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璘怔了好一会儿,才抬起手,轻轻地回抱住她,如同哄一个孩子般柔声安慰道:“好……不走不走,别怕……哪里都不去,就在这儿陪着你。”
若晴只觉鼻子一阵酸涩,温热的喉咙堵住了般的发不出一个音。
梦境中朦胧的碎片不断在脑海中闪过,那些鲜血淋漓的场景仿佛还在狠狠剜着心脏,绞痛着她的灵魂。
但是,此刻环在身边的力道确实实实在在的,算不上结实宽厚的怀抱,却有力而温暖。后背被一下下地轻抚着,无比真实地传达着来自面前的人,令人安心的温度。
这份温度……却足以让她一面感动,一面心如乱麻……
纷乱的感情纠成一团,眼泪抑制不住地夺眶而出,她不敢抬头看他,只得头埋在他的胸口,低低呜咽着,肩膀微微地颤抖。
“若晴?”仿佛是感受到了她的眼泪,天璘的动作明显僵了一下,手也迟迟没有落下,“这是……怎么了?梦到……什么了么?”
她摇头,任泪水肆意,却死死地咬住了嘴唇。
……怎么可能告诉他?
这种地方,这种时候,这样的心意……对他的……
除非是她傻了,不然,根本就不可能,也绝对不能说出口……
一时静默,他没有继续追问,只是静静地环紧双臂了搂住她,手轻柔地抚着她脑后的发丝。
寂静的房内仿佛只能听得到闹钟秒针跳动的声音,以及少女断断续续,渐渐平复下来的抽泣声。
“……好了,要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就不要一直思来想去的,不想就不会难过,自然地忘掉就可以了。”
温柔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如同静静摇晃着的波浪;她那揪成一团的心也随着抚慰,缓缓放松,舒展开来。
“想点开心的事情,想想你拿冠军的时候,想想你的小兔子,嗯?”
“咳……你、你还说,我……”若晴被逗得破涕为笑,想要接句什么,却忍不住胸腔和喉咙里的火热,不住地干咳了起来。
“好好好,先喝点水吧。”天璘拍了两下她的后背,偏身从床头柜上拿了水杯递到她的面前。
若晴一边咳嗽着,一边点点头,接过水杯,几口清凉滋润的冰糖水流入喉,那种口干舌燥的火热感顿时被冲去许多。
“……呼,嗯,好多了。”若晴长舒了一口气,放下水杯,顺了顺胸口。
“嗯,那就好,你呀,唉……”天璘轻叹了口气,接过她递来的水杯,关切地看向她,“怎么样,还感觉不舒服么,要不要再休息一下?”
“不用了,我,那个……”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若晴红着脸避开他的视线,低下头去,用力抹了几下眼角,小声嘟哝了一句。
“刚才……不好意思了,还有,谢、谢谢你……”
“嗯,没事的,”身前柔和的应声传来,带了一丝稍显无奈的笑意,“要是觉得难过了,哭一下会好受些的,若晴是女孩子啊,不应该这么逞强才是。”
听到这话,若晴鼻子又是没由来一酸,赶忙咬住嘴唇,努力扯着嘴角抬起脸,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嗯……不过……嘛,其实没有那么软弱的,毕竟,我可是第一名呢。”
这么说着,若晴揉了揉还有些发疼的头,整理了一下杂乱不堪的心绪,努力衔接上之前的记忆和思维。
黑暗,枪击,爆炸,森林大火……然后,随着自己的失去意识,一切眼见耳闻全部中断,唯有那种强烈的焦急而悲伤的情绪还绞得心口生疼。但若要理清楚一切,她只能咬着牙,将这种翻腾在胸口的感情死死按下。
正想着,若晴眼睛瞟了一眼放在床头的闹钟,时间正指向下午两点四十分:“……啊,天璘,我睡了好久吧,那个……今天几号,现在是什么时候?”
“四月二十四号,昨天晚上的事,刚过大半天,不是很久呢,”天璘抿了抿嘴角,轻声答道,“这几天难为你了,一直睡眠不足吧,这么睡上一觉也好,没关系的。”
四月二十四号,所以……是第二天的下午,那昨天晚上……
一回想到夜里的情景,森林与大火又一幕幕在脑海里闪过,那种窒息般的灼热感还似隐隐刺痛着四肢百骸,若晴只觉一阵后背发凉:“这次,唉……你在真是太好了……要不是你跑进那场大火里救我,我怕是……”
“……傻话,”天璘摇摇头,轻声打断了她的话,抬手揉了几下她有些凌乱的发丝,“你啊,一定得好好活下去才行,以后……就别再做这样冒险的事了,很让人担心哦。”
“嗯,知道了,以后不会了……”若晴心神不宁地低下头,顿了一顿,又抬起了脸,“那……那,昨天到今天,大家……还有没有发生什么其他的事情?加尔呢,他怎么样了?”
