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愿望？

她很贪心的，她的愿望可多了。

她希望爹娘身体安康，希望她能如愿完成那些不得不做的事，希望……哥哥平安顺遂，希望她和他能回到从前。

她想和哥哥回到从前那样，这个念头让她又嘲讽自己没出息。他们两个，早就不是从前彼此守护的哥哥和妹妹了。怎么可能再回到从前？算了，这个愿望不许。

三个愿望了。

第四个愿望，希望芷汀能更快乐一些。

第五个愿望，希望这次她和沧陵能如愿完成任务，两个人最好都能毫发无伤。

“五个，我有五个愿望。”沈云珂仔细思量后开口。

“那好，我们就要五条红绳吧。”沧陵把银子递给老婆婆，“多的就不用找了，多谢婆婆。”

沈云珂纳闷了：“沧陵，你不许愿吗？”

“我？”沧陵迟疑了，“我……更相信事在人为。”

他把五根红绳递给沈云珂，“你去系红绳吧，我在这里等你。”

倒也是，沧陵看上去就是那种人——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争取。

所以，才有了羽隐阁吧。

他不信旁人，不信鬼神，完完全全就依靠他自己。

沈云珂改变主意了。她想许六个愿望。

在沧陵疑惑的目光下，她径直走向了那位卖红绳的老婆婆。

她又再买了一根红绳。

沧陵好像猜到了她的意图：“沈云珂，你这是……”

“****，我就再替你许一个愿，凑齐六个愿望吧。”沈云珂漫不经心地说。

六是个好数字。

她的第六个愿望是，在不损害她的利益前提下，期望沧陵能够得偿所愿。

她按照婆婆说的，许完心愿，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六条红丝绳系到她能够到的最高处。

为了将红绳尽可能系得高一些，她踩着树底下一块大石头。石头还算稳，高度并不算太高，所以，她并不害怕。

她系红绳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沧陵在做什么，只是隐隐约约听到了一句轻轻的提醒。他叫她小心，却又不想太大声，怕打扰到她。

等系好所有的绳子，她心满意足地拍一拍手，发现沧陵全神贯注地盯着她，双手还微微伸出。

是怕她不小心没站稳吧。

还挺贴心的。

沈云珂跳下石头，用系红绳的那只手轻轻拍了一下沧陵的手。

他略微有些惊愕地望着她，手就悬在远处，一动不动，连那双平日里看透一切的桃花眼中也透露出短暂的木讷。

“我方才是用这只手系红绳的，就当你也亲手系过那条红绳了。沧陵，祝你心想事成。”沈云珂说这番话时，眼睛认真地看着沧陵，很是真诚。

片刻的停留后，他们又坐上马车，继续赶路了。

空山谷距离京城，还有好长一段路。应该还要再赶路一阵子。

马车上，沈云珂察觉到了沧陵的变化——他看上去好像心情不错。

沈云珂不觉得自己是个特别聒噪的人，但是在沧陵身边，就显得她话很多——沧陵太不爱说话了，就好像只要她不问，他永远不会先开口。

他好像很喜欢安静。

所以沈云珂不好意思出声打扰他。

行途漫漫，两个人相顾无言。

沈云珂实在是无聊。她时而看看窗外，时而看看沧陵那张俊俏的脸，时而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发呆。

马车过了刚才那个村庄，现在路边荒凉得很，根本看不到村子，也看不到行人。只有一望无际的荒芜，地上杂草丛生。

还是好无聊。

沈云珂轻轻叹了口气，在脑海里回忆，想要找些有趣的往事当个乐子，以此打发时间。

最近都发生什么了来着？

她脑海中最先浮现的是某人的身影。

其实，他还活着对她来说就算是慰藉了。尽管，她被蒙在鼓里整整三年；尽管被信任的人欺瞒让她心有怨气，心有恨意；尽管他并不想与自己相认，甚至，不愿意接近自己。

也是，他萧景和现在可是战功赫赫的王侯。他又不傻，怎么可能还愿意和她再有牵扯？她是他的过去，也许他最不愿意想起，巴不得和过去那个沈衡暄彻底告别。

想到哥哥，沈云珂发现，从前她许多快乐都与他有关。

可她过去最大的痛苦，也与他有关。他“死”的时候，她真真切切地感到心上像是被生生剜下一块肉，痛到不想醒来。心空落落的，总觉得少了什么。整个人失魂落魄。

知道他改名换姓地活着却不愿与她相认时，她既庆幸他没有死，却又埋怨他不愿与她相认。如果不是那天她意外在街上撞见戴着面具的他，他是不是打算瞒着她一辈子？

就像他的“忌日”那天，他明明就在，却只是在她的背后默默注视着她，无动于衷地看着她在他坟前泪流满面。

沈云珂相信他有苦衷。

可她又不会妨碍到他。为什么，他这么残忍，让她一个人独自困在过去？

她想听他的解释。

她给过他很多次机会，可他依然选择沉默。

想到这儿，沈云珂冷哼一声，无奈一笑。

不想了，越想越烦。

先睡一会吧。

沈云珂用手托着下巴，靠着马车的一边，闭上了眼睛。

她有些心累，意识一点一点模糊。

隐隐约约间，她好像听到了沧陵在小声呢喃，说了一句“谢谢”，还有什么“我很为难”。但是她没有听清，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她做梦了，又梦到了三年前。在梦里，她又一次经历了刻骨铭心的痛苦，亲眼看着所爱之人毒发身亡，看着他神情痛苦自己却无能为力。

