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赵】EP20

下午茶是喝完了,可那一群医生护士们兢兢业业守着工作岗位,就没想要给他二人机会偷溜进院长办公室。好在他二人细心,瞅着院长办公室门上还挂着那两道古怪的圆锁,便知这会纵然办公室里头的医护人员走个精光,没到时候,那锁头也不会开。

第一轮阴梦,他二人是先去的地下停尸间,拿了存档单出来碰见小玲嚷嚷院长去世时,办公室的锁才解开。那时候已至第五日凌晨,现在却不过第四日下午,大概这回也唯有等到那时候才能进入院长办公室。

文侪到底是闲不住,于是趁着好同事们都守在院长办公室的时候,偷摸着带戚檐一块儿去将陆琴、小玲和小武三人的宿舍翻了个底朝天,可惜一无所获。

他这大夫又领着“缠人”的患者将八个病房都遛达了个遍,却没发现什么不寻常。文侪心想这院中东西已被他翻得差不多了,那杀人犯却依旧不见影,大概已经死在了这日前。

瞎忙活至十二点,小玲终于在外头哭嚷起来,那记忆方隔日化完成的戚檐还来不及反应,便被文侪给拖进了医护办公室里。

一扯,一窜,一踹,文侪又拉着戚檐钻进了院长办公室,一连串动作有如行云流水。

“好有天赋啊,我们大哥。”

文侪听得那戚檐尾音上扬就知道他嘴里蹦不出什么好话,只顺手将灯开了,径直走至窗边。

“喏,就这扇。”

文侪指了指挡在窗前的大镜子,上回他为了把那玩意拆下来费了好大功夫,这会儿可不乐意再白吃这亏。他皮笑肉不笑地盯着那老头遛弯似的这瞅瞅那看看的戚檐,说:

“你身板比我大,饭不白吃,利落地去把那东西卸下来。”

戚檐一哂,撩起他自个额前碎发,笑得眉目弯弯,活像只兽毛蓬松的大狐狸:“叫声大哥来听听?”

文侪冲他舞了舞拳头。

镜子很快卸下来了,露出背后一张覆满尘灰的窗子。老旧的窗子边缘锈迹斑斑,那玩意不管是在戚檐的棚户区还是文侪的城中村都并非新鲜玩意。与此类窗子相关的怪谈不少,最怕夜里吱呀呀乱叫,活像是鬼哭声,即便不是鬼在哭,窗子前也极有可能站着个瞪眼往内瞧的怪人。

上回文侪没开窗,单是擦了上头灰尘往外瞧,这会戚檐却将窗子费劲拉起,把自己那漂亮脑袋伸了出去。凉丝丝的夜雨抽打着他的面庞,他这才想起当初第一轮的时候,今夜也是这么一场暴风雨。

从这处窗子往外望恰是后院的草地,他于是把脑袋转了个方向,躺在窗框上往上瞧了眼,问道:“顶上是你同裴宁的宿舍吧?那再上去就到天台了。还真是……”

戚檐倏地闭了嘴。

“是什么?别在这吊着,浪费时间!”文侪瞪着他。

“自杀圣地。”戚檐笑得无害,“你当时不就瞧见个跳楼的嘛?”

文侪给他翻个白眼:“别提了。”

“肆、我面对镜子坐着,镜子中的我身后有另一个我……”戚檐呢喃,忽而撑住窗子翻身,被外头雨浇湿了袖口。

他冷不丁转头冲文侪说:“欸,你就在这儿坐着。”

他说罢便将那镜子抬了起来,差不多到窗子的位置,坐在办公桌处翻找资料的文侪微微侧过脸,只瞧见那明晃晃的大镜子将自个半身都装了进去。

“……玩够了就把镜子放下!”

“欸,这么急做什么?我体力足着呢!来——看看身后有什么?”

文侪凝视着镜子,只瞧见了身后一大排形式各异的书架。

“书架啊……我当初把上边东西都仔细翻过,没什么有用的。”

“是么?”

