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无药可救

过了白露的节气,清晨的气温已经开始转凉,市中心医院后面巷子里的粥铺排起了长队。

荀越觉得有些冷,将刚买到的皮蛋鸡丝粥捂在手上,拎着红豆饼往医院走。

他长得跟个明星似的,穿着一身昂贵的名牌,却格格不入地走在脏乱的窄巷里,手上还拎着廉价的早餐,排队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看了他几眼。

从小巷子出来便是医院较偏的西门,但荀越却突然在巷口停下了脚步。

片刻后,捂在手上的热粥被荀越随意地扔在了巷口拐角。

——他冷冷看着穿着一件单薄衬衫就从医院出来了的徐然挽着姜悦有说有笑,那脸上的温和神情与前天晚上和他起争执时截然不同。

亏他还念着徐然身上被他发怒后失控打出来的伤,跑来这种脏臭的小巷子里买徐然爱吃的红豆饼和皮蛋鸡丝粥。

他今早是想哄哄徐然,和他好好道个歉的,但他现在只觉得心中有一团火在烧,烧得他眼睛都蒙上了红色。

心中的愤怒越烧越灼热,荀越快步走上前去,他横穿马路时看到徐然目光恰好扫过他这个方向,几乎一瞬间徐然脸上的笑容便凝固,僵直着身子站在原地。

他就这么不招徐然待见?荀越气笑了。

行,对别人都笑就对他甩脸色是吧!牵着别人的手却抗拒他的拥抱是吧!

荀越愤怒地拉着徐然的胳膊将人往车流急行的马路上拽,颇有一副想不开想拉着不知检点的徐然一起去死的样子。

被吓到的姜悦惊慌地喊着:“荀越,你又要做什么——!”

被拉拽着站在马路中央的徐然反倒面色平静,他看着突然发疯的荀越,轻声说:“你别吓到人小姑娘。”

之后是接连的车胎急刹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马路两侧的车频频急刹停住,甚至差点造成了连环车祸。

但一辆疾行而过的重型摩托没能刹得住车,骑手撞上前面的白色汽车后撞飞出数米,身体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卸去冲撞力,而失去控制的摩托侧漂出去,直直地冲向荀越和徐然。

即使在床上昏迷了一年多,徐然原先身为魔术师的本能反应速度仍旧比常人敏锐迅速得多,就在荀越本能地想在这一刹那护住徐然的同时,徐然突然揽过荀越将人护倒在地。

完全失控的摩托车和徐然擦肩而过,摩托车碎裂的左视镜扎进徐然的右手腕部,豁开一道特别大的血口子。

徐然对上荀越蓦然放大的瞳孔,感受到身下的荀越此刻疯狂加速的心跳。

他敛下微寒的目光说:“死在这里会给小悦留下心理阴影的,荀越,你要发疯换别的地方吧。”

心脏悸然的荀越一瞬间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正要发火时,覆在他身上的徐然却毫无征兆地昏了过去。

荀越一怔,迅速翻过身将昏过去的徐然抱入怀里,他双手颤抖得厉害,分不清是受到撞击还是情绪起落的原因。

荀越已经很久没有抱过徐然了,这个刚刚在死神镰刀擦颈而过的瞬间护住他的少年抱在手上轻飘飘得像是只剩了副骨架子。

不少车主都下车围住马路中央的荀越,怒骂他们“疯子”、“找死”、“神经病”,马路两边也有不少路人聚集,有惊呼的有议论的。

“找死也别祸害别人啊,真是晦气,这摩托车的骑手真可怜死了……”

“啧,那骑手身上的护具全都撞碎了,起码脑震荡加多处骨折。”

“快快快,叫救护车吧,那被撞的白色轿车的车主也昏过去了!”

“这就在医院门口,打个急救电话叫担架出来抬吧,哎哎,别随便挪动伤患啊。”

耳边都是纷乱嘈杂的谩骂议论的声音,荀越觉得自己精神有些恍惚。

他其实……没想真的伤徐然,他虽然很生气很生气,但也只是想吓吓徐然,想让徐然在被死亡胁迫的瞬间依附于他回抱住他。

他敢这样逼他,自然是因为他坚信自己能保护好徐然的。

但荀越怎么也没想到最后是徐然护住的他,他难以形容那是一种怎样复杂的心绪,只知道他完全无法压下一瞬间心脏迸出的狂喜。

虽然徐然嘴上说着冰冷绝情的话,但是本能是不会骗人的!

