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西虔诚的祈祷，直到晏越提着空桶回来。

晏越倒是没说什么，只让格雷西去盯着数据，继续做平常的工作。

谈寺：“要停止催化吗？”

晏越说：“停止对它的身体损伤更严重。”

谈寺把培养皿中，赫瑞斯所有的身体指标全部调到了屏幕上给晏越看。

晏越看了一会儿，眉皱在了一起。

“不能再拖了，成瘾剂会激发它体内的污染因子，鱼尾上的伤口就是污染第一个扩散的部位，立即准备清创手术。”

他本来是想等赫瑞斯成熟后，再进行清创的，这样可以最大程度保证清创过程中，污染不会扩散。

但赫瑞斯正处在进入成熟期的阶段，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变成失控的诱因。

更何况它身上还有一个可怖的重伤。

谈寺又说：“但是它现在很警惕。”

晏越走的飞快，“由不得它了，抗拒清创就打麻醉。”

最后谈寺问：“什么时候？”

晏越扫了一眼墙上的钟表，告诉谈寺：“今晚，我先进去试试能不能注射麻醉，失败就向培养皿里注入麻醉药剂，虽然效果差点，但好歹能起效。”

清创当然是越快越好，越拖到后面，可能出现的问题就越多。

傍晚时分，晏越穿戴整齐准备进观察室。

在进入观察室前，格雷西递过去一把枪，又提醒了一遍：“教授，一切以你的安危为先，必要时，请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格雷西的意思是，如果赫瑞斯不配合，甚至想要伤害晏越。

那晏越需要毫不犹豫击杀它。

晏越拿起格雷西手里的那把枪看了看，最终选择放回去。

“不需要，我可以控制它。”

说罢，他拉开了观察室门。

铺面而来的冷气瞬间将空气中的水凝成了雾。

为了降低赫瑞斯体内污染因子的活跃性，晏越将观察室的温度调的很低，此时室内温度已经达到了零下10℃。

培养皿中的人鱼紧闭双眸，像一个庞大而又美丽的标本。

琥珀金的尾鳍像是大漠砂金灼目耀眼，但此时此刻上面遍布狰狞的黑色纹路，像是被入侵的帝国，逐渐崩塌破碎。

他拉开培养皿的门，伴随着阀门释放气压声，缓慢地走进水池中，逐渐往中心靠近。

即便隔着一层防护服，也能清楚的感受到赫瑞斯冰冷的肌肤温度。

冰的不像是活物。

赫瑞斯现在的状态很不好。

晏越抽走了它几管血。

他眼尖的看到取血器里，人鱼血的颜色要比平常深。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即将步入成熟期的缘故，或是因为更复杂的问题。

赫瑞斯的血液成分肯定变了。

晏越沉下脸，从腰侧拿出一管麻醉剂。

正准备给赫瑞斯打进去时，本在沉睡的赫瑞斯猛地睁开了眼睛，近在咫尺的蔚蓝色瞳仁陡然撞进了视线中。

晏越注意到，赫瑞斯的耳鳍颜色更深了。

那张具有诱惑力的脸彻底脱去了最后那点稚嫩与青涩。

它的五官变得更为锋利，像古希腊神话中的神明。

可那双蔚蓝色的竖瞳没有丝毫神明的怜悯与神性，只有阴沉与邪狞。

黑色的纹路迅速攀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鱼尾延伸到胸膛。

它森冷地扫过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喉咙发出低吟。

湿腻的蹼爪瞬间抓住了晏越的胳膊，防护服被尖锐的指甲轻易刺穿。

晏越眼神一凌。

赫瑞斯那双眼睛不复从前清澈，空洞的只剩下无法填满的**。

不对劲，赫瑞斯要病变了。

而且这跟从前的状态完全不一样，此时此刻的赫瑞斯更具有攻击性。

经过白天那一遭，赫瑞斯已经开始有些抗拒他的靠近。

他也看到了，赫瑞斯的视线落在了他手上还没来得及拿走的针管上。

然后明显的，它眼神变了。

显然它误会了。

但现在赫瑞斯显然也听不进他的解释。

此时此刻，他才是这片水域的入侵者。

入侵者妄图攻击海域的领主，还被苏醒的领主当场抓到。

问题变得棘手起来。

望着赫瑞斯一寸寸冷下的目光，晏越知道不能再在这里拖时间了，想要脱离赫瑞斯的桎梏回到岸上。

于是他拿出了准备好的控制器。

只要他一按下，赫瑞斯脖颈的项圈便会将它瞬间麻痹。

蹼爪牢牢握住他的肩颈，将他大力拽入水下。

一阵天旋地转，冰水瞬间涌入鼻腔和眼眶。

潮湿瞬间将他笼罩，手里的控制器也脱手而出。

他感觉肺部被剧烈压缩，骨骼也因摩擦而发出声响。

脖颈的刺痛让他眼前一白，巨大的力量将他牢牢贴在胸前似乎要将他生生挤碎。

他甚至能感受到体内的血液在迅速流逝，以及耳边细微的吞咽声。

无论他怎么抵着赫瑞斯的肩膀抗拒，那双蹼爪都牢牢地捏在他的肩胛骨上，不容他有丝毫的抵抗。

晏越知道只能强来了。

本来想着温和一点，但看来赫瑞斯现在是不会配合了。

他强忍剧痛，掏出麻醉剂猛地扎在赫瑞斯的脊背上，眼底闪过一丝狠。

直到麻醉剂生效，颈间的头颅也未离开半分。

只是握在腰间的蹼爪缓缓松了力气。

他终于得以喘息，用疲倦不堪的身躯拖着沉重的赫瑞斯游回岸边。

好不容易把赫瑞斯拽到岸边，晏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还没等出去便撑不住，靠着墙滑了下去，呛出了一口血。

