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陈夫人电话的时候,沈晚江正在处理手上的事务,她丝毫不意外,只是没想到来的与她的见面会来的这么快。
陈幼龄选择了离沈晚江律师事务所不远的一家咖啡馆,此时距离下班高峰期也不过半个小时,有些早下班的已经将这里三三两两的几乎坐满,到处是浓郁的咖啡香气,可她眉头始终皱着,似乎并不喜欢这里过度嘈杂的气息。
来的很早,选择了个靠近窗户的位置,看距离这里不过百米远的路口,为生活奔波面露急色的人类,似乎觉得他们索然无味,眼眸不经意的流转间,将这里打量了个遍。
装修还可以的网红咖啡店而已,可是在各大写字楼中间,尽管不算高档,也不太平价,用来见自己丈夫小三的女儿,已经算是给面子了。
高跟鞋与地面的清脆敲击声,不算大,但也绝对不小,高跟鞋的主人,并不惧怕这场明显落于下风的约。
随着门口一阵喧闹声,入目的是几个笑的开心,穿着校服进来的学生,脸上的青涩的,让陈幼龄忽然想起十五岁的陈姜,也见到了跟随着那几个女孩进来,穿着棕色大衣,脚踩YSL高跟,成熟的卷发,舒展着令人无法不注视魅力的沈晚江。
尽管早就怀疑面前女子的身份,可陈幼龄可是借着喝咖啡的动作,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她认为,柳梦圆不会让个冒牌货顶替陈姜的身份,心安了几分,然而眼神内的不善,未收一分。
暗红就要滴落血迹般的红唇,沾了些许水迹,盈盈发光,陈幼龄今日穿了件米白的貂皮风衣,设计感十足,温和的光线打在那些富有光泽的绒毛上,一层层的发散着无法忽视的柔软。
即使看向自己的眼神刻薄至极,好似带着刀子,割的肉疼,却也无法拒绝承认,这位陈夫人是个美人。
这样凌厉的美,别具一格。
“你沉稳了很多。”
开场第一句话,陈幼龄的话却让沈晚江愣了神,她并不知道陈姜和面前这位陈柏青明媒正娶的太太见过面,又说过什么,无从得知。
沈晚江神色不变,定睛看向坐在面前的陈幼龄,等着她的下文,幸而陈幼龄没有让她失望,“你十五岁那年,我第一次见到你,我从英国回来,想看看,陈柏青的私生女长什么样子,是不是和她的母亲一样漂亮但难登大雅之堂,至于当时的你,太过轻浮,我知道根本不用我出手,你就翻不了身。”
女孩因为她的到来,像个炸毛的幼猫,就差龇牙了,可怜的小身板颤抖着,一句狠话说不出来,眼神凌厉,丝毫不软和,可那有什么用,充其量一个小丑。
那时偶遇的太突然,她手里还夹着根烟,在那呛人的袅袅烟雾升起之际,陈幼龄好笑的认为,她没有一点有所谓的千金之气,满满的高傲,空有小姐脾气,没有一点能让陈柏青为了她和自己抗衡的筹码。
哪有现在这样,讨厌自己,也还得顾忌成年人之间的面子,互相做到礼貌性的社交高度,的确是长大了,陈幼龄将目光投向落地窗外的巨大写字楼,那里就有一幢属于这个面前这个陈柏青的私生女。
大多数人一生只能忙忙碌碌混迹在人海,她凭的什么,陈幼龄再不相信,可事实摆在眼前,已经晚了,一切都晚了。
“你要的是什么,我想,我们俩都清楚。”她像是看透了面前沈晚江,拿起面前从不加糖的咖啡抿了口,是熟悉的味道,她不允许任何一个人,闯入这里如同死水,过度沉默却也安全的范围,太恐怖了,这个私生女让她心慌,陈柏青忽然就有了筹码,与他们的儿子争斗。
吞下喉咙内就要冒出的厌恶情绪,唇齿轻碰,吐出个但凡今天不是沈晚江在这里,任何人都难以拒绝的数字,“三个亿。”
“你回香港,或者任何地方,总之以后,不和你的父亲见面,你可以做的到。”
陈幼龄笃定她无法拒绝,见沈晚江要开口,今晚她的第一句话,陈幼龄不着急听,“你父亲的财产,我不可能给你,我的儿子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者,你以为你和母亲的小心思我不知道,拿三个亿走人,只要你同意,马上就打到你的卡上,我说到做到。”
三个亿,沈晚江失笑,忽然想起了自己二十三岁那年,那封由“沈晚江收”的信件递到尚在瑞典的自己手中时,自己有多害怕,她躲在小阁楼里,捧着那个轻飘飘,却让她害怕到和邓凛说分手的信,就出自这位之手。
手段领教过了,但什么都没发生,陈幼龄没有明确的证据,她要的也达成了,自己和邓家的继承人分手,沈晚江眼神暗了几分,她道,“不行哦,三个亿,太少了,你说,我要是和邓少爷结婚,这算什么?”
