邰铮走到病房前,刻意在门口逗留了一会,侧身,左手插进裤兜里,右手大拇指食指转着打火机。
病房里,姜逢满脸写着‘不知道拿你怎么办’的表情,把削到一半的苹果扔程澈身上,“你自己吃吧。”
程澈一脸嫌弃,碰都不想碰,“削到一半你让谁吃啊?”
姜逢手里还捏着水果刀刀把,表情略微屈辱,咬牙把苹果拿起,用水冲了冲放在床头柜上,“我说多少遍你有没有听,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动刀,一动刀市医院都跟着你紧张,闹得人心惶惶自己还得在床上躺着。”
说着说着还得拿刀尖点着,就差凭空列出‘程澈本人熟读条例’了。
“你坐着说话不腰疼,我再不还手你就得看我一寸照片了。”
在姜逢的遮挡下,在邰铮看不见的角落里,程澈手指轻微抬起,有节奏的点在被子上。
——门外有人。
不是摩斯电码,是他独有的一种传递信息的方式,只有他和姜逢知道。
邰铮数着时间,再不进病房就算姜逢没那脑子程澈也会怀疑,推门而入,“那倒也不至于,也就多住几天。”
等到邰铮走近病床,程澈刚好发出啧的一声,“下次跟姜逢学敲门。”
“那我是不是还得跪下问候您金安?”
“我怕折寿。”
“闲话到这,我要说正事了。”
邰铮拽来一把椅子,斜眼看坐的稳当的姜逢,“他能在这么?”
程澈象征性的看姜逢,“他能不能在这不是邰刑侦队长说的算吗?”
当事人姜逢把凳子往身后一挪,起身,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你俩聊,有事喊我。”
“回来!”x2。
造孽,真的是造孽。
姜逢牙都要咬碎了,硬着头皮回身,把凳子拎到窗前,又拎了一袋子苹果,还不忘刚才削到一半的,背对着两人开始削苹果。
这幸好是普通病房,要不然迟早被人一脚油门带到精神病院。
程澈对此解释说这是正常现象,就是所谓的入定。
邰铮点头,“我们昨天把刘嵩三人还有他们的爸妈都审了一遍,李梁将钱分批次转给他们,他们把钱转到地下再转回来。秦安给出的报告显示方媛体内含量按着时间推算,注射的时候剂量过高——”
“就是所谓的玩脱了。”
“没错,”邰铮说,“包括李梁在场四个人都慌了,叫来了三个在政府当官的爸,对着方媛的尸体想到的主意就是包下323,把方媛缝进床垫里,走廊里的视频几人拉着行李箱还有大包小裹的,根据指认地点找到了床垫里的棉花和弹簧。”
程澈左臂抱在胸前,右臂手肘搭在左手手背上,托腮,迟疑说出:“你有没有两个被害人的照片?”
邰铮掏出手机,凑上前看。
程澈清嗓,再开嗓,“姜逢!”
姜逢真真切切削了一兜子苹果,举着刀头也不回,“干啥?”
“你过来。”
“......喳。”
程澈示意邰铮不要插嘴,将两位受害人的照片左右滑,“有没有看出什么?”
姜逢手上收起刀,眯着眼,将图片放大倍数到能看清皮肤颗粒,两指一滑突然缩小,另一张图片也是,从程澈手里拿过手机,屏幕对着二人,“他俩的眉骨到鼻骨,有动态图么?最好是视频。”
邰铮翻着相册,还真让他找到了,是学校公开课的视频录像。
三人盯着6.7英寸的屏幕把视频看了三遍,足足看了十分钟。
姜逢亮出水果刀的刀尖,在即将接触屏幕的时候停下,“你们两个谁能告诉我,一个10岁一个12岁,为什么在转头的时候,眉骨鼻骨颧骨,甚至是下颚骨,骨势走向和动作发力点都是一样的。”
“天底下是不会有一模一样的头骨的,”程澈解释,“人的头骨会随着骨骼的发育变化,女性的头骨的生长是从它成型到27岁,期间会经历牙齿咬合,器官的延伸,意外撞击导致它在原有基础上二次发育,但绝对不可能是一个样,除非是——”
邰铮:“近亲?”
姜逢:“如果是近亲也是要出自一个细胞里分裂出来的,血缘关系至少要90%。”
邰铮话锋一转,“你怎么知道?”
姜逢剜了他一眼,“我学的就是这个我能不知道吗?”
程澈轻飘一句话闯入两人对话中,“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整形了,是对骨骼进行调整,是整骨。”
随后掀开被子,“姜逢,帮我办出院。”
“死了叫我。”
“活着也叫你。”
程澈套上姜逢提前备好的T恤、风衣和黑色休闲裤,跟邰铮上了车,等车发动邰铮踩油门的时候就已经给秦安打了电话,“你会做头骨3D模型吗?”
“我认识你不到两天已经给你干三个活了。”
“你行行好,好人有好报,”程澈安抚,“多干活中午吃得多长高个。”
以前只有邰铮的时候秦安还有点余力能跟他比个输赢,结果程澈一来,秦安胜算率大打折扣,“老邰知道吗?”
程澈把手机一偏,邰铮手握方向盘,身体微微侧倾,“听着呢。”
“200%的加班费,你邰队给你报销。”
邰铮脖子转出一个直角弧度,一整个挤眉弄眼问号脸。
“就他那样!”
“我哪样?秦安你要真能在三小时之内给我做出颅骨复原对比,我就,我就——”
秦安把声音外放,着手进行准备,“丛教授的专业知识讲座,前三排。”
邰铮手心拍在方向盘上,“成交!”