血源源不断地从他的嘴角溢出，滴在地上的瞬间便成了冰。

机械表闪着诡异的暗绿色光芒。

他踉跄着起身拖来准备好的黑匣子，从里面拿出药剂对准自己的胳膊。

但怎么都对不准血管，手似乎早就失去了控制。

为了行动便利他在防护服里只穿了一层很薄的单衣。

观察室的温度还在逐渐降低，没了防护服的保护，直接接触到冷气后骨头都冻得发痛。

寒冷和疼痛让他的视线逐渐模糊。

慢慢的，他只能看清一个胳膊的轮廓。

阴影将为数不多的视线吞没蚕食。

联络器起初还能听到声音，现在只剩下一些咝咝啦啦的噪音。

最后甚至连那点咝咝啦啦的声音都完全消失了，彻底陷入了寂静。

研究室的门是被从里面锁上的。

换句话说，如果他自己不出去，没人能打开这扇门。

所以没有人能救的了他。

这是为了保证人鱼无法逃出去而设计的。

从前出现过人鱼越狱的情况，所以后面的所有设计都成了这样。

他自嘲似得笑了一声，将药剂砸碎在地。

玻璃管应声裂开，半数液体在接触空气的瞬间蒸发，只剩另一个碎管里的几滴。

晏越捏着那半个碎管将药剂仰头倒入嘴中。

这个简单的动作就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苍白的手无力的滑下。

他靠在墙边，无奈地呢喃了一句：“以后能不能别把半成品拿出来用啊，还要我给你们收拾烂摊子。”

不知道是跟谁说的，也没人回应他的话。

身体在逐渐变冷。

晏越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了过去，也不知道为什么即将静止的心脏忽然剧烈跳动，开始供血。

冻透的血被心脏泵到全身各处，唤醒了他的意识。

晏越猛地大口喘息苏醒过来，犹如窒息之人重获氧气。

他睁开双眼，先是检查了一番自己的手臂，没有针孔。

他确信自己注射药剂时失败了。

然后，他又看了一眼机械手表，冻得发白的手指有些停顿。

机械表里显示，他的生命体征在十分钟前迅速衰退，然后持续在某点波动，最终归于平缓。

“学长？学长？”

声音断断续续传来，谈寺捏紧了联络器，手心全是汗。

半晌，在听到联络器中传来晏越沙哑的声音后终于松了口气。

“没事”，晏越说。

晏越神色不定，踉跄着起身开门。

在开门前，他握住门把手深吸了一口气。

冰冷刺骨的空气挤进胸腔，强势的驱散席卷而来的倦意。

他确保自己此时不会被任何人看出问题后，这才走了出去。

格雷西看到他出来连忙把东西接过来说：“上帝保佑，教授你终于出来了，刚才你失联了足足十分钟零三十八秒！谈寺都在准备黑系统了！”

十分半？

晏越的注意力并没有在自己昏迷这件事上，反而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的身体情况自己当然清楚。

他需要定期注射药剂，维持自己身体状态的稳定。

这个习惯保持了很多年。

当然像在观察室发生的突发情况，以前也不是没有。

但无一例外，每一次他都需要昏迷至少半小时以上。

因为机械表会在半小时以后，主动释放刺激，强行唤醒他。

防止他真的死过去。

但这次居然只用了十分钟，这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有些不适应自己身体的变化。

按照理论来说，他的身体状态只会越来越差，这个数字也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越来越大。

这样良性的反应是第一次。

他握紧的拳头松了松，感觉有些不真实。

看来回去要需要做一个完整的全身检测了。

但那些身体报告显示，他的器官经历了不可逆的损伤后，正在以超乎常人的速度衰弱。

这种良性的反应，在报告面前又显得很滑稽。

晏越在听到自己昏迷十分钟后便陷入沉思。

格雷西以为是出了什么问题，连忙探头看向观察室。

那扇门被关的严实，他能看到的只有漆黑的门。

“教授，你怎么了？里面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在格雷西的呼唤声中，晏越回过神来。

他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没事，当时下水嫌麻烦，没戴联络器。”

一旁的谈寺从他出来后就保持着沉默的状态。

晏越扫了一眼腕上安静的机械表，抬头便跟那双平静的眸子对上了视线。

“学长。”

谈寺叫了一声，似乎有话想说。

晏越说：“嗯，准备清创吧。”

晏越没多说，谈寺也保持默契不再多问。

仿佛就是他说的那样，下水嫌麻烦没戴联络器所以失联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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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大修建议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