尽管明知是希望渺茫的,或许还是抱着那么一丝幻想,渴望着加尔能与他们一样,从那场大火中逃离出来。
“倒是没再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了,只是人心惶惶的;至于加尔……”天璘稍稍垂下眼帘,几次欲言又止,最后终究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回来。”
“是……是这样么……”若晴眸子一黯,一双手不自觉地揪紧了被单,双肩有些微微地发颤。
尽管情感上无比抗拒相信这件事,但事实终究是事实,逃避也不会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就算再不愿接受,也……
若晴用力咬了咬嘴唇,低着头强压了沸腾而上的悲伤之情,缓了半晌,终于自言自语般叹息了一句:“也是,那么深的林子,那么大的火,如果能活下来,就……算是奇迹了吧……”
“是啊,唉……”天璘叹了口气,起身走到了窗边,将窗帘全部拉开,傍下午的阳关倾泻一般洒进卧室,屋内登时明亮了不少,“真没想到,他对于抓住M这件事……原来这么执着,不然,以他的能力,应该能察觉到可疑之处才对……”
“嗯,是这样……不过,其实当时情况真的太急了,M竟然直接开枪攻击。要是没有人在我之前进森林的话,我大概也不太会起疑的吧……应该也会想进森林一探究竟,找一找M到底去哪……”若晴边回忆边顺口接着话,却突然愣了一愣,抬手捂住了嘴。
仿佛一切都是自然而然顺口说出来的,但是,总有感觉哪里,似乎出了一个致命的疏漏……
不该这样的,那是无论如何都解释不通,却在当时紧迫的情景下,被她彻底忽略掉了的,最重要的一点——
“所以说,M到底去哪儿了?!”
随着出口的话语,若晴惊惑地蹙起了眉,起疑之处,不由得整个人冒上了一层冷汗。
“自从灯灭开始,从来没有人见到过M,也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怎么样了,除了枪和爆炸以外没有任何跟他有关的东西。虽然森林是唯一的藏身之处,但是引发那样剧烈的爆炸,如果真的躲进了森林,那根本就不可能毫发无伤地脱身而出吧?”
依着她的推理逻辑,整件事件瞬间在脑海中重构再生,然而,在森林爆炸的那一瞬间,一切全都被打乱了,如同颠覆理论的有力证据一般,将她自信的事实逆转成了不真实的构想。
异样,这种异样的感觉,刺得她心里冷飕飕的,很不舒服。
到现在为止,发生的三起事件,每一起都有令人匪夷所思的不正常之处,虽然第一起已经在大家的合力推理下基本明朗,但这看不透的后两起,直让人觉得诡异而毛骨悚然。
简直就像是有一个无形的恶魔,拿同伴的生命做玩物,故意制造出不可能犯罪,来明目张胆地向他们挑战一样。
这样幽灵一般的主办方的存在,简直是太奇怪,太诡异……太恐怖了!
“……想不通呢,毕竟……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有问题的,”天璘站在窗边,手抚着透明的玻璃窗,一双眼瞳在逆向的阳光下,蒙了一层玻璃纸般不清晰,“一切凑巧到这个程度,只可能是M一早就设计好的局;目的……嗯,应该是排除想要和他作对的人,开枪只是个幌子,真正想对付的,应该是我们中循着枪声追出去,试图反击的人吧?”