戚檐将镜子放下,又利索合了窗子,转而走向那几排整齐放置着好些书的架子。说来倒也奇怪,那架子上摆着的三类书,第一类是悬疑惊悚类书籍,其封面多描绘了刺激的血腥场面,如肠子裸露、双目无珠等;第二类是严肃的心理学专著,其封面多是单调的白、蓝二色,倒像是戚檐那一身病号服;第三类则描述是乌托邦的虚构文学作品,其封面则色彩明亮,画面丰富。

“这院长的喜好还真独特……”

戚檐嘀咕一声,恰仰首瞧见了书架最顶端摆着的大箱子。他于是踩着凳子上去,却还得稍稍踮脚才能把那箱子往下搬,好在箱子并不重,他一边搬一边问:“这玩意你看过没?”

文侪正专心翻着手中的旧报纸,头也没抬:“没,我够不着。”

他听见戚檐轻轻笑了一声,却也没理会,只盯着手上皱巴巴的报纸看。这类报纸他见的不少,并不算正式,多只在小县城流通,而其中一名为【张爷讲怪事】的栏目里写了不少可信度极低的奇闻怪谈,估摸着是供县里人消遣用的。

他在其中搜寻着有关“旭日东升”的消息,除了正规的报道以外,在那【张爷讲怪事】也刊登过一则故事——

【06年,癫佬窝里头被绑来个杀人犯。

他到那儿的第二年就放鸡血似的割了自个的脖颈。

腥血装了满满一大碗。

他奋力一泼,把那碗脏东西都泼到个红衣女童身上。

听说那女童吓得哇哇直哭,当晚就鬼上身死了。】

“第二年么?那他是07年死的……”

文侪忽然想起了他从存档单上瞧见自个被爹揍的日期是2008年4月31日,那么这般算下来,那个杀人犯早已死了,比院长死得还早,并不会威胁到他二人的生命安全。

“亏我提心吊胆这么久……”

文侪轻轻舒出一口气,这才瞥见戚檐盯着盒子里的东西在发愣。

“怎么了?那里边啥东西?”

“没什么有用的……你还是别看了。”

戚檐说着便要将纸箱合上,文侪嫌他磨磨唧唧,把手搭上他的肩便把脑袋凑了过去——

纸箱中正卧着一个穿红衣的女娃娃,那娃娃的眼睛第一眼瞧时分明还是圆的,第二眼再看过去却是生生弯了起来,稀疏的长直发贴着头皮,文侪这是头一回看清了那娃娃衣裙上那黑黢黢的东西是几只蝴蝶。

他咽了口唾沫:“关了吧……”

“嗻。”

戚檐话没说完就将那纸箱死命摁上,也不管文侪的手抽出来没。也是巧,他还有半截食指挤在缝隙中没拿出来,正欲臭骂戚檐,却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舔上了他的指尖。

文侪一怔,赶忙将手抽出来,只见指尖留下了几丝晶莹的液体,然而他再望向那娃娃,却只看见了一个咧着嘴的,一动不动的布偶。

“……别待这儿浪费时间了。”文侪将手随意在白大褂上一擦,站起身去,“既然这里没什么东西,咱们还是抓紧时间去别地儿找找线索。”

戚檐点了头,只是将要从办公室出去时,他扯了扯文侪的袖摆,说:“这阴梦里好些东西变不了,估摸着我死在第六日的结局也是动不得的,这回再见我死,你别再拧巴个脸了。”

文侪呿了声:“谁拧巴个脸了?我第一轮时哪有……”

“怎么忽然不说话?”

戚檐探个脑袋到他身前瞧他神情,被那人一掌推了回去。

“我去找陆琴,你也别闲着,快些去把那停尸间的存档纸给我收来!”文侪说。

***

三更半夜,外头风雨大作,病院中昏如鬼宅。可文侪这回倒是毫不躲闪,只盯住那守在九号病房外头的陆琴,笑说:“琴姐,让我进去,咱聊聊呗?”

