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1303室的房门，仇白整张脸僵硬得宛若石化。

“仇老师，你好轻啊！”

正上方，冼星台正低着头看他，眼睛闪闪发光。

仇白的表情变得有如一个==。

“不是不带我吗？”他弱弱地问。

冼星台眨了眨眼：“有这样说吗？”

“……你说你要一个人。”

“是我一个人呀，其他人都不愿意和我玩。”

“……那我算什么？”

“仇老师很轻，所以可以凑合凑合忽略不计。”

什么歪理？？？

【一位喜欢猎奇的观众忍不住偷笑】

【一位喜欢猎奇的观众喜欢你们的组合，打赏了应援棒x10】

……头顶浇血的家伙手捧一个人头，听上去真是超猎奇的。

此时此刻，仇白正躺在冼星台的两手之上——准确来讲，是正由一条柔软的毛巾抬着，被冼星台稳稳当当地捧在怀里。

相比起之前脸朝下趴在地板上、被搁在餐桌上，更有甚者拽着辫子把他提起来……不得不承认，仇白的待遇提高了很多。

后脑勺枕在毛巾上很舒服，也不会因为其他人手指触碰到自己脸颊而感到怪异。

就是离捧着自己的家伙有点太近了，让仇白实在忍不住把视线偷偷上移。

临走前，冼星台简单地用纸巾擦了脸，但有的血迹已经凝固了。

想用水冲一下吧，卫生间的水龙头咕噜咕噜嗷得响亮，就是半天不见有要流出点什么的迹象。

仇白挺难为情：“……可能是太久没交水费了。”

毕竟屋主遇害这么久了。

冼星台于是善解人意道：“那就之后再说。”

因此现在，这家伙依旧顶着那张血腥的脸。

纸巾已经尽力了，至少相比方才，现在的冼星台勉强说得上初具人形，如果仔细研究他的五官，还能辨认出这人眉眼之间那股似有若无的少年意气。

少年，是的，仇白有些惊讶，细看一番，虽然个子高挑，但冼星台的年纪比他以为得小上真不少，甚至看着和他妹妹差不多，说是少年也毫不夸张。

也难怪他刚见面就能一张嘴一个“哥”脱口而出，完全不带一点难为情的，人家本来就是叫谁哥都没人吃亏的年纪。

意识到这一点后，仇白百感交集。

该说是成年人的气度突然觉醒，还是身为人兄的柔情逐渐泛滥……仇白微微眯起眼睛，眼前少年的面容仿佛和谁的五官交叠。

千言万语在心头交叠，最终化为一句：

“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不，这句话也太奇怪了。

__________

低下头，见仇白正眯着眼不断打量自己，冼星台笑着问：“仇老师，眼睛不舒服吗？”

“倒不是不舒服……”被抓个正着的仇白有些汗颜，心虚挪开了视线，“我的眼镜不知道丢哪儿去了，看不清楚东西。”

之前一直呆在黑不溜秋的地方，仇白差点都把这件事忘了。

仔细想来，他脑袋落地的时候，眼镜好像也跟着啪的一声飞了出去。刚才没在地上一眼瞧见，可不要是卡在哪个柜子底下……

冼星台很热心肠。

“我给你回去找找？”

“谢谢……不用麻烦了，我度数不高，不碍事。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好意……当然如果你愿意把我放回我家里去那就再好不过了谢谢您。”

“别啊，都走到这儿了！”

从1304走到1303一共就没几步路吧。

仇白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们之前认识？”

趁着两人拉扯的功夫，三人组的女孩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旁边。她把手背在身后，模样有几分局促。

“不认识，”冼星台自然流畅地接上话，说着，把手抬高了一些，“但是仇老师很有意思。”

别用那种展示玩具的方式形容我啊。

“有意思？”女孩笑了，她看向仇白。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仇白似乎从她的眼神中品味出了一丝怜悯。

冼星台斜睨着这姑娘。片刻，他笑道：“我记得你叫莹莹？”

“嗯，我姓黄。”

“你们不刚刚还不愿意搭理我吗？怎么现在过来了，你也要和其他人划清界线？”

