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梦(下)

“喂,别动!你要对尸体做什么!破坏现场么?”

若晴手刚触到小轩冰凉的皮肤,突然被身后传来的清脆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缩回手。

下意识地转回头看去,只见宋天璨站在她的身后,双手抱臂,足尖轻点着地面,一双绿莹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直直盯着她。

“啊呀,这不是小晴么,为什么会在这里?看来是需要稍微解释一下了呢。”

婉转抚媚的声音从另一个方向传来,若晴又转头朝那边看去,朱娜正优雅地打理着发卷,抬起微翘的长睫,一双美眸轻微眯起,看向她的眼神中却丝毫没有亲切感……

“我……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追着血迹……”若晴无措地后退了一步。

“江若晴,就是你把小轩叫到这里来杀掉的吧,杀人凶手!”

罗莎莎的声音自若晴身侧响起,若晴忙转过身,见罗莎莎正一手叉腰盯着她,精致漂亮的脸上带着丝毫不掩饰的攻击性。

“小晴妹妹,小轩到底要与你说什么呢,你不能给他的死做一个解释吗,是想要掩盖真相吗?”

何娅从罗莎莎身后走出来,一步步向她走来,温婉的声音中夹带了明显的生疏感,直直看着她的双眼中有说不出的深意。

“没有,小轩真不是我杀的,我没有放弃寻找真相,我没有逃避,我只是……我只是……”若晴惊慌地摆着手否认,步伐不由自主地一步步后退。

“你撒谎,第一名。”冰冷的像是万米深海一般的声音,从不知何时坐在一旁的黑衣男子口中传来。

心仿佛落入万丈深渊,无论怎样的辩解都会变得苍白无力,都没法洗脱自己的嫌疑。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还未组织好语言,委屈和伤心没由来地一股脑儿涌上,带着哭腔和颤抖的话语再次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

“真的……真的不是我,你们相信我啊!”

不是……我不是想说这句,不是这句!

若晴难以置信倒退了几步,的捂住嘴拼命摇着头。

没有人相信她……没有证据,不可能有人相信她……

“我相信你。”

平淡而温柔的声音自突然耳畔响起,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肯定。

“天璘?!”

若晴心弦猛的一阵剧颤,本能惊呼出声,地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那个清秀的少年。

天璘也轻轻牵了下嘴角,朝她淡淡一笑。

如同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般,一瞬间,心中积压的所有恐惧,悲伤,委屈和绝望似乎都要全部溃塌喷发出来;若晴两步跑到他身前,强忍住想要扑进他的怀里大哭一场的冲动,咬住嘴唇,一双泛着雾气的眼睛看向他,用力地抹着眼泪点头肯定。

天璘叹了口气,稍稍弯下腰,替她擦去挂着眼角的泪水,又轻轻抚了抚她的头。

“别怕,跟我走吧。”

温柔的话音再度响起,若晴只感觉自己的手被一股令人安心的力道紧紧抓住,身体不受控制被他带着,两人一起冲出了小小的舱门。

又是奔跑,若晴已经不记得自己狂奔过了多少次。

但是唯独这一次,看到少年跑在身前的熟悉的背影,感受到手掌心传来的温度是实实在在的。

这种感觉有些虚幻,却又不知为何让人感到心安。

原本狭窄的船舱不知为何变成了略微宽阔的走廊,旁边也出现了一扇一扇的窗户,不是船舱里的圆形舷窗,而是方方正正的推拉式窗户。外面强烈的阳光早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轮巨大的红月。

不要去管……只要有他在,就一定不会有事吧,就一定……会跑向通往真相的那条路的吧。

突然,背后传来了一波又一波的热浪,灼烧的感觉逐渐逼近,空气也变得越来越稀薄。

怎么会!不可能,那时船明明已经离开了码头,怎么还会着火?

若晴回头一瞥……

“不要回头。”温柔而冷静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手上的力道握的更紧,带着她朝一个方向跑去。

“可是,着火了,天璘!着火了!”若晴慌张的回应。

“我知道。”

天璘调转方向,拉着若晴奔上一旁的木质楼梯。

“天璘?为什么要上楼?楼下着火了……”若晴小心翼翼的提出疑问。

可是没有回答。

不知道已经爬了几层的楼梯,天璘才慢慢地放缓脚步,最后停在了一个拐角的平台上,平台的墙壁上是用金属标出的花体字:4F/3F。

“诶……这,这才到四楼么?”

若晴掩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放开他的手,往前走了几步,抬头看向那个标牌。

明明感觉已经爬了十多层楼梯了,双腿已经酸软,疲惫到近乎无法再抬动步子。

如果一楼燃火了的话,三四楼火势很快就会蔓延上来的,必须得找条路跑出去才行……

“对不起……”正想着,极轻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嗯?为什么要道歉?”若晴不解地转回头看向他。

“若晴,我迷路了。”

少年低垂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语音依旧是淡淡的,里面分明带着感情,却听不出是哪一种情绪。

迷……路……?这种地方?

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

“你还真是个路痴啊,好啦,指南针给我吧,我来带你走。”

不知从哪里来的自信,她自然而然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转回身,强作镇定地,安慰地笑着拍拍他的肩,朝他伸出手掌。

就像之前一样,无比自然地接过天璘递来的指南针,无比自然地转过身,边往前走着边低下头。

……旋转……旋转……旋转……

这指南针,为什么一直转个不停?!

