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赵】EP18

在戚檐入院前,裴宁的笔下是鸳鸯,是爱意洋溢;戚檐入院后,却变作了破碎的意象。

这分明意味着裴宁与赵衡感情的破裂,可偏偏他作答说那裴宁移情别恋,对赵衡爱恨交加,依旧被赏了个大红叉,这又是为什么?

【我的爱人最爱我,我的爱人最恨我。】

文侪又逐字去看,想通了。

也是,这谜题强调的是爱人对“我”的恨与爱,若是裴宁他移情别恋了,那也不该对赵衡心生爱恨交织这般扭曲的情感才是。

难不成是同时对两人产生了爱慕的感情?

这几日相处下来,裴宁的多情温和显而易见,可他究竟为何会对爱人产生“恨”这般强烈的情感?

是“我”对戚檐做了什么有违底线的事么?可那手术说到底也不是“我”亲身参与的,他恨的不该是“我”啊!

指甲再一次被文侪抠出血来,他无所谓地甩了甩,仰头瞧了眼壁上的挂钟——已经跨过夜里十二点了。

距他进入第二轮后已过去了近一日的时间,他至今没再踏入9号病房,这也就意味着他无法获得戚檐攥在手心的存档纸。

文侪清楚,他自个儿单干的能力有限,且如果自戚檐死后开局,他便只剩下了不到两天来完成任务,时间太短,效率又太低。

所以这回,理智点的选择至少是回到第四日早——他挨赵升揍后的早晨。

想好了吗?当真想好了?

文侪抿了抿唇。

他再一次做出了选择。

他从口袋掏出了随身携带的煤油打火机,大拇指摁住侧滑轮一搓,窜出的火苗登时攀上了两张存档纸。

火花闪着,他的心颤着,若是戚檐再死一回……

他揪住自个儿的头发要自己甭再想七想八,只还喃喃道:“不是真死,不是真死……”

说来也好笑,坠楼那般痛苦被他轻飘飘当作不起眼的浮尘扫了开,却被那从前与他生疏得很的老同学的死闹得心神不宁。

时空颠倒错乱,文侪似乎早已忘却了饥饿与疲惫,只有心底那个慢悠悠绕圈的时钟变作了嘀嘀嘀作响的秒表。

戚檐死后,他所行的每一步都变得沉重且艰难。文侪不得不承认,他对戚檐,有着超乎自个想象的强烈负罪感。

在过去那虚假的岁月里,戚檐死后的那六年,他皆浸溺于名为“戚檐”的泥沼中不得解脱。戚檐瘆人的死状不知何时便成了他的影子,每当他行走在灯光之下,长长拖在身后的,是一大摊血淋淋的罪恶。

他觉得自己是“帮凶”。

文侪盯着呛人的烟雾强喘了几口气,忽而好似听见了细碎的布料摩擦声,窸窸窣窣的,虽然说不上吵,但并非常见的环境音。

这房间里合着窗子,没有风,连他的头发丝都不动。

可那声音还是似有若无地响着,闹着,扰得文侪心神不宁。

他越过耀目的火光朝四周张望,没看见什么活物的影子。繁茂翠绿的爬山虎只是占据了那一个角落,遮蔽着那一处的光辉。

他疑心是门边传来的声响,于是默默地咽了口唾沫,又咬紧牙关猛然转身,却也只看见了紧闭的房门。

久置于此的木制家具正往外飘着淡淡的木香,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冷静下来,却不知涌入鼻腔的究竟是厚重的灰尘还是稀薄的空气。

嗐,能有啥事?

左右不过闹鬼罢了。

他晃了晃脑袋,不欲再细究。

可偏在这时,余光中闪过一个硕大的人面。

他猛然将目光移向了最靠近门边的那扇窗户——只见那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的裴宁正瞪着眼盯着他瞧!

