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刚大大的咬了一口苹果含在嘴里，听了娘的话，费了好大劲才咽了下去，俏脸写满惊讶，目光中透出不解之色，迷惑的问道：“去京城？”又指了指自己道：“我？”

见沈艾银微笑颔首，沈思嫣红的小嘴一噘，一昂头回绝道：“不去。”话音刚落，脑袋上立刻就吃了个爆炒栗子，忙捂着头，委屈的喊道：“娘啊。”

“喊娘也没用。”沈艾银没好气的说道，摇了摇头，继续道：“你难道真想做条米虫，终日无所事事，到处惹是生非。”

“娘，难不成您是想让我上京赶考，来个金榜题名，光耀门楣？”沈思杏眼圆睁，难以置信的说道，暗暗猜测，莫非娘受了什么刺激。

“扑哧”一声，故意紧绷的脸笑了开来，沈艾银咳了咳，清清嗓子，伸指轻点爱女的额头，半认真半调侃的说道：“就你肚子里的那点墨水，还想金榜题名呢，要是娘真想光耀门楣还不如让你大哥去，怎么也轮不着你啊。”

沈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却也十分赞同的点点头，那倒是，家里请来的夫子都不知被自己气跑几个，学了几年，也就粗通文墨，能写几首歪诗而已，想了想，耸耸肩，追问道：“那为什么要我去京城啊？”

看着爱女孩子气的举动，沈艾银答非所问道：“小思，你今年多大了？”

“十七啊，再过三个月。”沈思随口回道。

“十七了，真快。”沈艾银望着她，半晌回过神，接着道：“之所以让你去京城，一来你姨娘托人捎回书函，说入宫多年，十分思念家中的亲人，尤其很想见见你；二来，为娘准备在京城再开一家钱庄和一家酒楼，可一时寻不到人打点，思前想后，只有你最合适；三则。”

“还有三啊？”沈思揉了揉发痛的额角，哀嚎道。

沈艾银面上的微笑渐渐褪去，神情转为凝肃，期许的目光中透着怜爱，异常认真道：“小思，将来整个沈家的生意全都要交到你的手里，娘无法再这么纵容你，放任你，正所谓玉不琢不成器，人不琢不成才，故而这次京城之行，娘给你定了目标。”

藏在心里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沈艾银并未说出，经过这么多年，她很明白，那就是在泸州沈家，只要她吩咐女儿去办的事，总不愁有人暗中给她帮助，既然如此，那么不妨索性一脚把这丫头踢出门，送到京城去历练，当然在这之前，她已经写好书信送给了远在京城皇宫内的姐姐沈贵妃，嘱托她切不能给爱女任何关照。

沈思房内，“什么？夫人要小姐你用一千两的本钱，在一年之内挣到十万两白银？”小八比划着手指，惊呼道。

贝齿轻咬指尖，沈思秀眉深锁，过了好一会，才长长叹了口气，有气无力的趴伏在桌上，手不住的痛捶着桌面，悲愤道：“不是一本万利，是一本万万利啊，娘她这是在逼我抢钱啊，还说什么，挣不到就不许回家，天那，她真是我亲娘吗，咋那么狠心啊？”

“小姐。”小八一脸同情的看着哭天抢地的主子，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忽然一拍手道：“小姐，你要不考虑下嫁给韩公子，他爹韩知府是出了名的贪官，一定拿的出十万两作聘礼。”

沈思一听，猛的抬起头，愣愣的注视着她，神情似笑非笑，似喜非喜，半晌，感叹道：“想不到啊，小八你变聪明了嘛。”话锋一转，几乎是吼着说道：“连你也说了他爹是个贪官，从百姓那搜刮来的银两，我能要吗？”

瞬的她握紧了拳头，漆黑明澈的眼眸里闪动着坚毅的光芒，面容焕发希冀的神采，沉声道：“我决不能就这样气馁，让娘看扁了。”

接着扭头将目光投向窗外，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一片万里无云的湛蓝天际，缓缓的嘴角弯起一抹弧度，眸底掠过一道黠光，喃喃反复道：“京城，皇宫。”

车轮辘辘，马蹄轻响，一身男子装束的沈思，蓝衫玉带，头戴皂罗折上巾，额前几缕留海随风飘动，星目流波，英姿飒爽的骑在马背上。

偶尔回头看一眼跟在身后的宽敞马车，想不明白娘为什么要执意要让宝姨和自己一起同行上京。

说起这宝姨，她是娘同父异母的妹妹，因出生晚，所以只比自己大了两岁，人长的虽美性子却十分高傲，且尖酸刻薄，俩人从小就互看对方不顺眼，但好歹她是自己的长辈，现下带着她，只怕不能太随意率性了，沿途一定要格外小心谨慎。

“公子。”坐在第二辆马车上的小八，掀起小窗遮帘，探出梳着双髻的脑袋，兴奋的冲她招着手，喊道：“外面日头晒，还是到车上来坐吧。”

沈思摆摆手，接着转头对策马在身旁的护卫总管，沉着有力的说道：“为了安全起见，我们此行都必须走官道，虽然会耽搁些时日，且要计算好路程，日出夜息，傍晚前赶到下一个城镇投宿。”

