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澈尽量避开那双眼眸,动了动嘴唇,只觉得喉咙里堵着一团棉絮,但终究什么都没说。
“程老师你是不是不舒服啊?”戴琪一边询问一边把纸抽递了过去。
程澈拽着凳子,和邰铮拉开了一点距离后连忙摆手,“我没事,继续。”
邰铮的手刚碰上纸抽,这时候抽回来也不是继续放着也不是,巧的是突然来了个喷嚏救了他,他顺势抽了张纸,在鼻子下面擦了两下后团成一团扔在身后的垃圾桶里,“我们刚才说到哪了?”
王曦含翻了翻他的记录本,“说到死者的妻子的嫌疑要比其他三个大。”
“好,那我们继续,”邰铮捞过激光笔的时候瞄了一眼程澈,为了尽可能的不让自己分心,他干脆把椅子挪动到斜着,留给程澈一个背影,“时间上来说死者的妻子饶琪红的要比其他三人充裕,动机我们就看最直接的,长期的家庭暴力加上流产、出轨、吸/毒,运尸工具排除小提琴包和钢琴,那就应该是她的大提琴包。”
“大提琴包尺寸会不会太大了,”林野咂巴嘴,“就是我的意思是,她一个女的大提琴包会不会太难行动了?她有那个力气吗?”
戴琪摆弄两下左右手,“练琴的手上多少都有点劲吧。”
邰铮把幕布的照片再次切换回了几人的关系图,“那我们现在就还原一下——”
“那就试着还原——”
该怎么形容呢?
程澈能想到的词汇太匮乏了。
但一定要说的话,就是自从接触到三一五碎尸案的一刻起,但凡他和邰铮的目光有所交集,他的世界就开始下雨,细密、无声、飘渺,却绵绵密密的遮住了所有。
与之而来的是伪装,他太擅长了。
所以,心中的滂沱很大,脸上的雨点却几乎不见。
但若隐若无的雨还是似轻吻一样落在他的身上,好像极凉,却又滚烫。
那些伤口他拼命的想隐藏,可越来越慌张,慌张到差点把自己暴露出去。
世界万籁俱寂,唯独雨声淅淅沥沥。
安静些吧,那颗用力跳动的心脏。
雨下不停,心里被浸润过的地方开始酥痒,青苔而又生长在这潮湿的地方。
生长,茂盛,最后从眼眶溢出,再捂住。
心中的青苔好像在脚下扎了根,把他钉在原地。
该用什么词来描述这种被摁下静止键的感觉呢。
不是困在云里,也不是走进雾里,只是站在,很平淡的。
雨里。
邰铮看向那双眼睛,如同被相机框起来的暗影下的湖泊,这次他是记录者。
程澈重新拿起桌上的麦克风,扯动两下缠在一起的电线,麦克风的线和投影仪还有插排的线依旧是一团糟,他伸手去解开死结。
终于,按下了麦克风的开关按键,“我们忽略了案件的关键线索,我们根据聊天记录判断饶琪红有婚外情,除去聊天记录,饶琪红的抽屉里有手抄的《For Alice》,署名是任飘,而任飘的电子邮箱里也有发给饶琪红的邮件,内容是《索尔维格之歌》乐曲的节选片段,这一样可以判断饶琪红的婚外情是任飘。还有陈起文的家中有一首钢琴曲目,琴谱中夹着他和这起案子之前的车祸案的死者的照片,有理由怀疑是他俩一同创作的作品,还有他的墙上也挂着一幅仿画的梵高的《第六幅向日葵》,局里的专家检验过琴谱的手稿和仿画是出自同一人的手。”
“在现在证据链完整的情况下,我们还原三一五案,分析过程中如果有疑问可以随时提出。一年前许波阳因车祸逝世,陈起文回国后,为许波阳写了钢琴曲《Hyacinthus》以纪念两人的感情。陈启文后加入了死者郑正的乐团。期间陈起文一直在追查许波阳之死,但警方给出的最终结果是交通意外,至于他们是怎么又谈起车祸而且是死者郑正自己交代的可能他们自己清楚。”
王曦含看着只有自己能看懂的笔记本,“噢我懂了,可能是死者自己喝酒或者嗑药了一下子说出来了,这才会有陈起文拍下郑正的车架号,发给4s和汽车维修店,收到死者郑正曾在店内维修了前保险杠和挡风玻璃的回复,就起了杀心想杀了死者之后逃到国外。”
任真联想到了线索里的那两通电话,“所以他才会去酒吧,然后给死者打电话但是死者没接,那他买防水油布有什么用吗?”
