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的鸣笛声惊动了城西更远的树林里的鸟,红蓝交替,如果对方真的下死手那树林里藏的人是没办法设想的,幸运的话他背着程澈顶着公/安院校格斗体术第一的名号闯出去,不幸就是因公殉职躺在烈士公园里。
三五个护士推着担架开着绿色通道进了急诊室,邰铮坐在等待椅上思虑再三,把周局和岳厅从办公室拽到医院,简明扼要点到为止。
医生出来的时候三人齐刷刷起身,“患者性命无碍,探视的话一会转到普通病房就可以了,哪位是家属?跟我来办公室一趟。”
这一棘手问题难倒三人,三人六目相对,医生在无声探讨中离开。
岳厅:“我算吗?”
周局小声接,“咱俩都不算吧,那他也不算啊。”
邰铮:“我听得见,我肯定不能算啊,我说,就不能给他家里人打个电话吗?”
周局扭头看向岳厅。
“看我!你看他脸上有答案啊!”
岳厅抬头看向医院天花板,实际天花板刷的煞白煞白的漆,什么都没有。
“他爸妈,”周局目光追随着被护士推出来的程澈,“很多年前就去世了。”
“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周局和岳厅同时摇头。
那已经是二十二年前的事了,在一个平常不得再平常的下午,程昊炀和赵柔跟当时还是局长的岳政杰,请假说抓捕活动结束想带儿子出去旅游,多陪陪儿子,岳局也准了。还是六岁半的程澈一听要出去旅游也不午睡了,从衣柜里找出自己的衣服,站在可以装下他28寸的行李箱面前,把自己的衣服拿出来叠好,放在床边。
这种意外的快乐持续到了下午五点,小区附近的大学立钟敲响之际,赵柔蹲在玄关处正把鞋放进塑料袋打结,听见了门口的异动,几乎是冲进了小程澈的卧室把孩子哄骗进了行李箱,将行李箱小心推进衣柜里。
衣柜的设计不隔音,行李箱外壳也是布艺,长达四十分钟的时间里,小程澈听到了枪声,听到了和歹徒殊死一搏却倒在熊熊烈火里的父亲,歹徒的嘲笑,对母亲的凌辱和威逼利诱。
没有消防车,没有救援队。
小程澈用20厘米的格尺撬开了行李箱的拉链,借着衣柜的缝隙看到了血泊中前一秒还在规划要去桂林旅游的父母,还有不断翻动抽屉找什么的暴徒,根本就没人注意到衣柜里泪流不止想要失声大喊又极力捂住自己的程澈。
火势从客厅燃到了卧室,可能是搜寻一圈没有找到想要的,从厨房里选了适合自己手感的剁骨刀,手起刀落,小程澈的瞳孔陡然扩大,父母犹如案板上的鱼肉任凭处置。
不知为何有人朝衣柜门走来,在打开衣柜门的一刹程澈跑了出去,为首的看到居然还有活的杀心再起,杀一个也是杀杀三个也是杀,五六岁的孩子记的住事,聪明的能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讲清楚。
前面的小程澈连滚带爬的跑到楼下,后面的叫骂声难以入耳。恰逢单元门旁边的车库开着门,小程澈不管不顾看着白色越野车开着的后备箱一跃而上,灵活钻进后座座位下的空隙。
他生下来就轻再加上不好好吃饭,比同龄孩子都要瘦上一圈,钻进去的时候后座的椅子靠垫完全能遮住他,直到车开走,他看着后视镜里的那双眼睛,是楼下的住户夫妻,和他家比较交好,这才敢从座位下爬出来。
至于之后,就是孤儿院。
程澈也是命硬,但也只胜在了命硬。
姜逢赶来的时候一脸担忧,又被告知主治医生需要单独谈话,先是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平静的程澈,转脚又去了主治医师的办公室。
周局看邰铮想说却不敢说的神情,咳嗽了一声,这一声岳厅跟着回了头。
“什么事?”
邰铮下巴点着姜逢的方向,“你们有人知道他跟程澈的关系吗?出个事他这么上心。”
周局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憋出一个字。
邰铮感觉实在指望不上他,也不想多问,反正现在关心的意思送到了,人也没事,那就可以回队里,案子才清楚一半也不能丢下犯人不管。
他这头屁股刚离开椅子,人还没有完全站直,就听到岳厅开口,“姜逢,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信得过的人。”
“什么叫唯一信得过?”
“就是给姜逢十个胆子,姜逢也不敢跟他顶嘴,”周局右手大拇指摸着左手手指关节的褶皱皮肤,“也就只有姜逢了。”
七年前的碎尸案,姜逢作为编外人员,经营着的尧棠公馆实际就是程澈作为抓捕活动的联络点。程澈作为卧底潜入,嫌疑人的身份也就落了实,但好在任务圆满完成,上面下令功过相抵不追究,也不惩治。九尘市也配合参与了抓捕行动,因为地区原因,领导层决定将案件转交给九尘市刑侦队,可案子疑点重重,最终被列入了悬案。
柏筌市也趁此消停了几年,程澈在出任务的时候顺手捣毁了一个贩/毒窝点,借着这个线索查,他发现背后的实力实在难以摸清。上面命人组办了卧底小组,针对捣毁九一三贩/毒案,程澈被任命为组长,他也是第一个自愿卧底对方组织的,暗地里举报捣毁的窝点共计七个,上缴毒/品累计1.24吨。
当时二等功的证书和勋章都准备好了,可接到的消息却是卧底计划失败,程澈身份被曝光。整整一个月,局里厅里发动任何急性措施都无法联络到程澈,小组其他人的身份也无一例外,对于柏筌市刑侦队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
就在上层决定解散卧底小组,周培作为局长去收拾物品时,卧底小组专用的连线信号灯亮了,周培迅速集中了刑侦支队所有人,所有人一起见证了程澈的死亡。
工作原因,周培被调到了九尘市,和老同学老伙计岳政杰一起配合,程澈的学历,资历,包括程澈从医院转入疗养院,也都是他俩安排的。
三年后,得知闯入公安网的是程澈,欣慰的是程昊炀和赵柔的孩子保住了,程澈做事有分寸,所以任何事情都见怪不怪了。
*
程澈醒来已经是事件发生的第二天,厅里派了人对程澈和邰铮做一下笔录。几人看到程澈的时候先是一愣,而后又是强忍激动。
邰铮不解,“认识啊?”
