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来，大家坐下吧，年夜饭就是要吃的团团圆圆的，站着像是个什么事！”

李池一未及饭厅，便听到一声豪亮的吆喝从屋内传来。

独居特色的声线和夸张的语调让她立刻反应过来，这个声音的主人正是柳州城城主，林执双的父亲——林贵阳。

“爹爹——”

思量间，李池一已经被林执双拉入厅中。

刚入厅，李池一就被按在东侧三座之上，而一路上叽叽喳喳、牵着她手不放的小麻雀已经飞向了林贵阳怀中。

“诶——我的乖宝贝——”

林执双一头栽进父亲的怀抱中，林贵阳不禁被撞的胸口一震，随后便笑着唤了一声。

林贵阳笑着摸着乖女儿的头顶，眼神却从桌前移到了左侧的李池一身上，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将怀中撒娇的女儿扶起来站直，问道：

“怎么样，跟李一相处的还好吗？”

林执双这才想到她新交的朋友，回头看看饭桌前坐着的小人，又回头盯着林贵阳，一双小鹿眼睛亮亮的。

“嗯嗯！我们相处的可好了！”

“嗯，那就好。”

林贵阳又笑着捏了捏女儿的脸，双手放在她的小矮肩上将她转了个面儿。

“快去坐着吧，马上开席了。”

林执双点点头，又侧过身向坐在林贵阳身边的妇人甜甜叫到：

“娘，我入座啦。”

孙氏看着红红火火的小丫头，笑着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看来这就是林执双的母亲孙氏了。

可是......怎么觉得她们母女间的关系有点奇怪？李池一不动声色地打量道。

不过其实李池一也不知道什么才算是正常的母女关系，毕竟她从出生到现在也没见过几次母亲。

岁至年末，万家灯火齐明。屋外不时传来阵阵鞭炮声，起此彼伏，竟是将这寒冷的冬夜，也衬得温暖如春。

终于，在一阵寒暄和闹腾之后，宴席开始了。

今夜是柳州城一年一度的花灯节，也是天启第十九个春节。

按当地习俗来说，每家每户都应在家中早早吃了团圆饭，待戌时同亲人或好友，三五结伴，上街同游。

林府作为城主府邸，团圆饭自然也不例外。

毕竟是城中首宅，宴席更是风光大办。不仅主桌上鸡鸭鱼肉山珍海味俱全，甚至家中仆人也单列席位，分坐在主厅左右的耳厅，与主人家一同享用团圆年饭。

屋外飞雪渐小，寒风却不减。所幸屋内灯火通明，甚至还有盆盆炭火立在屋内各角。

酒足饭饱之余，林执双揉着撑撑的肚子问道：

“爹爹，你真的不能跟我们一起去吗？”

林贵阳闻声看向女儿，眼中流出的不舍和无奈一览无余。

“爹爹现在是城主，年夜操心的事情还有很多。双儿乖，跟李一红诺她们去玩儿吧。”

林执双虽然早就猜到了答案，但心下却也不免有些伤心。又忽而想到什么，眼睛滴溜转了一圈后，抬眼看向一旁的孙氏。

孙氏收到目光，随即了然一笑，也摇了摇头。

早年孙氏母家是贫苦人家，儿时受苦受冻太多。又加上后来跟林贵阳结了亲，夫妻俩打打拼拼吃尽了苦头，身体早就透支过度。

后来林贵阳仕途一路通顺，虽然生活条件是变好了，可是孙氏的病根已落，风吹不得，雨打不得，自然这雪天的夜里是没法跟林执双她们一同游玩的。

“好吧......”林执双一如既往懂事地点点头，又突然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大声问道。

“哎呀！赵姐姐呢？怎么一顿饭吃完了都没见到赵姐姐！”

她真是太笨了！一顿饭吃的什么都忘了，都没注意到赵姐姐不在席间。

“临州急召，你赵姐姐给你送完衣服就回去了。”林贵阳随口回答道。

可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李池一听到这个词，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临州......