“你不要得寸进尺。”陈幼龄的脸色相当难看,她自认自己已经好话说尽。
竭力挡住两人不太友好氛围的桌子,上面两杯咖啡都在散发着浓郁的香气,温热的雾气飘浮在两人中间,同样难堪。
三个亿,陈柏青给的那些卡,里面的金额,已经是三亿的数倍,在京城中三个亿,不过少爷小姐们几个跑车的事情,陈幼龄凭什么觉得这就能让自己妥协?
陈幼龄怀疑自己身份的事情,沈晚江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掉以轻心,只是各方面的封锁,陈柏青对女儿的保护,陈幼龄根本没办法探查到任何一点消息,只要今天自己答应了这三个亿,等于做实自己不是陈姜这个人。
三个亿怎么会打动陈姜这个人呢?
沈晚江只觉得好笑,可惜了,就算是现在的自己,也不会因为三个妥协,她轻靠在沙发上恣意出声。
“我现在的一件案子,价格你知道多少的,这三个亿,我想四年内,肯定是能赚到的,三个亿,可能在你的眼里,能买很多东西,但不足以诱惑我。”
“我又不是物品,你抬价也无用,去劝陈先生。”
能说的话,陈幼龄早在十几年前就说过了,可还不是让小三的女儿堂而皇之的到了京城,她的火气快要压不住了,可良好的修养,让她只是冷冰冰的瞧着面前已经站起身的沈晚江。
“我要的你不知道。”
她没什么牵挂,什么都无法威胁她。
当年的分手的确无奈之举,可那是自己为邓凛和她选择的最好走的一条,除此之外,她没有办法了。
还坐在沙发上的陈幼龄愣在远处,周围一片欢笑,她似乎被剔除在外,看上去格外孤寂。忽而笑出声,是她小看这个女孩了。
小三教出来的女儿,能有什么好,无非为名,为钱,为权,可惜就可惜在了,陈柏青这个女儿和其他人小三的孩子,不太一样,聪明且冷淡,无欲无求的模样,最恐怖。
太不好控制。
陈幼龄眼眸发暗,被掩埋在咖啡馆不算亮的灯光下,她吐出口气,手放在桌上,看似放松的轻敲,实则心中想的却是要从长计议了。
晚七点,沈晚江开车抵达陈柏青给她的餐厅位置,不算难找,可在一群低矮房屋的包围圈中,车不好停,硬生生又开了一刻钟,才找到了个车位。
周围大部分是私房菜馆,价格不算低,很适合家庭聚会,邓家和陈家是世交,但这只是基于邓先生和陈柏青的情谊,陈姜和邓凛以前完全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陈姜在去世前,申请的是美国的学校,根本不是瑞典,是沈晚江想去看看,父亲以前看的一本小说。里面描述了北欧的雪,而现实的欧洲是不是像父亲说的一样,如同童话故事般美好,去了才发现现实更多的却是孤独感与冷漠。
“您好,车往那边开点,不太好出去。”
旁边的人敲了敲车窗,沈晚江知道是自己好几年不开车,生疏的车技,碍着别人了,立马打方向盘,给出了个合适的通行位置。
“谢谢了。”
那人上了车,沈晚江也停好车,从副驾驶拿了高跟鞋穿上,下了车,才锁好车没走两步,那后车座上下来个面带喜色的女孩,“crystal!陈姜!”