黑色越野一个急转进入匝道,程澈上半身随之跟着晃,路过两个公交广告站牌,在邰铮踩下离合手刹归位,把车钥匙拔下来的时候,他咂巴了一声,“不对啊。”
已经打开车门有一定距离的邰铮又把车门关上,坐了回来,“哪不对?”
“这两个死者有什么联系没有?”
程澈提出疑问后抬头,视线对上邰铮,他的眼眸明亮又清澈,没有泛起的涟漪,也没有平淡到一滩死水,如同寒冬中的孤峰,流淌着无尽的寒冷。
“没有,案发之后我们查过,”邰铮回想,“双方父母乃至祖上三代都没有生意或者爱恨情仇的往来,只是一个学校的上下年级。”
“那李梁为什么要他们两个,换个话说就是,刘嵩为什么要把两个完全没有关系的人交给李梁。”
根据以往卖/淫案的经验,嫖/客嫖资与嫖商之间是不会有太深层次的关系,女孩被绑来提供服务,录下来的影像像把悬挂在头上的一把随时凌迟的铡刀,嫖客与嫖商从而获利。为了确保安全,避免患病风险,而女孩与女孩之间也不会有任何血缘人文之间的关联。
但是本次案件,两个女孩在头骨骨骼上居然存在相似之处,证明是精心挑选的,九尘市这么多女性不可能那么巧。
邰铮仔细研究程澈说出的话,“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把两个受害人送到我们面前的。”
程澈解开安全带,“案子不简单。”
在程澈离开之际他突然想到二审李梁时,程澈进来注射药品,李梁却在他转身时大喊说更好的货。
也就证明程澈在本案中也扮演着一定的角色,但他一个刚过二十九生日虚岁三十的男人,是不可能跟10和12岁女孩扯上关系的,在案件调查中也是明显不认识死者,如果他真的是实际操控者,那周雄对他下死手的原因是什么,周雄和两个女孩更是不相关。
“走啊,不走等我背你吗?”
眼前的程澈双手插兜,倾斜着身子,站在整个公安局占地中轴线上,身后是历经百年承载着光荣历史铭记于心的国旗国徽,阳光停留在他的衣摆。
他不该怀疑他的,即使他是个身份存疑嘴里说不出好听话但是有点脑子的陌生男人。
“来了。”
程澈没有等他,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很坚定。
办公室里乃至整个走廊都是豆浆油条肉包子鸡蛋的味道,邰铮在医院的时候顺便蹭了姜逢给程澈从食堂打回来的病号餐。
戴琪咬着豆浆吸管,指了指邰铮办公室,“给你俩买了咖啡。”
程澈欸?了一声,“谢谢,我喝不惯烟灰水。”
“没没没,”戴琪头晃得像拨浪鼓,“邰队特意吩咐您的是生酪拿铁,少冰。”
程澈身高183在一众人眼里不矮,奈何身边站的是190能呼吸到新鲜空气偶尔还撸铁的邰铮,两人站的距离还近,程澈稍稍抬头在戴琪的视角里就显得格外娇小,“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吃的病号餐还了。”
邰铮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小,只是单纯说给他听,随后就是一股子领导班味,叉着腰,“任真,去催一下老秦进度,王曦含,对私人整形整容场所进行排查,对全脸整容的未成年一定要特别注意,林野你那个碟片——”
陡然间程澈的手覆在邰铮的手腕上,“刘嵩有没有交代上线?如果季知和他是早恋的话,那方媛是谁给他让他给李梁的,出租屋里的碟片都是未满十岁的女童,刘嵩倘若真在学校里撒网捕捞那他爸早被人举报踹下来了。”
邰铮直接点名,“王曦含!你笔录整理好了吗?”
不点名还好,一点名所有人都跟着一哆嗦,“好了好了,头,在你办公桌上。”
“陈奕闻!你不去回你技侦还搁这吃!”邰铮简直是无差别刀人,“偷吃茶叶蛋,那茶叶蛋怎么不噎死你呢!”
陈奕闻发出不动静,只能呜了呜了含糊不清,任真还得在一旁帮他顺气,差一点就是海姆立克乱救法了。
整个支队办公室里只有会议室现在还算是清静。邰铮在白板中间位置洋洋洒洒写下‘三二九卖/淫案’的大字,左手搭在白板上沿加以固定,手背血管凸起明显。
程澈轻跳跃起坐在会议桌上,邰铮背对着他,黑色针织衫包裹下背部肌肉线条明显,典型的宽肩窄腰,握笔的右手,手掌宽厚手指修长,虎口处有明显的枪茧,下笔铿锵有力。
他写完拿笔敲了一下白板,走到座位上猛吸一口咖啡,“补充的话自己动笔。”
一白板的龙飞凤舞看的程澈淡淡喝了一口手里的咖啡,“怕融入不了你这草书。”
说完他跳下会议桌,拿着白板笔甩了甩,在‘上线’处画了一个圈,分支线箭头指向‘货源提供?’,在‘毒/品’剂量上着重画了三个圈。
邰铮走上前,指节敲在‘毒/品’上,“你是指剂量问题?”
程澈回想起那天的报告内容,“秦安给出的毒化分析显示刘嵩注射的药物不是普通毒/品,是自制而且应该进行过多次试验的,注射少量效果即可达到普通药量的二倍。这个玩意儿普通初中生没那绝顶聪明的脑瓜子是研究不出来的,邰大队长,你可真是碰上个升官发财的好案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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