徐然会不会,会不会有那么一点点的在乎他。

自徐然手腕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流出的鲜血滴在了荀越手上,灼烫得惊人,荀越心脏骤缩,猛得回过神来。

徐然的手……徐然最在乎他的手了……

方才几乎被吓傻了的姜悦猛冲过围观人群向马路中的荀越两人跑去,她一边哭一边想去抱徐然:“你做什么啊?真的是,他才刚醒过来!情况还不稳定!怎么受得了这种刺激?!!”

荀越撇开姜悦伸过来的手,他紧紧抱着徐然向医院跑去,风声从他耳边疾速掠过,但他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徐然一定不要有事,徐然的手要是再落伤一定会更恨他的。

刚到医院正往住院楼走去的齐蹊脚步一顿,刚好注意到了医院西门的闹剧。他看着荀越怀里抱着个人,正疯了似地往这边跑。

齐蹊皱了皱眉,喊了声:“荀越?”

将徐然交给急救医生的荀越手扶着墙,大口大口喘气,他听到齐蹊的声音后回过头:“齐蹊,你怎么在这儿?”

齐蹊皱着的眉头没有松开:“不是和你说过这段时间不要来找徐然吗?又把人弄伤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可我控制不了不见他啊,齐蹊,为什么每次都弄成这样子……我今天本来是想找他道歉好好哄哄他的。”荀越声音发颤,他喷了发胶的亚麻色卷发沾了清晨湿冷的露气后塌软下来,显得整个人都颓废萎靡了许多。

“你现在的纠缠只会加深徐然对你的仇恨,对他最好的方式就是你别再出现在他的世界。”齐蹊一向温和的语气带了几分冷淡,“不然他迟早会被你耗死。”

“可、可是……刚才在被车撞上的前一刻,他护住了我,他会不会……也有那么一点喜欢我?”荀越自己都不太敢信这句话,但他又无比希冀,“万一,徐然他得斯德哥尔摩了呢。”

齐蹊心中有种强烈的怪异感,徐然不太可能会做救荀越的事。

他沉默了片刻后,注视着荀越说:“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发生永远只是小概率。荀越,你真的看不到徐然眼里刻骨的恨意吗?”

荀越抿着唇没说话,眼中还有些自欺欺人地固执。

“他对你的态度你应该再清楚不过,徐然不是怕死的人,他救你也不能代表什么。”齐蹊出于敏锐的直觉,好言劝道,“荀越,就算是训好的家猫急了都会挠人,你小心逼他急了惹自己一身腥。”

“万一呢……我以后会对他好的,我们重新开始不好吗?”荀越目光难过恍惚,他扶住墙的手微微用力屈折,灰白的墙灰留在了他的指缝间。

“荀越,要么放过徐然,要么你就等他再次死在你面前。”齐蹊看着无药可救的荀越,撂下这句重话,转身就走。

像是又一次的当头棒喝,每一次见到荀越和徐然,齐蹊都会不自觉地去预想自己和郁杉的结局。

他从前时刻自省自警,现在心中却只剩下焦躁至极的郁气。

走进住院楼电梯的齐蹊抬手松了松紧拧着的眉头,他强迫自己抒出一口郁气,然后抬手按下电梯楼层键。

荀越和徐然其实对他和郁杉之间没有什么可参照性,他会规避一切让郁杉脱离他掌控的可能,他会解决掉郁寒这个麻烦。

产生情绪依赖性的药物会让郁杉对他成瘾,从心理和生理上都对他产生亲近感的郁杉绝不会对他抱有恨意,他怎样都不可能会让郁杉成为下一个徐然。

“叮——”电梯门开了。

齐蹊思绪回笼,他面色平静地往楚遂的病房走去。

楚遂的病房在拐角的第二间,房门是开着的,看到楚遂坐在床沿正对着窗户发呆的背影,站在门口的齐蹊轻敲了敲门。

但楚遂没反应,直到听到齐蹊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后才回过头。

柔软的光晕笼罩着楚遂的身影,他背着光冲齐蹊笑了下,像个活泼阳光的小孩:“齐医生,你来了。”