程澈看着面熟想不大起来,“可能是见过,大街上或者一走一过。”
姜逢在一旁倒水,将纸杯分给三人和邰铮,把拧开瓶盖晾到常温的水杯递给程澈,“他们之前也来过尧棠,在那个时候大家就见过了。”
邰铮挑眉,将纸杯放在床头柜上,“你们尧棠这么受欢迎,厅里的人也去啊。”
姜逢答:“这不是市中心地段嘛,娱乐场所,大家都想着节假日放松,就来了。邰队要是想带人来,本店给予8折优惠,KTV赠送果盘啤酒,楼上餐厅赠送当季新鲜菜品,您考虑考虑。”
答得很好,答的不是很让人满意,下次不要再答了。
病房门外站着姜逢、邰铮、周局、岳厅,四人都想知道程澈答了什么,走廊里人来人往的,隔着门,听不清,护士推着消毒车,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
周局和岳厅看到有姜逢陪着,自己站在这也是有点多余,两人一同回了队里。
姜逢看着两人下了楼,“你俩串了么?”
周围没有人,这句话明显在问邰铮。
邰铮手机信息提示音响了,“我送的验伤报告出来了。”
“我们是厅里面下来的,针对这次事件有几个问题想问您。”
程澈悠哉将另一个枕头放在身后倚着,“也不用这么客气。”
几人点头连忙说好的,继而打开了录音笔,摄像仪器,“对方跟九尘市刑侦支队此次调查的组织卖/淫案有关系吗?”
程澈摇头,“不清楚,你们知道吗?”
“我们无权问案子进行情况,您见谅,”询问的人巧妙的避开了问题,“那您对于他们出现在嫌疑人居所并且绑架您的事持有什么态度?”
程澈看着蓝白条纹的袖口,如实回答,“我就是找个证据的功夫,他们就出现在那了,然后我就被绑走了。”
询问的人步步紧逼,“可是据目击者提供的证词说您将绑架您的人灭口,您作为一个公安人员,是否存在防卫过当的行为?”
“我当时被绑没办法还手,我甚至可以说目击者当时拿个砍刀但因为胆小没和他们一起,不然你们哪来的目击者,”程澈回答的游刃有余,“而且我不是公安人员,我没有正式入职没有警/号不算在编,所以你们说的那些规矩制度对我无效,而且——”
敲门声打断了谈话,有人去开了门,看见邰铮站在门口,手机屏幕亮着,“验伤报告,秦**医给的,新鲜出炉。”
秦安秦法医,上到厅里下到派出所,都知道这人一是一二是二,徇私枉法是百分之二百的不可能,也没必要在自己专业上为了一个刚入职称不上同事的人撒谎。
几人拿过邰铮的手机,上面白纸黑字明确写着:
‘小腿上有4-7处淤青,形状和周雄的鞋前方形状相吻合;后背的淤青呈长条状,和地上的棍子相吻合,棍子上有周雄等人的DNA脱落;左肋骨折断2根,构成轻伤二级。’
这鉴定书一来,那就如同及时雨,解决了燃眉之急,也不枉程澈刚进刑侦队那天陪他测量数据。
几人结束问答时背对着门面朝程澈点头,邰铮见状也凑上前。医院的病床门上的厚玻璃就是普通的钢化玻璃,程澈身体稍稍前倾,透过玻璃对上了邰铮的视线。
—他们的问题很浅显,但不要让他们抓到任何有机可乘的话口。
这是程澈传递出来的消息。
—收到。
这是邰铮给出的回复。
很奇怪,他居然在一个平常人的眼神里看到了和这个人个性不符的凌厉,严肃到感觉下一秒这几个从厅里来的人会自曝马甲说自己是什么案件的嫌犯。
这种传递信息的独特方式只有岳政杰岳厅那种老资历独有的,而且自己也会被动认为自己是他的下属。
有问题,这个人有问题。
这几个人的问题对于邰铮没什么难度,邰铮把几人送走之后回头看了一眼进病房的姜逢,自己溜达到了护士台。
他胳膊往台上一搭,“我问个事,309病房里的病人之前在你们有住院的经历吗?”
“我们不能——”
邰铮亮出自己的警察身份,“刑侦支队的,了解一下情况。”
“哦是这样的,”护士说,“他之前在这住过,大概是三年前,一年之后醒了,被他朋友接走了。”
“他当时来的时候什么样?”
护士思考三五分钟,“我记得——他浑身是血,伤势也是挺严重的,腹部有三处刀伤,后背被抽的没一块好肉。”
另一个护士补充,“你这样一说我也想起来了,送来的时候瞳孔都要散了,咱医院各科主任、专家、院长副院长、加上现调的仪器和血库,才把气给他吊上来。”
邰铮起了兴趣,“你们对这件事怎么记得那么清楚?”
护士解释:“能让院长和副院长亲自操刀的手术实在太少,一台手术愣是从半夜1点到了早上8点。”
“哦,行,谢谢。”
邰铮转身,离开护士台几步之后从兜里掏出手机,“戴琪。”
“头!我在!”
“查一下程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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