“还有，要记住，不许招摇，不许露富，随时保持警戒。”又想了想，补充道。

护卫总管不由自主的点点头，那不容置疑的语气，眉目间隐透着的威意，一瞬间竟错以为是见到了夫人。

正言语间，突然从路边冲出一道身影，沈思眼疾手快，忙勒紧缰绳，跨下的骏马长嘶一声，在那人面前险险停下。

定睛一瞧，只见挡路之人竟是个年约五旬的灰袍老者，他一脸焦急之色，边喘气边说道：“公子，敢问……你们是前往京城吗？”

沈思翻身下马，仔细的打量着他，点头道：“是啊，老人家。”

“太好了，这下我家小姐有救了。”老者颤声道，两眼因激动而闪着泪光，见她惊疑的看着自己，忙解释道：“因我家老爷病重，我家小姐她急着返京，没想到我们的马车行到此处，那马儿居然倒地不起，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和小姐二人等了半天，才等到公子一行，眼看天快黑了，能否请公子发发善心，顺带一程。”

“这？”沈思看着老者殷切的目光，咬咬嘴唇，又回头望了望随行的马车，很想施以援手，但又担心他们来历不明，不敢轻易答应，内心挣扎不已。

“小姐。”老者回头唤道，只见从路旁袅袅婷婷走出个高挑身影，款款走近前，待众人看清了她的容貌，纷纷露出惊艳的神情，只有沈思顿时瞪大了眼睛，发出一声惊呼道：“啊，原来是你啊，姑娘。”

外表不甚起眼的马车内素锦柔毯，暗香浮动，不奢华，却极其干净雅致，清漆小几上更摆放着新鲜的瓜果，这些全是爱女心切的沈思之父楚然一人打点，亲手布置的。

“芊芊姑娘，”沈思柔声唤道，眨巴着大眼睛，注视着眼前的美人儿，原来那晚给自己指路的姑娘叫芊芊，只是没想到这么美的女子居然是个哑巴，不由心生怜意，宽慰道：“你放心，你爹一定会吉人天象，不会有事的。”

挠挠头又想了想，她下定决心，一拍胸脯道：“你人长的这么美，单身上路不安全，反正是顺路，就和我们一起上京吧，呵呵。”

“芊芊”精致绝美的面庞上平静淡然，不带一丝温度的狭长凤眸，仿佛玉石般幽幽冷冷，闻言微微眯起，唇角亦微微上挑，犹含着似是而非的笑意，浑然天成的美态中掺杂着一股傲气，几分贵气，直瞧得沈思顿时三魂勾去了七魄，傻愣愣的合不拢嘴。

等回过神，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是何等英明，如此绝代佳人极易引来他人的垂涎，娇美的面容不由闪动着单纯的喜悦和顾盼自得的神采。

可惜沈思光顾着自得，未留意到“芊芊”眼底悄然划过的一缕寒光。

彼时的沈家却是不甚太平，只因刚从净慈寺上香归来的沈老太爷，在花厅里大发雷霆。

他拄着根龙头拐杖，把大理石地面敲得叮当叮当响，气的脸色发白，长须乱颤，恨恨的瞪着一脸泰然的女儿，怒吼道：“不孝女，你是不是想气死你爹我啊！”

沈艾银挑挑眉，轻描淡写的回道：“爹，小思不过只是去趟京城而已，又不是不回来，您不用这般大动肝火吧。”

“你，你还我的宝贝小思来。我不过去了几天寺庙替小思还愿祈福，没想到，你趁我不在，就把我的宝贝弄去了京城。”沈老太爷欲哭无泪，瘪着嘴委屈的指责道。

“爹，小思她已经长大了，总不能让她终日无所事事吧，何况您也知道，这次是大姐修书想见见四妹和你宝贝孙女的。”沈艾银上前一步，扶着他坐下，娓娓劝道。

沈太爷慈眉一扬，模样活像个无理取闹的老顽童，赌气耍赖道：“不管不管，艾金想看小思，让她自己回来看，反正，反正你得把小思还给我。”

沈艾银哭笑不得，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不做理会。

“如果小思不回来，我就，我就不吃饭，”沈太爷仔细想了下好像自己挨不住饿，马上换了个威胁道：“她要不回来的话，我，我出家去，做和尚，哼。”

沈艾银忍俊不禁，嗤嗤笑道：“我娘出家做了道姑，现在您又说要做和尚，呵呵，您俩倒是绝配啊。”

见威胁不成，沈老太爷彻底傻了眼，一抹眼泪，开始哭闹起来：“你还我小思，不活了，还我宝贝孙女！”

这头在闹，那头的宁息院里，对着空空如也的药箱，楚宁惊的是目瞪口呆，半晌，哆嗦着手展开压在桌上的一封信，只见信上龙飞凤舞的写着寥寥数语，大意是他可爱的妹妹此去京城长路漫漫，特“借”良药已防万一。

不问自取，臭丫头还好意思说借，楚宁看完，咬牙切齿的从嘴里挤出两个字“沈思”，英俊的五官因愤怒而扭曲变形，突然脑海中霎时闪过一道光芒，脸色骤然变得惨白，大叫一声：“不好！”

他想起了，有几个药瓶自己没来得及贴标记，其中就包括了那瓶闯过祸的迷蝶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