若晴为了确认一般,又晃了几下指南针,然而……

……旋转……旋转……旋转……

异样感,不安感。

“喂,天璘!”若晴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颤抖。

身后是一片寂静,没有回音。

“这指南针为什么一直在转……天璘?”

转头看去,身后是空荡荡的木质楼梯拐角,一个人都没有。只剩下她独自一人孤单的被遗落在楼梯阶上。

“天璘……你去哪儿了?!你在哪?!别吓我啊?!”她慌了,大声呼喊着,六神无主地四下扫了几眼,拔腿便朝楼下跑去。

着火什么的,根本就无所谓了,她要找到他,她必须要找到他!

“天璘,你在哪?!快出来啊!快出来啊!!”她大声喊叫着,如同孩子一般害怕又茫然无措,不顾一切地朝楼下跑去,极力呼喊着他的名字,祈求着能在下个拐角看到他的背影。

不知道下了多少级楼梯,直到喉咙发干,脚底发麻的感觉传来,她才终于意识到跑得层数早就远远超过了三层四层。

喘息着停在一个楼梯拐角,下意识地四处打量,两边是颤颤巍巍的绵长的楼梯,仍旧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

不经意间抬头看去,墙壁不知何时,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垠的黑色,只剩原来指示楼层的金属牌子还漂浮在空中……

金属标出的花体字:4F/3F。

她一个踉跄跪倒在地上,失口尖叫了出来。

突然,热浪从下行的楼梯底部一**地扑上来,她惊恐转头向楼梯口看去。

楼梯底部是一片金色的火光,火舌舔着楼梯的扶手和两侧的台阶朝她的方向不断地蔓延过来。

火!着火了,火烧上来了!

天璘,天璘在哪儿?!

不会消失的吧,他肯定会有办法的吧……

若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步伐不稳地朝楼梯口走去。手里还一直紧紧攥着那只转个不停的指南针。

金红色的火焰卷着滚烫的空气自楼梯两侧的黑暗中扑上来,将她身侧木质楼梯的扶手全部点燃,灼热感四下传来,火焰肆意吞噬着空气中稀薄的氧气。

又是那种咽喉干痛的窒息感,伴随着近乎要将意识烧化的灼痛。

快跑……

混沌一片,已经无法再思考的脑海中本能地跳出的第一个念头。

别无选择,她奋力朝火势不那么旺盛的上行楼梯跑去。

不知道又跑了多少级,跑到胸腔发闷,双腿发酸。

火势却丝毫不减,反而愈燃愈烈,黑色的浓烟四起,视线愈发模糊不清。

她颤抖着身体,步子踉跄地停在一个拐角,抬头看向那个漂浮在黑暗和火焰中的金属标牌。

仍然是那个诡异的金属标出的花体字:4F/3F

绝望和恐惧排山倒海般涌来,心仿佛跌入万年冰窟。

想要尖叫,但是在滚烫的空气和呛鼻的浓烟下,嗓子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少女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无尽的黑色空间,指南针还在手里永动机般一圈一圈转个不停。

迷路了……

原来……是真的迷路了……

4F/3F……4F/3F……4F/3F……

一次又一次的经过三楼四楼之间的楼层指示板……

不管是往上走还是往下走,不管多少次……

绝望的旋转与轮回,根本找不到出去的路……

放弃了吧,已经没办法了……

看不到了,真相的方向,已经再也寻不到了……

这样的念头只一闪而过,楼梯两侧的火焰突然猛地窜上,脚底的楼梯开始烧着,坍塌碎落,化为灰烬。

若晴大惊失色,慌乱地从地上爬起,一步一个趔趄地朝楼梯上跑去。

然而,随着脚底楼梯的坍塌,她终于还是踩了个空。

一阵失重感传来,身体不受控制地随着坍塌的楼板向下坠落下去。

失重……坠落……

在黑暗与烈火的交织中坠落……

只有自己一个人……

听不见声音……也发不出声音……

手中依然紧紧攥着那只转个不停地指南针不肯放手。

恍惚间在半空中抬头看去,一望无垠的黑暗中,浮在半空的木质楼梯已然被歪转扭曲,首尾相连,连成了一个巨大的莫比乌斯圆环。

永远在原地打转转,永远走不完的那个圆环。

原来,不是迷路,是从最开始,就根本,没有出路啊……

不管怎么绝望地挣扎,结果都是相同的,注定的毁灭……

视野中的楼梯圆环越缩越小,从自己坠落的那一点开始逐渐坍塌,碎落。

继续坠落,失重感,灼痛的感觉随着刺眼的白光渐渐充斥了整个视野。

随后,所看到一切都扭曲失真,仅余下那无比真切的哀痛和悲戚,还在紧紧揪住柔软的心脏,揪得生疼。

下一个霎那,意识回流。

若晴猛然睁双眼,一把掀掉被子,按着胸口挣扎着坐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米白色的床单和被褥,浅色的墙纸,拉上一半的窗帘外透进了柔和的日光,窗户上还有自己之前贴上的小贴画,显然是自己卧房的场景。

天璘坐在床边,显然是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一愣;不过很快平静下来,稍稍舒展开紧皱的眉头,挑起嘴角朝她淡淡一笑。

“你醒了,怎么样,是做噩梦了么?”

温柔的语音伴着发际间抚慰的触感一并传来,转头便对上他关切的眼神,她眼眶不由得红了,狠狠咬住嘴唇,一下扑进他的怀里,头埋在他的胸口,双手紧紧地环抱住他。

“嗯……别走……”

细微的声音轻轻颤抖着,她顾自加重手上的力道,仿佛一松开,他就会如梦里见到的一般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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