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鹿感觉自己快死了。
不是那种戏剧性突发的死亡。
而是一种缓慢被凌迟的死亡。
她感觉自己的灵魂,正一滴一滴地被办公室那盏永远不会熄灭,发出低频嗡嗡声的荧光灯管吸走。
晚上十一点零五分。
她的组长,一个刚拿到B 绩效的男人,终于在工作群里发了一个辛苦了的表情包。
这是表演式加班的结束信号。
在此之前,没有一个人敢动。
林鹿所在的部门有八名员工。
今晚的任务,其实只是一个常规的数据核对,只需要两个人就能完成。
但全组八个人都留下了。
大家都在表演。
表演自己很忙,表演自己对这个项目至关重要。
而林鹿,她连表演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只是在耗。
她今天真正的工作,在下午六点就完成了。
一个关于提升用户活跃度的方案PPT。
她知道这个方案不会被执行。
她的上司的上司,只是需要这份PPT,去填补他自己工作汇报里的空白。
一份无效的劳动。
她觉得自己的工作,就像一个搬砖的体力活。
她是一个螺丝钉,在一个巨大而冰冷的机器上,日复一日地重复劳动。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当初为什么会拼了命想进大厂了。
是为了实现创意吗?
林鹿看着自己4K显示器上的PPT。
第十二稿。
她只是把标题的字体,从思源黑体-Bold,改成了思源黑体-Heavy。
毫无意义。
令人作呕。
当组长“辛苦了”的表情包亮起时,办公室里响起了一阵虚伪的此起彼伏的人体工学椅摩擦地面的声音。
“林鹿,还不走?”
隔壁工位的同事一边收拾她的降噪耳机,一边“随口”问她。
“马上,我再检查一遍数据。”林鹿头也不抬地回答。
这是另一层表演。
在大厂里,你不能当出头鸟。
你甚至不能在解放信号发出的第一时间就站起来。
你必须再坚持五分钟,以示你对工作的恋恋不舍。
五分钟后,十一点十分。
林鹿关掉了显示器。
黑色的屏幕上,映出她一张可爱又满是油光和疲惫的脸。
因为常年宅在家里和办公室,她很白,这种白在荧光灯下显得有些病态。
眼睛很大,但因为长时间盯着屏幕,布满了红血丝。
她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动作很轻,却还是把那点防水的内眼线蹭开,在眼角留下了一小块灰黑色的污迹。
她站起来。
中央空调的冷风呼地一下灌进她的真丝衬衫。
她打了个冷战。
她抓起搭在椅背上的风衣,把那个蓝色的印着星尘科技Logo的工牌从脖子上摘下来,塞进她的包里。
工牌的带子勒得她脖子发红,一道细细的红痕,像某种羞辱的烙印。
电梯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抛光的不锈钢电梯门映出她的倒影,像一个苍白的幽灵。
“叮——”
一楼大厅。挑高三十米的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
她走出B座大门。
十一月的冷雨夹杂着风,劈头盖脸地打了过来。
林鹿被冻得一哆嗦。
但这股冰冷的刺痛,反而是她今天感受到的......第一丝真实。
她缩了缩脖子把风衣裹得更紧,没有撑伞,低着头拐进了那条铺着青石板的后巷。
她知道在后巷的尽头,有一个地方在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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