在梦里，强烈的压迫感与无奈的痛苦几乎要将她压垮了。

在她的梦里，哥哥的的确确是死了的，三年后她也没有见到他。不止三年，四年，五年……往后余生，她都没再见到过他。

就好像他真的死了。

那个梦里，也没有什么先帝亲封的宣王。沈衡暄是切切实实不在了。

好真实的梦。她不知道那是梦。拼命想要挣脱那个结局，却发现什么都无法改变。

不要！

哥哥，你不要死！

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得沈云珂喘不过气来，她大口大口地呼吸，可是有一块石头始终悬在她的心口，让她感到窒息。

她无能为力地看着哥哥面目狰狞地在痛苦里死去，无能为力地守在他的坟前，无可奈何地替他除去墓碑旁的杂草……

哥哥他好像真的不在了。

他坟前的桃树开了花又落叶，长出嫩叶又结果……一年又一年，他都没有出现过。

京城，也从来没有什么战功赫赫的宣王。沈家大公子沈衡暄死后也被大多数人遗忘，只有沈家人还记得他……

命运无常。

沈云珂醒来时，眼角都是泪，视线也早已模糊。

还好。还好只是梦。还好梦里的事情不是真的。还好哥哥他……还活着。

此刻，沈云珂意识到了，什么恩怨，什么爱恨，在生死面前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那么久了，她该释怀了。

沈云珂觉得自己脖子酸酸的。本想要坐直按一按脖颈，却发现自己整个头是靠在沧陵肩膀上的。

她一抬眼，就看见沧陵那张堪称仙品的脸。

所以！她刚刚是枕着沧陵的肩睡的！

太冒犯了！

外面天色很暗，所以她应该睡了许久。

她赶紧坐直，向沧陵道歉。

“无妨，是我自己想过来的。”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得温柔，与他有些凝重的神情有些不符。

沈云珂意识到，她还是坐在原来的位置。只是身边多了沧陵。

所以，沧陵是自愿过来借肩膀给她靠的？

还怪体贴的。

“谢谢你啊，沧陵。”沈云珂向他道谢。

“不客气。”他依然神色凝重。

难道是她枕着她的肩膀太久，他的手都酸了，所以很不高兴？

不会吧，沧陵不是会计较这些的人。

到底怎么了？沈云珂一头雾水。

该不会是她刚才做噩梦了，对他做了什么吧？那就可怕了！可是，她到底做什么了？

要不开口问问？

沈云珂正要开口，就听见沧陵的声音了。

“沈云珂……你……怎么了？”语气里有些担心。他好像在看自己的眼睛。

沈云珂忽然意识到，她的眼泪还没有擦干。

沈云珂看向沧陵。他眉头微蹙，语气急促，神色紧张。

沧陵一贯是冷静的，无论遇到什么，都能面不改色。沈云珂很少见到他这样紧张的样子。

沈云珂转过头，现在沧陵看不到她的表情。她偷偷地用手抹了抹眼角的泪。

真丢人。怎么在沧陵面前掉眼泪了？真是的。

她拼命告诉自己，不要再想那个人了，不要再像从前了，不要再想那一摊子伤心事了。

可是，越是这样，记忆反而越清晰地浮现。

沈云珂，你真没出息。她咬牙切齿地责怪自己。

她没有回答他。

沧陵也没有继续追问。

她的余光看见，他别过头，手上却递给她一包什么东西。

“吃点甜的吧。”他的语气很温柔，像是哄着她。

沈云珂接过他手上的东西。

打开一看，是桃花酥。

现在桃花早已谢了，可看到桃花酥，就叫人仿佛置身桃园。清冽的桃花香扑鼻而来。

沈云珂深吸一口气，拿起一小块桃花酥，细嚼慢咽，品味着唇齿间的甘甜。

好幸福。吃好吃的糕点简直是世间最美好的事情之一。

“谢谢你，沧陵。”

“你的眼泪擦干了吗？”他依然别过头，没有看她。

“我没事啦。”沈云珂深吸一口气，“刚刚我做了一个噩梦，我被吓到了。”

听到她没事了，沧陵又将头转回来，看向她，脸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是因为做噩梦了才那样的吗？”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失望。

沧陵想问他，当她紧紧抱住他的时候，她在想什么？可是，他终究没有说出口。以沈云珂的个性，他要是说了，她以后怕是会离自己远远的。

沈云珂点点头：“是因为做噩梦了所以才哭的。不过没关系了，梦都是假的。”

沧陵松了口气，也点了点头。虽然，他想问的“那样”是紧紧抱住他哭。

可她睡着了，她能知道什么呢？就别为难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