陆琴不冷不淡地扫了他一眼,把锁头拧开,说:“进来吧。”

***

戚檐在地下室又撞见了痴傻的荣惠,只是这回文侪不在,他也就不再去“关照”那人。

阴气极重的停尸间里头,比起尘灰,更多的是自下而上朝五脏六腑涌来的一股潮凉。他浑不在意,只熟练地套上橡胶手套,将那铁柜子一拉,手往血水里一浸一捞,很快便得了存档匣子。

文侪不在,啥事干起来都没意思,脑子里便只剩下了快些干完。他丝毫不顾那墙中人嘶哑的喊叫,也没管荣惠瞪着眼唱了什么可怖童谣,只冷眼来,冷眼去,就如他生前行尸走肉般的那六年——文侪死的那六年,单调乏味的那六年。

他将存档单收了便往外走,在地下室楼梯口撞见了那男护士小武。

小武咧着嘴,黑溜溜的眼睛却不带一丝笑,那人的瞳孔肉眼可见地在整颗眼珠子里蔓延开,很快眼白便被那浓黑填了个满。

第一轮昏迷前的记忆依旧清晰,戚檐寻思着怎么着都得将存档单先送给文侪,便毫不留情地撞开了那怪物。

他绕过拐角,猛然窜入办公室里,缩了块头躲到了文侪桌子底下。适才他与文侪一块儿在这儿待着,从没觉着这里漆黑幽暗,也没觉着里头那些消毒水的气味刺鼻,只是如今他一人呆着,五感却变得尤为敏锐——这里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

他将双腿折起往桌下收,听闻外头“嗒嗒”脚步声,赶忙屏住呼吸,然而只听门“吱呀”一声响。

“哥,别躲啦,快些出来,咱得做手术准备去不是?”

小武上下摆动的音调连缀着嘶嘶的尾音,脚步声很轻,轻得像是在飘。戚檐的心理还算是强大,这会儿只倚住了办公桌底板,呼吸声细若无闻。

嗞、嗞、嗞——

小武拖着脚往外头挪动,舌头舔过几行密密的细齿,他挠头说:“咦?哥,哪、哪去了?”

那小武迈着步子上了楼,只“唰啦”把门推开。明亮的灯光褪了他身上怪异,他疲惫地揉着乱发,说:“哎呦喂,谁磨着我皮鞋了,新买的,怎么才穿了几个小时,便多了这么些划痕?”

陆琴并不忌惮坐在沙发上的文侪,只问小武:“你怎么空手来的?戚檐他人呢?”

小武烦躁地拧眉头:“哎呦,我找了老半天咯!找不着人!”

文侪忍了半晌,还是开口问他们:“琴姐,这手术,咱们就不能不做么?我是戚檐他的主治医师,我见戚檐他主副人格无一有极端恶劣的反社会行径,顶多忘事不便了些,何必叫他承受风险如此大的手术……”

“风险越大,回报往往越大。戚檐他要想解脱,非做这手术不可!”陆琴环着手臂,并不松口。

小武挠着脑袋,说着是啊是啊,又走出门去。

“琴姐,咱们要不把时间再拖一拖?”文侪依旧坚持。

“拖?”陆琴陡然眯了眼,“文侪,你没烧吧?怎么能说出这么不像自个儿的话?”

《无平仙书》上曾明确标注,死亡实况代理人需尽可能依照阴梦中人原型行动,否则极有可能导致阴梦崩毁,直通失败结局。因此这些时日他在人前行事都小心谨慎,避免话多误事,戚檐身上那精神病倒给他开了为所欲为的后门。

“哈……哈我就是随口一说。”文侪讪讪笑道。

陆琴那话也是在提醒文侪,别说啦,这不是“我”该说的话。

文侪抠着指甲,明知不该为此事停留,却还是忍不住想,戚檐究竟什么身份,“我”为何如此厌恶戚檐的副人格呢?

他正愣神,廊上小武忽然高笑一声:

“找、找到你啦——!”

本章时间跨度是第三轮day4-day5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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