林野也一并加入了群聊,“画啊!那个向日葵!他朋友画的,他应该是想把画也带到国外。”
会议桌上杨临手拨弄着矿泉水瓶上的宣传包装,“他会不会是因为死者郑正把他朋友撞了肇事逃逸起了杀心,那这朋友分量在他心里挺重要的。”
程澈啧了一声,把就近的资料卷在手里照着杨临脑袋就是一棒,“开会就开会,多大了还玩瓶子。”
“哎呀澈哥,”程澈没用力,杨临捂着被砸的位置揉了揉,“怪疼的。”
坐在对面的赵承看戏笑的嘴都合不上,“知道疼还说玩笑话,澈哥打你打的都轻了。”
......
相同的分析角度和出发点,程澈的心脏忽然有些酸涩,所有重叠片段好像走马灯一样闪过,仿佛是一瞬间的事,以至于他已经听不清戴任真和林野之间的对话。
“死者郑正在担任大学教授期间,利用职位之便猥亵、引诱学生吸/毒,借此拍下大量的照片和视频、和毒品进行人身控制,梨韩玉就是其中一个受害者。因为漂亮死者郑正把她带入乐团,并定期提供毒/品。梨韩玉和陈起文两人相识后不久发展为恋爱关系,于是就有了偷毒/品的计划和想法,我们在她的手机里找到了她曾经跟踪死者找到了河边废弃房屋。案发当晚22:59,梨韩玉在陈起文离开后,背着包去了河边,虽然事后进行了清洗但是依旧有残留的泥土痕迹。随后梨韩玉在废弃房屋内,找到并拿走了两袋海/洛/因,随后回到了家中。根据监控和其他人的口供梨韩玉1月13日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明且无合作抛尸可能,所以排除她的杀人嫌疑,她的社会关系也很简单,所以合作杀人的可能性太小。”
邰铮喝了半杯茶水,兴许是离着不算远,杯底和桌面磕碰的声音闯入程澈耳朵,他突然拖拽椅子,椅子扶手和邰铮的椅子扶手相撞,几乎是吸引了整个会议室的人的注意,随后会议室的人又开始个忙各的但不知道忙什么。
“你这几天是不是没休息好?”
“可能是,”程澈重新摆正椅子,“你继续不用管我。”
邰铮借着帮他挪凳子的契机兀自低头,目光从他的下颚延伸到耳后,“你脸色不好看,实在不行回办公室躺会。”
程澈脸色确实不太好看,但不是因为生病,“我坐哪不是坐,整个会议室不止你和我,你再这么跟我说话我怕一会就有人把你当成猴子一样围观。”
这个比喻让人想想都觉得不太美妙。
邰铮坐直,对着麦克风咳嗽两声,“嫌疑人任飘与死者一直保持“合作关系”,但随着梨韩玉进入乐团,死者为其调整了乐团那个乐手,引发了两人之间的矛盾。不久后死者发现了任飘送给自己妻子的琴谱,于是死者郑正便威胁任飘远离自己的妻子,毕竟着绿帽子马上就要扣实了哪个男的也不愿意。任飘应该是知道了死者对妻子有家暴行为,就对死者起了杀心,与死者妻子在一起生活的想法。11日晚上聚餐结束后,任飘伪造前往电影院观看电影的假象。并用摘下口罩帽子这一动作加深售票员的印象,随后说要下楼停车,在车中与雇佣的人互换,制造自己一直在看电影的假象,并在交换后步行离开停车场,打车前往河边。想着约死者出来但电话一直没有打通。1月13日任飘收到带有按交易信息的信纸,就是之前那张在任飘家里找到的那个纸条,通过其中内容得知1月13日20:00在新华书店交易海/洛/因,在签售会结束后任飘回到废弃房屋内藏匿毒/品,死者的妻子饶琪红也在任飘离开后,进入房屋内处理尸。”
戴琪这几年听案件分析都要把自己头抠秃了,“你要说三人的动机不强烈吧,但是单从分析上来讲都想杀他,但是真要杀他吧,不是电话打不通放弃了就是想想就算了。”
王曦含已经云里雾里,“但如果他们三个其中一个人得手的话,这起案子会不会不这么难?”
“不,只会更难,”程澈在众人面前拿出茶包,递给邰铮,“如果他们三个其中一个人得了手,那样饶琪红会在第一个人已经在尸体暴露的伤口之下进行二次杀害,这样一来会对警察作出混淆,二来查不到就逍遥法外。”
邰铮扔掉茶包后回头看却看到了程澈先是一惊后不明深意的眼睛。
程澈不经意按下麦克风的开关键,“是你吧?”
邰铮回想,“什么?”
程澈看着他装傻但没戳穿,他对于这种将“调戏”的主动权握在手里很有成就感,“美容院地下那次。”
邰铮一脸无辜,“不记得了,我就记得你昏过去了。”
隐约嗅到不一样气息的戴琪抬头看向打会议开始就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小话的两个人,手肘碰旁边的王曦含“你觉不觉得邰队和程老师不太对劲啊?”
“有吗?没有吧”王曦含根本就没抬头看,自顾自的说,“程老师最近一直住在邰队家里,没有不对劲啊。”
“啊?你说谁住谁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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