他表情奇怪,又像哭又像笑,那对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好似能叫文侪听着眼睑摩擦眼球的声响。

他抬起手冲文侪挥了挥,那双手里紧握着一把锋利的斧子,斧子在月色下闪闪发亮。

他看见裴宁在对他比口型——

“永别了,阿侪。”

“咔嚓”窗玻璃被劈碎开来,地上的火苗凝作一团细碎纸灰,凑作四个大字“存档成功”。

“呲——”

————[ !!!!委托失败!!!!]————

【本次委托累计失败次数:2】

【解四谜:未完成】

【查清宿怨:未完成】

【还原死况:未完成】

【重生时间:2008.04.31】

————【存档点加载中……】————

***

这回文侪的腰被劈开条大口子,他在地上匍匐,直至因失血过多而死亡。

他睁开眼的时候,身上压着泛黄的印花被单,模模糊糊的视线中突然冒出一人愁眉苦脸的面庞。

小玲用毛巾替他擦额角的血,委屈说:“文大夫,您总算醒了。——唉,裴大夫刚才还在这儿呢,现在又跑戚檐……欸!文大夫!您这是干什么!!!琴姐您快些拦拦……”

那文侪不听小玲劝阻,一骨碌坐起身后便利索地掀被下床。针头还扎在肉里,被他蓦地一扯,横着撕出条血口子。

陆琴扶额叹口气,终于伸手去拦人。那文侪见状却把她的手甩开,勉强保持镇静道:“琴姐,毕竟是我爸动的手,我总得去看看戚檐……”

***

文侪由陆琴搀着过来的时候,裴宁正握着戚檐的手,一对眉皱得可怜。那裴医生把脸凑得离戚檐很近,举止很是亲昵。

文侪端量着裴宁,想着,这还不算移情别恋?

那戚檐不知发的什么疯,伸手把掌猛然一拍,说:“喂!”

他嗓音又哑又沉,明摆着带了点怒意,众人被他这不同寻常的模样吓了一跳,哪知却被他紧接着举手贴耳装出的打电话模样给轻易遮掩过去。

他转而天真地说:“喂?小玲让文大夫接电话!”

文侪这才移目看他,恰与其对视。那般久别重逢的肉麻滋味叫文侪皱了皱鼻子,于是很快别开了眼。

他现在似乎不大能直视戚檐,尤其是那双眼睛,他猜恐怕是因为见识过两回那人濒死前瞳孔涣散的模样的缘故。

“我就要文大夫,你们都出去!”

戚檐忽然扮出个委屈神色,又猛地伸手拽住了文侪单薄的上衣。

文侪这尽职大夫因刚在病床上躺了一宿,这会来得也匆忙,还没来得及披上那身威风的白大褂。上身那一件被洗得发白的衬衫被戚檐那么一拽,纽扣崩了两颗,露出他肩颈处贴的几块膏药与止血用的纱布。

文侪赔笑赔得脸都僵了,还不忘顺着那可怜巴巴的病患的意思,将那些个体贴的医生与护士都请了出去。

人都出去了,文侪却是握着门把手没松开。

他觉得自个的四肢都有些僵硬,面上青青紫紫的尽是他那好爹留下的拳头印子,像“到此一游”般醒目却没必要。

“大哥,想我没?”

文侪听到身后戚檐爽快的笑声,语气非一般的快活,叫文侪觉着自个是拿耗子的狗,闲着没事瞎操心。

他深吸一口气,没事人似的走过去,却见戚檐那没心没肺的,正兴致冲冲地朝他挑眉,紧接着张开了双臂,一副索抱的模样。

文侪啧声拍开他的手,在床沿坐下了。奈何他腿上伤口尤其多,这么坐着最是煎熬。

他在戚檐床上东摸西摸,除了戚檐自个儿腰背后靠着的枕头外,再没寻到其他软东西,索性侧躺在了戚檐盖着被子的长腿上,因为伤口疼,还不住哼哼唧唧:

“死爽了,醒来还要接着痛……”

戚檐也没移动双腿试图将人赶走,只淡笑着瞧那好似有些郁闷的文侪。他的发丝有些打卷,摸来既蓬松又软,嘴巴张张合合,嘟嘟囔囔的样子很像巷中懒洋洋晒太阳的猫。

戚檐没点分寸,也不怕文侪揍,大手一伸就摸上了文侪的头发。文侪是真累了,也没力气搭理他,嘀嘀咕咕骂了几嘴没将人骂走,便也撒手不管了。

只是,戚檐揉他脑袋玩,倒是玩得开心,文侪这会躺下去,却叫戚檐腿上的骨头硌得很不舒服。没办法,他觉着手脚没劲,也不急着起身。

“想哥没?怎么回回问你这话,你都不吭声?”戚檐多动症似的摇晃起自个的一对长腿,震得文侪脑瓜子嗡嗡地响。

文侪给他递去一记白眼,又隔着被子狠狠掐了他大腿一把,戚檐这才乖乖坐稳了。

文侪其实有很多话想问戚檐,也有很多新消息要说与他听,只是由于要说的东西实在太多,以至于他一时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半晌,文侪才开口:“对了,我之前翻你日记看到后边写了句话。”

“失明者的花丛?”