女孩快要乐疯了,“我是邓佳如,佳如啊。”
见沈晚江神色仍旧淡淡的,像是没想起她,其实某人是被邓佳如的忽然出现,搞得有些懵,还没做好面对邓家人的准备。
邓佳如非要沈晚江想起来似的,一边拉着她往那家餐馆走,一边惊喜道,“我是真没想到能看到你,你就是陈叔叔的女儿啊,我真是吓了一跳。”
“之前你跟我哥去看过我来着,你还记得吧,你还给我买了小蛋糕,你生日当时快到了,我给你送了围巾,我本来准备送你条手链的,但我哥说你戴那条围巾肯定好看,当时我就觉得你们应该在一起了,果然我没看走眼。”
小姑娘叽叽喳喳的,眼眸发光,她太喜欢这个嫂子了。
“我们....早就分手了。”
“我知道,但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分手,他也不告诉我,今年过年就25岁了,都不谈恋爱的吗?”邓佳如像是不懂现在人的心理,沈晚江失笑,“我有男朋友。”
邓佳如的小脸一下子就垮了,“哈哈哈.....是嘛。”
笑的勉强极了,感觉快要灵魂出窍了,天知道她多喜欢这个未来嫂子,怎么就要成别人的女朋友了。
餐馆离得不远,也就几分钟,邓佳如从对方是干什么的,什么家庭背景,多大,多重,长得怎么样,一一盘问,就差问出什么血型。
沈晚江是真心喜欢面前这个看上去没什么心机的妹妹,也没说假话,说的越多,发现对方越优秀的邓佳如更要灵魂出窍了。
呜呜呜呜,不要啊,她的嫂子!她的嫂子。
谁懂,哥哥和嫂子分手了,她还喜欢嫂子的心啊。
忍痛看了沈晚江好几眼,忽然心生一计,抢过来!管对方是谁,抢过来就行了!下定决心的邓佳如暗暗给自己打气。
“怎么不走?”看着明显脚步顿住的邓佳如,沈晚江转头问她。
“来了来了。”邓佳如的大计已经初步完成,喜笑颜开的跑向沈晚江。
进了环境雅致的包厢,沈晚江抬眸看到路对面的江边晚景,下雪的缘故,晚上很多人在外面堆雪人,这里是老城区,小孩子和老人都多,此刻外面不用想,也是一片欢声笑语。
包间内除了她们两人暂时没人来,时间定在七点半,眼看着还有几分钟,陈柏青他们是存了让小辈们熟悉熟悉的心,谁知道,已经熟成这样的关系了,沈晚江想想等会要见到邓凛那叫一个忧心。
得到哥哥消息的邓佳如前去堵门,“哥哥哥哥,你猜谁在里面?”
“谁?”温润平淡的声音不带任何起伏,除了心里的那个人,谁都不是他的意料之外。
未见其人,先听其声,还是和十九岁初见时一样,淡淡的冷,像是温暖的手上沾染上了一片轻轻的雪花,消散了,那处再怎么温暖,也还是带着冷意的刺痛。
邓凛比邓佳如高很多,不以为意,借着身高的优势,看向里面已经站起身的沈晚江,一如当年忧郁的湛蓝眸子内,闪过僵硬的神色,满满的不舍,几乎就要溢出水眸。
他嘴唇动了动,还是什么都没说,邓佳如早就在自己哥哥看向沈晚江的那一眼,仿佛恨不得现在冲上去抱着自己昔日爱人的眼神,已经被劈的外焦里嫩了。
“我们....”
