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是男女混寝,一眼看过去就有熟悉的身影,十七等几人都在,还和自己一样揉着头坐起身,看起来都经历了审判庭。
她看了一圈,这间房只有六个人,算上她自己一共三男三女。
地板并不安稳,有些摇晃,宿舍的门被打开了。
“你们醒了?”一个身穿渔民装扮的人进来了,笑的淳朴敦厚。
房间内没有人应答,大家面面相觑谁都不敢说话。
“起来活动一下吧!正好带你们参观一下,学学技巧。”渔民让开道路,对这几个逃上船的人热情接待。
危语本想站起身,还和之前一样心里暗示自己无论发生什么都无所谓,她不在乎这个渔民会不会和森林里的怪物一样杀了自己。
脖子被人掐住了,她下意识就摸上去,那双金色的手还在,勒这一下让她又一屁股坐回了床上。
大脑中像是被人植入了病毒,“我想活”这三个字入侵,之前的想法都被强制压了下去。
这双手不光会压制攻击力,还会改变思想限制行动。
她尝试用手想要扣下来,但这金手坚硬无比。
等到她不再有这个想法,金手又退去,隐匿在发丝之中,消失不见。
一位看起来知识渊博的中年男子站了起来。
这位男子危语从未见过,绝对不是森林逃出来的人。
见到有人起了头,其他人都陆陆续续跟着走出这间狭小的宿舍。
哗啦——哗啦——
水声在回响,四周都是铁墙,空间潮湿。
头顶传来阵阵歌声,嗓音低沉,齐声合唱,内容听不清也听不懂,混浊的和墙壁外杂乱的水声融为一体。
十七拉住了她的手,眨眨大眼睛,她抓住的位置正好是危语戴手链的位置,珠子在手腕上硌出红印。
危语任凭她拉着,头脑还在发晕,走上楼梯后才来到了甲板上,她把手伸进兜里,手枪不见了。
早知道带不过来就不抢了,还白白得罪两个人。
正是晚上,他们来到了一片海上,月光照不进深海,船周围的灯勉强能看清近一些的海面,发黑发绿。
渔网在甲板上留下水渍,散发着鱼腥味,赫然是一艘捕捞船。
面前闪过一串数字,所有人抬起头看过去。
他们只能看见自己面前的频闪文字,互不相通,但从动作来看大家都有字幕。
没有底板,数字化为中文,数列事项。
动点:海上游船。
计算任务:到达目的地。
等到她完全看清后,文字又消失,只剩无星夜空。
“计算”和森林里的纸条一样,通常是提示,照做应该就可以逃离这里。
“既然上了船,大家就学点技能,技多不压身嘛。”渔民叫来了几个伙计,聚在一起分配任务。“咱们术业有专攻,各学一部分。”
“这四位就学烹饪吧!”渔民看着十七和沈伏年,把陌生的另外两人也归为一组。“正好厨房缺人手。”
其他人没有动作,只有男人冷静的点点头。
“至于二位...”渔民转过头看着危语和归时。“咱们学检查船舱?”
危语皱起眉,眼前没有什么刺激性场景,她却仍然犯恶心,胸口发闷,两人都没有回应,渔民就当做同意了。
六个人被分成了两组,危语跟着渔民前往下层船舱,这里大多数是宿舍和储物间。
“要检查这个把手有没有偏移...”渔民耐心的为两人讲解,指着每一个重要关卡。
很多地方只能靠文字标识分清要按下的东西是什么,把手和按钮都长得差不多。
危语一直脸色蜡黄,扶着墙壁,归时倒是学的很认真,检查流程教学很快结束了,渔民打开另一个船舱门。
“你们来试试。”
“这么快就有实操了?”危语本以为这种重要的事情不会让两个新手来做,更何况他们是逃亡到这里的,并不是正经船员。
“对啊,学习重点在实践。”渔民摆摆手示意两人快进去。
船舱里摆着几艘小的船只,看上去是应急逃生艇,渔民被人叫了一声,离开了船舱外。
危语按照刚刚教学的,一步步按下检查的按钮,依据文字贴纸检查起来方便多了。
归时的情况不太好,前几步都是正确的,却在按下记忆中最后一个按钮时不动了。
他看向花花绿绿还没什么区别的按钮,不明所以的绕着船舱转了一圈,走到了危语身边,看向她手边的一个红色按钮。
上面写着“应急逃生艇释放”,教学里并没有这步,他却抬手就按了上去。
“诶!”危语一转眼就看见归时的手要按在上面,一胳膊就肘击在他的手臂,船体被海浪拍打不稳,地板大角度倾斜,又因为猛烈的肢体冲突,两人向后一仰就坐在了地上。
“嘶...”