楚遂的情绪有些反常地乖顺,他头上戴着一对乖巧可爱的粉色猫耳发夹,一看就像是被哪个护士姐姐“特殊关爱”了。

齐蹊面上没有异样,他伸手揉着楚遂的头,轻声问:“昨天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的。”楚遂低垂下头,看了眼手腕上缠着的白色纱布。

齐蹊捕捉到楚遂细微的情绪变化,追问:“小遂,你一向惧畏楚邃,能告诉我为什么这次会贸然地挑衅他吗?”

半晌的沉默,齐蹊没有催促,只是眼神一直带着温和的询问。

楚遂在收拾好情绪后缓缓地说:“就是突然想逼一逼自己……之前总感觉,这样软弱废物的我好像永远压不过楚邃。”

齐蹊眉头轻蹙,语气有些重:“所以?你就想自我放弃,彻底释放楚邃这个怪物出来吗?”

“我倒是想放弃。”楚遂仰头看着齐蹊,带着些笑说,“楚邃虽然不是为了保护主人格而诞生的附属人格,但他不会容许我轻易死去,不会让我就这么解脱。”

“我本意不为求死,我只是不想永远这么软弱地活着,而这世上只有楚邃一个人能把我逼入彻底的绝境。”

齐蹊微怔,抬手在楚遂额头上轻敲了下,语气倒没了刚才的苛责:“所以是自己找虐?那为什么问我要封闭情绪感知的药物?”

长期被楚邃虐待的楚遂下意识缩了下身子,齐蹊动作微微僵住。

意识到自己一瞬间的条件反射会让齐蹊过度担心,楚遂补救地捂住脑袋做出一个猫猫抱头的可爱姿势。

楚遂仰了仰头,用尽可能平常的语气小声说:“楚邃太凶了,不借助药物我根本干不过啊,而且他发起疯来真得太疼了。”

齐蹊心软成了一滩,他摸了摸楚遂头上的猫耳发夹,转移开了这个话题:“今天是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么,你看着心情不错。”

“这个吗?”楚遂指了指头上的猫耳,“我凌晨坐在楼道里恐慌心悸地发着呆时,一个路过的大姐姐非要给我戴这个。她给我拿糖吃,给我唱歌讲故事,陪我说了很多话,就算我一个字也没能回给她,她也一直笑着说了很久很久。”

“我记住了她的名字,她叫姜悦,她简直像她的名字一样快乐,她还说,要把她的快乐分给我一半。”

“她给我戴上猫耳发耳时的目光就和我遇到了一幅完美的画作时一模一样,亮晶晶的,我根本拒绝不了。”

“她叫我多笑笑,她说我好乖,说我像净澈的宝石,笑起来也一定像发光的璀璨宝石一样晃人眼睛。”

齐蹊看到了楚遂眼中不自觉亮起的光华,他原先觉得楚遂情绪反常的那颗心稍稍放松了些。

楚遂纵使在他面前,也很少不用引导就一口气讲这么多话。

他凌晨接到楚遂的电话时还担心楚遂的自闭症会不会加重,电话里的楚遂情绪平静压抑得如同一汪死水,像是整个人都在黑暗深渊的边缘徘徊。

还好,那个时候有人拉了他一把。

姜悦的确是个性格不错的小姑娘,这样治愈向阳的人像是生来就是给人带来温暖的。

齐蹊轻笑着说:“这么巧,那个姜悦小姐姐和614病房的一个小哥哥是一起的,那个小哥哥也是我的病人,他还会变魔术呢,你有空可以多窜门去找他们玩儿。”

楚遂眼睛眨呀眨,稚嫩精致的脸上目光干净而纯澈,他此刻身上看不出一丝阴霾的痕迹,像是一个真的单纯好哄的小少年。

顿了片刻,楚遂小声而迟疑地开口:“齐医生,你现在的样子很像在哄小孩子。”

齐蹊把被他揉头弄歪了的猫耳发夹重新夹正,眼中笑意不减:“你不就是小孩子吗?”

我真的,真的迫不及待想写荀越这个渣渣的结局!!反杀最爽的,没有之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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