刚想说些什么,却被沈晚江一句,“好久不见。”拉回了依旧死寂的现场。
邓佳如恨不得变成多利,现场挖个洞,把自己埋进洞里算了,多利是谁,是她养的哈士奇,平时最喜欢挖洞,这个时候发挥专长挺好的。
忧郁眼眸的主人身上有化不开的沉痛,让两人的思绪一瞬间都被拽回到瑞典那年雪景颇大的冬季。
两人依偎在阁楼内,邓凛对她的一切都很好奇,他煮了壶茶,茶香四溢,一路顺着稍抖的楼梯到了在阁楼内看书的沈晚江周身,整个家内都是温暖的气息,一墙之隔冰雪肆虐,她难得的心安。
两人都是稍慢的性格,但沈晚江要更固执,更温吞,更不喜欢破坏原状,两人在一起,大多时候,只是安安静静的,也不多说什么。
柳梦圆在欧洲旅游,很少回来,偶尔几次撞见了他,也挺高兴,她乐于见到沈晚江有新的生活,认识新的人,尽管不是自己的孩子,想着陈姜说过的话,她有时候也旁敲侧击,问问沈晚江认不认识什么新的朋友,沈晚江也会如实说。
邓凛不是坏孩子,柳梦圆看人毒辣,她偶尔撞见的几次,邓凛不是在收拾家里被沈晚江扔的东一块西一块的衣物,就是煮东西,或者做一些甜品,配上他看什么都深情的眼神,柳梦圆作为长辈,很是满意。
沈晚江偶尔和他出去逛逛,可是瑞典太冷了,也太空旷,两人大部分缩在家里。
北欧感知到春暖花开的时期较晚,有段时间,邓凛很忙,两人只在手机上聊天,得知他有场学校内的音乐会,他作为大提琴手会上去表演,她说着自己有课,其实和导师请了假,去了英国,在他学校周围的花店,包了束不算大,但足够贵的花束。
到了他们学校里面,和他带着自己见过一次的舍友,进了学校,成功混入伦敦皇家音乐学院中。
春天让天气渐渐温暖起来,她穿的不多,一件不算长的大衣,棕色的,很优雅的书卷气,一米七三的身高,穿着带点厚度的小皮鞋,很内敛含蓄的气息。
为了见男朋友,她画了个很精致的妆容,很漂亮,身上没喷香水。那些柔软瓣子的花朵,为她染上了娇艳欲滴的色彩,连带着整个人都被染上了淡淡的花香。
邓凛高挑的个子,在一众人种优势的欧美同学中也还不错,超过一米九的身高,本来就很少见。幽蓝深邃的眼眸,在镁光灯的照射下,美的像是一块放在棕色皮卷上的顶级珠宝,过分精致。
有感应似的,他在观众席上扫了几眼,一下子就定住了,利箭般的眼神射过来,稳稳钉在她身上。
他红唇微勾,无形中勾人。被他别在胸口中,此时和他眼眸一同熠熠闪光的胸针,是向日葵的模样,这是她动过那张卡里最大的一笔钱,七万克朗,她没告诉他价格,对于这些少爷小姐来说,价格永远不是最重要的,是心意,就好比当时,她喜欢他的心,根本无法用价格衡量。
对她眨眨眼睛,却引的身后的男男女女一阵骚动。
演奏会结束,两人并肩走在学校昏黄的路灯下面,很多男女在这里约会,她本想说什么,忽然被他过来的一个吻打断,不约而同的看向对方,两人的眼眸中皆有化不开的温柔。
有人的手机铃忽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原来已经是四年前的事情了。
邓凛直接挂断对方的来电,坐在邓佳如旁边,试探着,“我明天演奏会,你要来吗?”
“我最近很忙。”委婉的拒绝。
邓凛知道了,他不强求,面前的沈晚江决不能硬逼着,只能一点点攻略城池,看着面前玻璃杯被他放下,内里却不断摇晃的液体,他的心却沉静的不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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