“哦,你之前便注意到了?”

“没,我看见你看。”

“什么叫做看见我看?”文侪把脑袋在他膝头滚正了,仰着头瞅他。

“我死后就回了薛无平的废品铺子。平日里那铺子不也没什么客人嘛,他就总变出个大屏幕放东西看。我在那待着也闲得发慌,于是凑过去看,哪知上边竟是你的实时活动监控。那玩意倒是智能,还有俩视角,一个上帝视角,一个你的第一视角,薛无平整日盯着乐呵呵地笑个没完。”

“我……”文侪此刻脸上神色变作震惊和嫌恶加总,他维持那状态好一会儿,忽而醒神问,“那我说啥你们也能听到?”

“能啊,譬如什么你自己干活省心些……或是无缘无故喊一嗓子戚檐……”戚檐笑着,“你真想我了吧?”

“滚你的。”文侪冷静地把戚檐戏谑的玩笑话搪塞过去,“省得我解释倒也方便,咋样,你看那些个线索有什么思路没有?”

“我先听听你的。”

文侪瞪他一眼,随即说:“我之前在办公室听他们闲聊,陆琴说你的主人格杀死副人格的意愿强烈。我料想你本子上的那话,工整的是副人格,言辞过激的是主人格,依照字体比对,那‘失明者的花丛’应该是副人格留下的。”

“嗯。”戚檐说,“谜语不是句子,是个名词,那它多半指的是地点吧。”

“我先前想了想,也觉着副人格他在哪藏了什么东西,且由于这是戚檐你的日记,那东西铁定是给主人格看的。目前我还不知道为何这阴梦总在强调你的主副人格之间的关系,总之弄清了你身上的事,‘我’的很多事也该清晰起来了。”

“失明者的花丛啊……”戚檐理了理一头鸡毛掸子似的乱发,将自个那张俊脸从狼藉中拨了出来,“我那3号病房倒是有几个失明的病友,他们平日里都是小武在照顾,小武偶尔也会同我聊,说这院里的规矩是死的,绝不允许失明的病患独自行动,更别提到外头去散心,所以这‘失明者的花丛’不该往外头想,应该从内部找吧?”

文侪没否认,只坐起身来,说:“但这儿的人都没那闲情雅致,平日里也没见谁养花种草,连插在瓶里的花儿都见不着几枝,甭提‘花丛’了。”

“人都瞎了,哪还能知道是真花还是假花,大概带点香的,一大片的,便都叫‘花丛’了吧?”

戚檐就那么随口一说,谁知文侪怔了怔后便一把拽住了戚檐的手,说:“你跟我来。”

这一句话唬得戚檐以为出了什么事,也顾不得身上伤,趿拉着病房里那双白布鞋便挂在了文侪身上,活像条被主人惯出一身臭毛病的懒狗崽。

***

映入戚檐眼帘的是一大丛青绿色的落叶木质藤本植物,密集的茎叶垂悬于窗边,一路攀上天花板,途中还给被岁月抛弃的废弃机械器物添了好些浪漫的明绿。

长势颇为喜人的爬山虎是顺着已然锈蚀而难以合拢的老窗钻入屋中的,它们沿着泛黄的白墙一路向上,吸去了墙面的潮气。

如此盎然生机生在了这愁惨寂寞的病院里,很是格格不入。

文侪动作快,在戚檐还在盯着爬山虎发愣的时候,他已将自个儿的脑袋埋进了绿油油的叶丛中。

“戚檐。”

戚檐听见文侪忽然喊了一声,而后便不说话了。他觉得莫名其妙,于是也快步钻过去,站至文侪身后,将脑袋伸过去,搭在文侪平直的肩上。

唉,不过就是副人格写给主人格的话嘛,有什么好讶异的?

哪怕那人就是说要杀了主人格,整一出狸猫换太子,戚檐也不会觉得吃惊。

然而目光触碰到那窗角时,他遽然觉得眼睛像是被太阳光灼了一下,一时间嗔目结舌,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不过是看见了短短一行,刻得整齐漂亮的小字——

“我爱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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