危语被摔麻了,转头看向归时。“那么大个`应急逃生艇‘你看不见?一会船全放跑了今晚被厨子端上桌的就是咱俩了!”
归时看起来并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听到危语骂自己也只是闭着嘴认真听,不狡辩不说话。
他的表情太过于认真,把危语骂的话当课一样听。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危语头一次见有人被骂还这么真诚的,把“洗耳恭听”四个字挂在脸上。
这人是不是智力有问题?
“不是。”归时第一句回应的是最无关紧要的问题。
“哇那我傻行了吧。”危语气都生不起来,感觉在欺负傻子。“你是故意按的吗?因为我把你枪抢了?”
“不是。”归时说完又闭上了嘴,惜字如金。
“你不会智力有问题吧?难不成你...”危语想到了什么,吐出后半句话。“你不识字?”
归时垂下头思考对策,从小一直被教不要暴露弱点,但对方都猜出来了,他是承认还是不承认?
“你真不识字?你义务教育没上吗?”
危语看他也是和自己一样大的人,估计也是高三的学生,总不能是政策没实施前穿越过来的。
“那你刚刚看天空上字幕的时候,你是怎么看的?你根本没看懂?”
“我没看懂。”归时抬起头。“但它知道我不识字,念给我听了。”
“还有这种人性化设计?”危语啧啧嘴,归时看起来气质好,人也贵气,她还以为归时是个不爱动武的少爷。
更准确来说是想动武,但动不过。
危语爬起来,沾了一身水和泥,又没地方撒气,只能憋着又回去调试按钮。
归时的衣服更惨,他穿的白西装,现在快要蹭成黑的了。
“你为什么穿着西服?”危语甩甩袖子的泥。
“这不是我的衣服。”
“不是你的?你抢的?”危语按下最后一个按钮,大功告成。
“嗯。”
就这么承认了?
“荒郊野岭的,你从哪抢的?”危语也想换套衣服,自己身上各种味道混在一起,她很难想象十七是抱着什么样的决心拉自己的手。
“森林里最开始有尸体,怪物把人吃了,留下了背包,里面有套新衣服。”
这下彻底没机会了,已经逃出森林到船上,那里有什么都捡不了。
“检查完了吗?”渔民回到船舱里,拍拍他们的肩膀。
“嗯。”危语有些心虚。
渔民又巡视一遍,确实没什么大问题,这些活跟掌舵比起来要简单多了,渔船有些年头,高科技都没安装。
“走吧,估计厨房做好饭了,你们睡了一天肯定饿了。”渔民走在前面带路。
从森林出来后饥饿感恢复正常,不至于到吃人的地步。
甲板的外围有栏杆,路过时可以看到船外撒着网,灯光的照耀下有许多鱼入网,这大概就是晚餐。
吃饭的地方很简陋,挨着厨房有几张桌子,饭菜摆在上面,渔民坐下来大快朵颐。
十七他们等候多时,人到齐了才开始吃饭。
饭香很浓郁,勾得肚子一直叫,她还是怀疑这里的厨艺。
陌生的那两个人连名字都不知道,暂时不用太担心,十七最多是年龄小了点,但沈伏年可能会往饭里下毒。
“吃啊!”渔民已经吃掉了半碗,怼了怼她,又指指盘子。
“......好。”危语拿起筷子夹了鱼肉,还没吃到嘴里,嗓子就开始出现火烧般的痛感。
她张开嘴,鱼肉温度正好,肉质细腻鲜嫩,调料味道清新可口,完全可以称之为佳肴。
桌子的菜很快被众人吃完,危语没抢到几口,勉强吃饱。
“活动活动筋骨,咱们去驾驶台参观参观?”渔民把凳子放回原位,打了个饱嗝。
从上了船就一直在听渔民指挥,谁也没违背安排。
走廊上仍然有挥之不去的鱼腥味,十七无视危语身上泥和血混合的气味,固执的拉着手。
危语带着十七快走几步,追上了前面的人。
“你之前说过的,我为什么会进入这里?”
沈伏年放慢脚步,三人落后队伍一大截,也让这场对话变得隐蔽。
“这个问题先不回答。”
“为什么?”危语还能回忆起金手扼住喉咙的感觉。
“我要是现在告诉你了,你就不可能好好和我合作了。”沈伏年轻轻扶在围栏上。“不如谈点别的合作酬金?”