一时间，眼前的宴席残余突然扭曲成了满地的血迹，摇曳的烛光化成了冲天的火光。屋内炭火燃烧声音噼啪作响，李池一突然感觉四周温度极高，空气都仿佛如有实质，掐着她的咽喉，令她喘不过气。

耳边一阵嗡嗡声，像是从耳朵中间钻出了一声蝉鸣，无限放大，放大，放大........

“李一？”

“李一？李一！！”

李池一突然回神，失焦的瞳孔逐渐收缩聚光，就看见近在咫尺的一张小脸正疑惑地对着她。

“嗯，我在。”李池一这才感到背后一阵濡湿，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林执双皱着眉，看着额角出汗的李池一。她脸色苍白，一抹薄唇抿成一条线，本就白皙的脸上少了那点嫣红显得更加惨白，衬得她的眉眼愈发倔强，也越发惹人怜惜。

“是不是屋内太热了？吃完饭就出去玩儿吧，记得早些回来，别让红诺跟丢了。”

林贵阳听到女儿这边的动静，再看看李池一苍白的脸，觉得可能是屋内空气太稀薄，这小孩身体不好，索性就放她们出去玩儿了。

林执双是个脑子一阵一阵的，听到父亲首肯，也忘了刚才脑子里想了些啥，赶紧搀着李池一就往外跑。

“那我们走——啦——”

这孩子，声音都还没断人就没影了。林贵阳看着林执双留下的一抹残影笑道，却在看到门外的那抹暗红色的身影时，笑意渐敛。

“城主。”

来人身姿挺拔，身形瘦长，一头乌发束成马尾扎在头上，随着寒风簌簌摇晃。一身暗红色衣袍，更是衬得屋内都暗了几分。

林贵阳闻言点点头，转身向身旁的孙氏低语了几句，便走出了饭厅。

“密诏如何说的？”

屋檐下，林贵阳看着已经完全停下飞雪的墨色天空，问道。

“宫内消息称，李家姐弟二人半月余前曾路过暨城。他们二人在暨城逗留数日，四处乞讨。但暨城乞儿众多，一时间守卫未能辨认出来。消息来于一名客栈小厮，这姐弟似乎在客栈内做过工。”

“暨城？离我们柳州还差十万八千里吧，密诏传到我这儿是什么意思。”

林贵阳看着身旁站着的赵意，语气颇为不敬。

“‘那位’让我来这柳州做城主，可没说我除了敛财还要帮他找人。”

听林贵阳语气不善，赵意沉默了一会儿，有些僵硬地说道。

“这封密诏不单传给您，边界各城都收到了。我来传话也不是因为上面针对您，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因为你想见双儿？”赵意的话被眼前人的拆穿所打断。

林贵阳提到此事，语气更加恶劣，甚至隐隐有发怒的趋势。

“双儿年纪尚小，我一人做那些腌臜事尚且无颜面对她，何况你这种满手满心都是脏血的人？”

“上任前我便同‘那位’说过，脏事我可以做，但是我的双儿必须干干净净！”

似乎是气急，神色间都有些失态。林贵阳咳了两声，又斜眼看向赵意。

赵意在林府中并没有戴面具，她的面容一面隐没在屋外窗棂的阴影之中，一面被月光照的无处躲藏——她的右脸居然有一块硕大的褐色胎记！

印记从她的眉心遮盖住整个右眼眶，再延伸到右脸颧骨后一寸，将原本还算的上清丽的面容，生生割裂成修罗般骇人面孔。

饶是林贵阳已经看了数年，每次抬眼看到赵意时，仍会被惊吓到，随后又是深深的嫌恶和后悔。

“我错就错在，当初在临州的时候，就不该带双儿进宫。若是你没有跟双儿接触，双儿也不会和你.......呵，也不会觉得你是个‘好人’。”

林贵阳将“和你交好”几个字咽了下去，换了种更为讽刺的说法。

好人？谁敢称自己是个好人。在这世道，好人往多惨死，只要能将家人护好，好坏又有何妨？

听完林贵阳的一番折辱，赵意脸上难堪的脸色更甚，嘴唇扯了几下，几欲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归于沉默。

是她...太脏了。

咱赵意姐也是上桌了！好惨的小姐姐，双儿你快管管你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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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04 你瞒我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