
金色藻井上刻着圆润的图案,好像月亮,又好像铜镜,旁还有些水纹。
不知为何,云琬总觉得那纹路哪里熟悉。
“主人——”薛铃音一边颤抖,手一边指着远处道,“这桌子好生奇怪。”
云琬顺着薛铃音指着的方向上前,瞧见那张赌桌确实怪异。
周围别的赌桌多多少少都被溅了血,唯有那张赌桌干干净净。
云琬走上前,看见那张唯独干净的桌上留着一金色的骰子,她攥起骰子查探,却发现上面画着的不是点数。
“没有点数的骰子,这要怎么赌?”薛铃音好奇道。
云琬却皱着眉,面色凝重。
这是生死骰。
若用此骰必先为契,掷落之时骰面显出‘生’或‘死’。
生死骰本是地府里的家伙玩赌局用的骰子,生死骰一掷,赢者保命,输者丧魂。
厉鬼再凶,也是在死人所化。这些未离开过人间的家伙,怎会有地府里的东西?
薛铃音见云琬不语却脸色凝重,忍不住哽咽起来:“都怪我,若是我能及时查探到这里还有鬼族,这些人也不会——”
“怪你什么,你第一次来人间,没见过这些,”云琬面色平静,收起骰子,道,“要怪便怪那个赤色鬼面的家伙!”
若不是那人带人阻拦,她定能当场抓住那杀害青鬼的真凶。
只是云琬想起那日身影急速消失的男子,又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既然鬼族能与地府里的家伙牵扯,是否也会与其他族群有所联系?若真如此,那位赤鬼的伪装怕是假借了什么外力,才在人间有如此造化。
“主人,您的神力与这捉鬼之事半点沾不上边,缘何要接这档子麻烦差事?”薛铃音见云琬苦恼思索,又问道。
当日殿前众神官云集,就算云琬不上前接令救场,玉泽也能以神主令下谕,叫一两擅捕的神官下凡。
可偏偏云琬接令,玉泽也允了,将鬼牌便这样交给了她。
云琬的眼角余光落在远处阶梯上。
许是因为,她想成为那个人所期待的样子,那个人可能会喜欢的样子。
曾有一少年将军寄大义于她。
那从乐场窗外透进的月光又穿过门洒进赌场。
正在云琬失神于那抹月色时,突有一白色衣角的影子掠过门口。
“什么人!”薛铃音警惕。
云琬被这一声拉回现实。
那人影好像也立刻发觉了她的注意,慌张消失在门口。
云琬毫不犹豫地追了出去,沿着阶梯跑上乐场,又追着那人上了楼。
云琬直追到醉梦楼顶层的窗边,见那高瘦的白衣身影跳窗逃脱,跳转在于都城的屋檐间跑离。
“主人!”薛铃音喘着气追了上来,“我们还要追吗——”
窗外是于都城的夜景,远处宫殿静谧,近处民宅街巷安宁,微凉的夜风扑面袭来。
盏盏灯火连绵如星河。
“追!”云琬顿了片刻,遂夺框而出。
什么?追?薛铃音愣了一下,见云琬早已飞身离开,气得跺了跺脚,又无奈提裙跟着翻出了窗子:“主人,等等我!”
月光笼罩整个于都城。
云琬一路追赶,未发觉城墙的轮廓渐渐在视线中消失。
直到眼前那白衣的身影消失在荒凉的旷野,云琬才反应过来。
她停下脚步,发觉自己早追出了城,四周是一片低矮的树林。
月光透过树梢洒落斑驳光影,云琬进入了树林想寻找那人,却不小心很快走出了林子。
面前树影间露出了一片芦苇荡。月光如银洒在芦苇丛后的小河。
芦苇可遮蔽,而河渠可逃脱。
云琬揣怀,瞬间明白此人用意。
她警惕着走近面前芦苇丛,却被芦苇杆上的血色惊到。
几道干涸的血迹颜色暗沉发黑,显然已在这留了几天。
云琬突想起白日里领队影卫的那个少年所说的话:“伤口和之前城外所见的一致。”
此地是先前鬼族在城外作乱之地?那刚刚引我来此之人是想——
云琬突然明白了什么。
而正当云琬自知情况不妙时,一黑影从芦苇丛中闪出。
“凶手果然是你!”白日里那柄长刀划过云琬的耳边。
黑影停在云琬面前,冰冷而低沉的声音从赤色的面具下传来。
周围脚步声响起,一群身穿黑衣军甲之人整齐列阵,从芦苇丛跑出,围住了云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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