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这个词她长挂嘴边。她对很多人都说过这两个字,但她并未将他们放于心尖过。往往是一时兴起,随口一言。甚至,她都不记得那些人姓甚名谁。
这么想,她口中的“喜欢”二字,倒是轻贱得很。
她是不能将这样的想法说给沧陵听的。
她的喜欢,一向是随便的。
下意识间,她想到了一个人。她不愿用她的喜欢侮辱他,与其说是喜欢,她对他,应当是早已习惯的爱吧。
只是,他应当瞧不上她的爱。毕竟,他欺骗她隐瞒她时可是毫不犹豫的。从小到大,他们一起经历过那么多,彼此陪伴这么久,他是了解她的。她极其厌恶所爱之人的刻意隐瞒,即便是为了她好,她也不想做那个被蒙在鼓里傻傻不自知的人。
想起往事,眼底不自觉蒙上了一层痛苦的雾。
“沈云珂,你在想什么呢?”沧陵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将她从回忆的深渊里拽出。
沈云珂回过头来,挤出一个笑,假装漫不经心:“没事啊。”
然后若无其事地胡诌出一个答案:“什么是喜欢?我觉得,喜欢就是看到时眼底就藏不住笑意,是情不自禁咧起的嘴角,是波澜不惊的心海轻轻颤动。”
沧陵若有所思似的点点头。
“好了,沧陵,现在又该是我问你了。”沈云珂露出一个“阴险”的笑,“沧陵,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长得很好看啊。”
眼前的人愣住了,那双桃花眼中似乎是不知所措的意外与羞涩。亮亮的眼睛一眨一眨的,他看上去还就像是青涩的少年。
犹豫了片刻,他抬起手,缓缓解下脸上的那张面具。
他揭下面具了!
此时此刻,沈云珂很意外。
她原本只是在心里想想——要是沧陵能解下面具,这一路上,她就可以一饱眼福了。对着这张脸,行途再无趣,终究还是有点甜头的。
没想到,她夸他一句好看,他就解下了那张面具。
沈云珂没有直视他。余光偷偷打量着眼前之人宛若画中人的容颜。
仙品。
真是一种人间享受。
“没有,没有人这么夸过我。沈云珂,你是第一个这么夸我的人。”沧陵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的眼睛,很是真诚。
没有人夸过他好看嘛。可这张脸,当真是眉目如画。
他做羽隐阁阁主时一直戴着面具,鲜少有人目睹他的真容。可是,赵家七公子,可是以纨绔出名的。整日一定少不了抛头露面吧。怎么会没有人夸过他好看呢?不应该啊。
算了,不重要。他说没人就没人吧。
可能是注意到她怀疑的眼神,沧陵自嘲般叹了一口气:“你不会相信吧。是啊,你一贯谨慎得很,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相信我的一面之词。这京城中谁不知道,赵七公子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平日里定与许多人厮混荒唐,那些女子必然是夸过我好看的。可我如今却在这若无其事地说没有人这么夸过我。由此可见,我当真是个巧言令色之人啊。沈云珂,你也这么想,对吧?”
他说这番话时,眼底有一种毫无波澜的宁静,却很奇怪,就像是他可以压制住自己的情绪。
不是的。
沈云珂下意识想反驳。
她不了解真正的他。可她觉得他不是这样的人。
说不出具体的为什么,只是下意识觉得他不是他口中那样的人。
沈云珂不由自主蹙起眉头,想要反驳他这番话。
他也注意到了她的反常。
或许知道她是相信他的,他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如愿的笑。并不明显,但她看见了。
“我其实并没有和任何女子有过多的接触。”他略微刻意地解释。
听到他的声音,沈云珂下意识想要相信。
她觉得,沧陵说的是真的。她之前无心的那句“一见钟情”,他都耿耿于怀了许久。
一个人的话想要骗人,那很简单。但习惯却很难骗人,特别是不假思索的习惯。
沧陵对她,坦诚,直率。可他也从未有任何逾矩的举止,便是一举一动,都仿佛刻意保持距离。
她知道他口中“厮混”的人是什么样的。因为她自己也沾着一星半点。
她可以面不改色地对一个美男子说喜欢,也可以毫不犹豫因一时兴起说出动人的情话。即便没有走心,却也是娴熟得很,看着很真。
但沧陵不同,虽然传闻中的赵七公子只知寻欢作乐,游手好闲,俨然一副纨绔子弟模样。但和他接触下来,沈云珂发现,沧陵是一个很……纯粹的人。至少,对她,是纯粹的。纯粹的合作关系,两个人坦诚相见。
沧陵微抿着唇,好看的眉心微微蹙起,好像是觉得自己刚才那番话显得多余了。
沈云珂赶紧转移这个话题,试图打破僵局:“好了好了,沧陵,我相信你说的。既然我是第一个夸你好看的人,那你就在我面前多笑笑嘛。你笑起来可好看了。”
沈云珂一向不会吝啬对别人的夸赞。她并不会觉得这样的话有什么不合适。
她一向活在自己的世界,不在意旁人的眼光惯了,说话在旁人眼中是带着几分乖张的。