“你是不是根本不知道?故意吊着我胃口?”危语总觉得他嘴里没一句真话。“你还要改变合作条件?”
“我知道,但我的职业不是厨师,没那么会掌控你的胃。”沈伏年总有种刻意捉弄别人的趣味。“改变合作条件是有利于你的,在你眼里物资什么的好像不怎么重要。”
“所以呢?你要改什么?”危语还真想看看他能提出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条件。
“把条件改成真的酬金,回到现实我给你钱,一个动点一万,森林里也算你一次。”
按照审判长的说法,象限会自动遣返,但从森林都出来了,又没有停歇的来到新的动点,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条件虽然没多大新意,酬金不算高,但还是可以考虑,如果他反悔或者叛变,大不了同归于尽。
想到这里,金手又伸出来掐住了她脖子,呼吸停止了一秒,她猛烈的咳嗽起来。
“你脖子上是什么东西?”沈伏年和十七的注意力完全被转移了。
“这不重要。”危语调整状态,重新站好。“目前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回到现实,我怎么确保你回去后会给我酬金?你要写欠条吗?”
“好问题。”沈伏年从兜里拿出来一张名片。“我该夸你,当时抢子弹的时候没毁了它。”
危语一时间分不清他是反讽还是真的在夸人,那张脸上看谁都是面带笑容的。
接过来后,“沈伏年”三个字在正中间,下面是一串号码和地址。
“这不算正规名片,但你可以通过上面的地址找到我。”
“一张纸没有可信度,而且它要是被毁了或者丢了怎么办?”
“会进这里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要是我违反承诺,你可以下次进来的时候杀了我。”
“要是下回不在一起呢?我找不到你怎么杀你?”
“你没发现动点的存活人员都是继承制吗?咱们只要不在动点里分开选择不同道路或者死亡,下一个动点就会在一起。”
沈伏年轻笑,那双眼睛像是狐狸,再多几秒毛茸茸的耳朵就会从头顶冒出来。
“或者你可以尝试用另一种方式,来威胁我。”
“用什么?”危语眉头紧锁。
他并没有正面回答危语,弯下腰平视着,声音不大,在波涛的海浪中传进危语的耳朵。
“你杀过人,对吗?”
危语警觉起来,后退一步,打量了他一遍。“怎么,你要改行做诈骗吗?用这个事情可要不到我的钱。”
“我这不是回答你的问题了吗?”沈伏年直起腰,拍了拍手上因为扶栏杆而沾上的水。“这就是你进入这里的原因。”
因为杀了人,所以才来到这里?
那进入这里的条件,是在现实里杀过人?
那沈伏年也杀人了?
“你要我拿这个来威胁你?”危语抬起下巴。
“我很乐意你找到我犯罪的证据,因为我也不记得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是吧?还要我去找证据,你坐享其成?”
“所以这只是下策,我已经把能维持交易的东西给你了,至于回到现实能不能带出去,保险起见,就看你能不能背下来了。”
“这个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危语握着十七的那只手都有些过于用力,但十七并没有吭声。
“当然是问咱们的`老大‘。”
沈伏年感叹的长舒一口气。
“我记得我杀过人,但不记得是谁,问他进来之前是不是也接到了电话,被指出案底。”
“那通空号电话是唯一可能进入这里的前兆,我们两人重合的事件就是被指出杀人罪证,答案显而易见。”
“那你为什么选我?”危语想起来审判长说过金手会压制武力,她不确定到底被压制了多少。
“你已经是我来到这里之后最靠谱的了,而且也很符合交易条件,很能打,我总不能找她来保护我吧?她这么讨厌我,不会接受。”沈伏年指了指十七。
“你为什么要找能保护你的人?你难道就没有战斗力吗?”危语看他身板也不柔弱,绝对是锻炼过。
“我不是一点没有,只是很弱,不信的话咱们现在就打一架。”沈伏年痛快的承认了。
“真的假的...唔...”危语捂住嘴,干呕的趴在栏杆上。
“你趴栏杆上不怕一个浪翻下去...”沈伏年话音未落,危语捂着嘴的手就松开了。
“呕!”
她直接把刚吃的饭吐了出来,呕吐物成坠落形态掉入海里。
“姐姐你...”十七还在倔强的拉住她,可呕吐的人身上味道实在太刺鼻。
“我做的饭有那么难吃吗?”沈伏年远离了她。“你不会晕船吧?”
