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再次醒来时,那个扑上来也没帮上什么忙的家伙就在他身边。
“你醒啦?”他看上去还挺高兴的,“你能把自己拼起来可太好了,我还在想你碎得那么厉害,要怎么把你粘回去呢。”
“……”钟离躺在原地,等着自己破碎的声带复位。他看向旁边的人,那张脸看上去很熟悉,只是有些太过年轻了。
“…巴巴托斯。”他最终用嘶哑的嗓音道。
“你认识我?”
“嗯。”
他并没有多加解释的意思,反而是对方凑上来仔细观察了他好一会儿:“我是不是见过你……前天在璃月开总会的时候,你也在吗?”
我不仅在,我还是场地提供人。钟离心道。他认出了面前这张脸,同时对他口中的“前天”有些疑惑:“你进来多久了?”
那张年轻脸蛋上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随后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我吗?我昨天发现有学生失踪,就跟着进来了。”
胡说八道。
光是从他被砍碎到现在都不止两天了。
钟离伸手将自己的头骨正了正,随后坐起身,平静地向对方自我介绍。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面前的这个人就是——
“温迪·巴巴托斯。”对方和他握手,“原来是同事啊,我就说你看上去怎么这么眼熟。”
耳熟的名字。钟离想。
进入深渊之前,“巴巴托斯”只是蒙德校长会在正式文件上写出的签名,在钟离的记忆里被统一归类为冗长的蒙德名字;而在进入深渊之后,他并非没有听过那个蒙德传闻中的『神』,但璃月学生的信仰总是更实际的,比起虚无缥缈的祈祷,还是研究出怎么在深渊的宿舍里炒糖色的前辈更值得崇拜。因此,钟离只是短暂地想到了现实里的蒙德校长名字或许会和深渊中的神有所关联,这条暂时用不上的信息就被他搁置到了角落。也或许是文化差异,“巴巴托斯”其实是个非常古早的蒙德老派名字呢?毕竟,他都姓蒙德了,名字里再带个本地神名似乎也不稀奇。
现在,被怀疑的对象突然出现,还是以一副大学生的模样在他面前死而复生,钟离不得不把先前的怀疑再从犄角旮旯里拎出来。他对蒙德校长了解不多,只知道对方是个履历漂亮的天赋型选手,这种角色在高校中也不算太罕见了。至于别的,他一概不知,熟识程度大概是面对面遇见也只会后知后觉互相点个头的级别。如今相遇却是在这种情况下,对方身上还明显有许多蹊跷,饶是钟离也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
“一起走吧。”温迪说,“难得在这个地方遇见熟人,一起走也能保证安全呀。”
明眼人都能看出蒙德校长的状态有多不正常。那双天青色的眼睛是黯淡的,隐隐约约还带着些紫色的纹路。而且,如果他的脑子像是传闻中一样好使,起码也应该意识到目前的钟离绝不是个适合同行的角色。对此,钟离并不在乎,反正他已经是个死人了,蒙德校长就算是被深渊控制的又怎么样?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管面前的人有什么目的,见招拆招才能获得更多信息。
“我清醒的时间不多,就少说两句客套话了。”温迪说,“你知道地下停车场吗?”
钟离被他扶了一把,两个人起身走向的方向是一致的:“知道。那里是深渊无法补上的『漏洞』。”
“看来你也不是一直在打打杀杀嘛。”温迪抬起头来朝他一笑,“想必也琢磨透那些规则了?”
钟离从一开始就没有太在意过那个学生手册。他的生命在第一次被扣除后就被他计算好了该如何消耗,恰好足够他完成所有的试错走向最后一步。在那之后,他就陷入了无穷无尽的循环,战斗至死然后在尸山血海上复生。深渊无法阻拦他,因为阻拦他的唯一方式就是解开自己永生的基础编码。他凭借最少的实验次数与代价让自己登临神座,那些规则于他而言就更加没什么意义了。
“『漏洞』也需要钥匙,那些家伙强行转换了出入口,地下停车场已经彻底变成一个陷阱了,我刚才过来这边就是为了直接将它封住,留下几张提示纸条什么的。”温迪说,“它们笃定学生一时不会想到要去校外转转,所以新的通道很有可能在学校外面。”
“所以你打算先去一次地下停车场,再出校门?”
“没错。”
“为什么会来找我?”
“……”温迪眨了眨眼,随后笑了起来:
“不为什么,”他说,“看你第一眼就觉得,你一定跟我很合得来。”
那双眼睛似乎亮了一瞬,很快又被紫色的细线缠绕覆盖,再次归于黯淡。但那点青色仍然在挣扎,微风拂起了他的发梢,他伸手抓住了钟离的手腕——
“你是为了学生们,自愿来到这里的。”他说,“如果有机会能把孩子们都救出去的话,你愿意……我是说,你愿意赌上全部去冒险吗?”
钟离自下而上地审视着他。
面前的人真的像是受到了什么控制,但又总有些他自己的意识,在挣扎着想要夺回主控权。他身上的生命力如此轻盈却热烈,像风,像飞鸟,让人控制不住地露出了一点尖牙。
“如若真有这种机会,某义无反顾。”钟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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