“是,而且……我觉得,从灯灭的那一刻开始,一切就应该在M的计划之中了,”若晴抿着嘴唇,眸中的亮光缓缓沉下,边思考边分析道,“站在窗外开枪,制造威胁,把想要维持正义的人引出去,然后丢了枪引人追进森林,在森林里提前埋好炸|药,设置好爆炸的机关,等人追进去后,触发机关就会引爆……”
想到这儿,若晴突然灵光一闪,立刻掀了被子跳下床,从床底翻出武器盒子找到之前的两个炸|药包,握在手里上下掂了几下。
“……不,好像也不太对,那种幅度的爆炸,除非把四周的树上全绑上炸|药,再同时引爆,但如果真的这样做,就应该很容易察觉到才是……而且,那爆炸的方式,不像是炸|药,感觉倒像是……像是……”
“燃气爆炸?”干净的男音自身旁传来。
“对,燃气爆炸!”若晴的思路立即通明无比,点了一下头,顺手将两个炸|药包并排摆在桌上,拉出椅子坐下,“只有燃气爆炸才能引起那么大的火势,很多燃气无色无味,几乎不可能被察觉到,不过那种地方,波及又那么大,只怕是在更早的时间就设置好了的……”
“燃气爆炸的中心能达到六百摄氏度以上,而且会消耗掉空气中几乎所有的氧气,造成严重的低气压,又难以控制爆炸范围和程度,”天璘拿起桌上的一个炸|药包打量了片刻,稍稍垂眸,又轻放回了原来的位置,“这种事……除非确信自己所在位置绝对安全,不然,万一不慎被卷入其中,可就免不了搭条命进去了。”
“嗯,我知道……那爆炸的冲击力真的很强,我当时离得很远就能感受得到;如果说加尔是追着M进森林的,那进入森林最深的M,在那样的爆炸下,很难不被波及。而且那种高热又缺氧的环境下,被大火截断了退路,怎么想,逃出去都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若晴点点头应和着,双手托着下巴,呆呆地看着桌上的炸|药包。
如果说……没有逃走,而是在森林里找了一个隐蔽处躲起来呢?M是岛的主人,只要提前在森林里建设了能彻底避开爆炸和大火的地下密道……
灵光只是一闪而过,若晴马上用力摇了摇头,扯了两下头发。
可能是有可能……但夜晚的森林一团漆黑,根本辨不出方向。不显眼的标志都没法辨识,太隐蔽的地方,在短时间之内找到躲进去也是非常困难的……
“所以,比起这个,我倒是更愿意相信他不会把自己推入险地,根本就没有进森林呢。”天璘绕到她的身侧,抬手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
“是,可是……当时的外面是好大一片空地,对面就是海滩,除了森林,真的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了……”若晴陷入困境的思维重新跳了出来,话音顿了顿,偏过头看向他,“当时玄关大门是锁死的,总不能是飞到天上去,躲到海里倒有可能,再或者……应该还剩下一个地方,庭院里,或者是这栋古堡的对面一侧!”
“这……嗯,的确是有可能的,可总感觉……好像是更犯险,更大胆的做法呢,”天璘怔了一瞬,按了按额头,露出一个稍显无奈地笑容,“我记得,那边也没有藏匿的地方吧,如果有人不进森林,而是绕去古堡的另外一侧,那不是要被抓个正着了?”
“如果M有钥匙的话,通过另一侧的那扇小门返回到古堡里也是有可能的;虽然很勉强,不过从现实一点的角度看,我想不出其他可能了……”若晴托着腮努起了嘴,思索半天仍无果,终于叹了口气。
“毕竟,对方可是M,发出邀请函,准备武器,制造混乱,挑拨离间……岛上的这一切好像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像这样又神秘又残忍又丧心病狂的人,哪有什么事是他不敢做的?”
“嗯……不过,M终究也是人,是人都会犯错的吧,”天璘摇了摇头,转身望着窗外,沉默片刻,轻声道,“这样一个孤岛上,难估难量的事情太多了,谁能保证算无遗策?”
“真的么?如果M会错就好了,能抓到破绽就更好了,最好的是……”若晴想了想,忽而抬起脸,“天璘,你觉得,昨天晚上M死在森林里的可能性有多大呢?”
“这个……”天璘忍不住笑出了声,轻咳一下,点点头,“嗯……嗯,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若晴有些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头发,也跟着笑笑:“虽然,可能性其实很小,我还是觉得,不论怎么他都……”
正在此时,一声尖锐刺耳的枪声乍然响起,自楼底层由下而上,传遍了整栋古堡,并不响亮,却惊得她整个人身体猛的一颤。
天璘面上一惊,眸色骤然急转,从惊愕,到紧张,再到凝重和认真,偏头看向声源的方向,手无意识中攥死了拳,全然没了方才谈笑时自若的神态。
“天璘?”若晴怔住了,除了昨天晚上,从没见过他情绪波动这么大的样子,不由觉得脑袋一懵。
只一瞬,又是连续的几声枪响响起,如惊雷一般聒噪着耳膜,若晴刚从惊愣中回神,望向枪声响起的方向,毛骨悚然的恐慌感接踵而至,开口正欲说些什么,一旁卧室的门突然被砰地一下推开。
“喂,什么情况,楼下有人开枪了?”莫小奇一手抓着门把手,十万火急地闯了进来。
他的头发和衣服有些乱乱的,显然是一副睡觉中被惊醒了的模样;待看清了眼前的情况,马上朝着坐在桌边的若晴急切地走来。
“哎小晴!你醒了,没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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