“我不知道,我第一次坐船...呕!”危语吐的快要跌进海里。
这么吐海里实在没道德,她想转头拿个桶或者别的,却根本没有容器可以接住。
众人来到驾驶台,归时回头看了一眼,就见三人在围栏旁边,危语嘴里一直在往外吐东西,他又默默的转回了头。
危语把饭吐的一干二净,才停下来,接过十七递来的纸巾擦擦嘴,眩晕感还在环绕。“谢谢...”
十七很多时候都不说话,很会察言观色,只会无事时私底下撒个娇卖个萌。
“还是先跟着他们进驾驶台吧...”十七抓着她戴珠子的那只手,绕过沈伏年要跟上队伍。“人呢?”
“跟丢了?”危语也发现甲板上没有大队伍了,只剩下零散几个渔民。
她随机找了一位渔民,跟人对话时又装起微笑。“您好,请问驾驶台怎么走?”
这套伪装技术很成功,但凡是看过她不装的样子,谁还觉得她像好人,十七和沈伏年都要觉得谁眼睛有问题。
“往前直走,右转就是。”渔民一边收网一边回复了她。
这里的人完全不像森林里的怪物,他们太正常了,正常到让危语有些不自然。“谢谢。”
顺着走廊来到驾驶台,渔民已经介绍起了船长,在操作台上有雷达和通信设备,仪器的指示灯闪个不停。
“师傅,咱们要多久才能到目的地?”陌生男人顺着船长的视线看过去,只有一望无际的海平面。
“这个说不好,海上环境多变,要看情况。”船长干笑两声。
“师傅,目的地是哪里?”十七接上话茬。
“一个岛,但我们也不知道叫什么。”船长挠挠脑袋。“那边很少有人停靠,但听说这次去那里的不止咱们一艘船。”
危语四处看了看,通讯记录上标记了上一次联络记录,和另外一艘名为Ty3309的船有交流,雷达扫描并无异常,渔船按照计划正常前行。
她不信这个什么象限会那么好心直接把他们送到目的地。
“好了,咱们走吧,不打扰船长了。”渔民招呼几人出去。
十七脚步很慢,似乎在思考和船长的对话。
危语拉起了她的手,关上驾驶台的大门,头还是晕晕的,如果晃的再严重点就又要吐了。
“原来你这么喜欢拉着我呀?”十七歪歪脑袋,看向她手上的珠子。“姐姐,这手串好漂亮啊。”
“手串...”危语抬起手,她早已经习惯戴在手上,可现在回忆起来,却忘了是哪里买的。“你喜欢吗?如果出去后还能再见,我给你也买一串。”
“真哒?!”十七抱住她。“但我不想要手串,我还有别的事情要拜托姐姐。”
“只要是合理范围内,我可以答应你,前提是我做的到。”危语没有夸下海口,目前十七的可信度是最高的。
“先过了这个动点再说吧,活下来才是重点。”十七松开了手。
“行。”危语不追问。
哗——
水位下降了,船只极速下坠。
危语拽住围栏,脚下一空差点摔倒。
“怎么回事?”十七看向不远处的天空。
海平面上刮起了大风,卷起浪花,淅淅沥沥下起了雨,短短一分钟内就越下越大变成暴雨。
消失的海水被风吹到半空,形成巨浪。
“哔——请各位返回船舱或者屋内,前方遇到台风,需要紧急避险。”
人群紧忙疏散,往船舱跑。
船驶过一层巨浪,因为浮力而升高,几乎被抬到了半空。
危语和十七正站在甲板中央,来不及返回宿舍船舱,直朝着一间货物仓跑去。
没了浪的支撑,船又跌落海中。
轰!!!!!!
船与水接触的瞬间掀起大浪,船头被飞起的海水冲刷,两人抓住了把手,差点被冲走。
身上被浇透,船上的物品也开始倾斜倒下,极大程度限制了行动能力。
空气中漂浮水雾,洗涤所能看到的一切,两人终于进入货仓。
轰!!!!!!
巨浪没有停止,危语在关门的时候从缝隙中看到了远方,心底一沉。
海浪滔天,已经成了水墙,他们没有退路,只能迎面而上。
用尽全力把门关上反锁,浪拍打过来。
哗——哗——
货仓翻天覆地的转动,眼前只剩幽暗,两人昏迷沉睡,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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