沈云珂敏锐地捕捉到了沧陵脸上的笑。真的很好看,笑起来那双桃花眼也弯弯的,很是蛊人。
他今日或许是心情好吧,似乎格外配合她。
她问什么他都如实回答,她让他摘面具他就摘面具,她说他笑得好看他就笑了……
沈云珂没有继续接着这个游戏,她有些不好意思了——她今天难得在他面前说那么多话,却都是因为那他当作无聊的途中的消遣和乐子。
这个不公平的游戏该结束了。
沈云珂坐正,酝酿了一番,用难得的正经语气说:“沧陵,我骗你的。其实我给你吃的不是什么坦言丹,就是防止水土不服的药罢了。不好意思。”
她本想拿他当个乐子,但是今日的坦白游戏,他们两个都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那些话对于身为合作伙伴的他们来说,有些越界,甚至超过了朋友这个界限。
沧陵摇摇头,想起了什么,又咧起嘴角,对着沈云珂笑了。
她想让他多笑笑,他好像真的把这句话放心上了。
沈云珂有时候心思还蛮细腻的。这样的小细节,她注意到了。她有一种被重视的感觉。她说的话,他都有认真听,听完还放心上了。
真是难得。
沈云珂知道自己接下来问的问题很幼稚,但她就想闹上这么一回:“沧陵,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猜出了根本就没有什么坦言丹?”
沧陵没有回避她的目光,回她以认真的眼神。
她以前怎么没注意呢,沧陵的眼神天生带着一股深情,像个痴情种。
怪好看的。再看几眼,仿佛都要陷进去了。
这就是答案。
他回应她的目光,就是答案——他一开始就不相信她会骗他服下坦言丹,但没有戳破她拙劣的谎言,反而,很是配合,就像提线木偶。
沈云珂笑出了声。
其实想想,是有几分荒唐的。
倒是很可爱。
沈云珂很识趣地闭嘴了。
两个人路上都保持着沉默,像他们刚坐上马车一样。可是,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说不上来。
不过,沈云珂现在心情不错。
看看沧陵,他神色泰然,看上去心情也不错。
去空山的路还很长。
为了节省力气上山,他们没有自己赶路,而是坐马车去。毕竟,空山危机四伏,他们必须做好完全的准备。
马车路过了一个村庄。路边的古木枝叶上绑满了红色的丝绳。
沈云珂不确定这些红色丝绳是做什么的。不过,她猜测,这是当地的一种习俗,在树上系红绳表示祈福。
沈云珂透过马车上的窗盯着路边一排挂满红丝绳的树。
“怎么了?”沧陵注意到了她久久没有移开的目光。
沈云珂指着窗外的树给他看:“你说,这是不是在祈福啊?”
如果真的是祈福,她倒想去求一求,求个此途平安,她和沧陵能得偿所愿。
“去看看吧。”沧陵让马夫停下,先下了马车,在地上向她伸出手,“走吧。”
沈云珂一向习惯直接跳下马车,所以没有顺着他的手下车。
等她回过头,才发现,他的手腕悬在半空。
沈云珂愣了一会儿。
他一贯是周到的。
可是刚刚她无视了他的好意。
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不太好,她刚想要开口找补一下,就看见沧陵轻轻地收回手,目光紧盯着自己的手,假装在若无其事地看着他拇指上的那枚鎏金指环。
风平浪静,就好像他的手从未伸出过一样。
忽然觉得有点对不起他。不只是因为对他的体贴视若无睹,还有以前。
在他们两个的关系中,沈云珂好像一直都是那样,我行我素,对他的好视若无睹,甚至刻意逃避。
这三年,她习惯了做什么都靠自己,也习惯了有时候她只有自己可以依靠的处境。
她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旁人对她的好。那些都是要还的。她知道。
那沧陵呢?
他对她好,又是图什么呢?
哦,对了,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是并肩作战的盟友。
可有时候,沧陵对她说的话,为她做的事,实在让她觉得不像是正常盟友之间的举动。
应该……是把她当朋友了吧。
说来惭愧,沈云珂觉得自己还挺心口不一的。她嘴上说着把沧陵当成朋友,可心中对他还是防备多于坦诚。
算了,别胡思乱想了。
人与人之间,不能想太多,不然就剩下些利益较量与权衡了。
沈云珂走到一棵高大的古木下。
这棵树看上去有些年头了,枝叶却还很繁茂,系在枝叶上的红丝绳在风中摇曳。
树下站着一位老婆婆,手上提了一篮红绳。
“姑娘,来看看吧,这里有上好的红绳。”
从老婆婆那里,沈云珂了解到,今日对这个村爱说独特的一天。无论男女老少,都会在树枝上挂红绳,祈求树神帮助他们得偿所愿。
“沈云珂,你有几个愿望?”沧陵提前一步拿出银子,要买红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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