他的语气带着嘲讽，尖锐的视线穿过女孩，落在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两人身上。那两人的眼睛立即移开了，他们各自盯着个小角落打量，一副毫不在意这边情况的样子，看着甚是滑稽。

黄莹莹莞尔：“如果不跟着你，我们很快就会死的。”

“嗯，”冼星台一挑眉，悠悠道，“我不介意你再多说几句。”

女孩再次笑了。她面色毫无血色的苍白，衬托得那笑容尽显单薄。

仇白久久凝视着她，眼神里闪过一丝难言的复杂。

视野的边缘，那奇怪的游戏界面显示着崭新的文字。

【支线任务：存活挑战】

【任务详情：在居民楼的13层存活一晚（10个小时），拜访该楼层每一位住户。任务开始和结束前分别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该层住户有着不同的生活习惯，任务开始后，每过2个小时自动开放一户房间】

【任务奖励：1000功德，？？？】

【失败惩罚：死亡】

【当前剩余时间：2小时45分钟】

这就是仇白走出1304房间的瞬间，突然跳出的任务界面中刷新的内容。

在收到这条新消息的时候，仇白再一次深刻地体会到，自己生活的世界已经发生了无法用常识理解的变化。

一切就像是变成了一场游戏一样。

“以前是这样，现在可不见得。”

小眼睛男人的声音还回荡在耳边，仇白苦笑着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

他不记得自己是几岁时搬进了这间1304，也记不清楚这一层究竟换过几次住客，自己又曾多少次和他们擦肩而过。

无论过去如何，现在，13层已然变成了难以理解的“游戏场”，甚至被冠上“存活挑战”这样的名号。

那他之前的生活到哪儿去了？

仇白变成了只有头的怪物，那他的邻居……他们又变成了什么样子？

被暴力地摧残和拆卸，门板支离破碎的1302室……那里又发生了什么？

【一位走错了频道的观众希望能看到你活跃的表现】

差点忘了，还有这些观众在。

有了这些弹幕，还真是越来越像是游戏直播了。

__________

“刚刚不好意思了，仇先生，我们太冒犯了。”

黄莹莹突然开口。没想到会在这时候收到诚恳的道歉，仇白一愣：“啊，没有没有。”

……好吧，还是有点的。

仇白哭笑不得：“不过你们也是吓到了吧，我能理解的。要是我看到自己是什么样子，估计也得被吓一跳……”

冼星台说：“仇老师的样子也很有意思。”

“……谢谢你安慰我。下次请别这样安慰别人了。”

“无论如何，我们的歉意是不会改变的。”黄莹莹直视着仇白的眼睛，满脸愧疚道，“希望之后能有机会补偿您。”

“那边的两位是我的队友，彬哥和小齐，他们都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很抱歉。”顿了顿，女孩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如果可以的话，仇先生，希望我们至少能在任务期间暂时冰释前嫌，一起努力活下去。”

“您第一次参加任务，可能还不清楚，但在任务里，多一个人就是多一份希望。”

她目光真诚，像在期待着回应般地直直望向仇白，几乎把他看得脸上一酸。

……尽管知道这女孩的突然示好疑点重重，这事情估计没这么简单，但发自内心地，仇白受不了和他妹妹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用这种期许的视线看着自己一点。

【一位喜欢猎奇的观众对你的心软程度叹为观止】

然而即便如此，也并不是所有人都会买账。

“因为多一个人就多一个队友可以卖吧？”冼星台飞快地说。

“当然不是！”

“仇老师，你听到咯，这些人当着我的面撬墙角，他们刚才自己说不和你组队的。”

仇白无奈地说：“不，刚才是我拒绝了他们。而且我从来没说过我想组队吧。”

“他们现在来拉拢你，只是因为你以前是这一层的住户，掌握着其他人不知道的情报，”冼星台面不改色，挑了挑眉梢，“说不定还惦记着你的特殊属性，想把你拐回大本营邀功求赏。”

“不是的，我们……”

“我说得有错吗？蜥蜴的尾巴长回来了，难道就不会断掉第二次？”

冼星台的语气像在调侃一般轻松惬意，说出来的话却是尖锐逼人。

女孩无话可说。她闭上嘴，两人的视线在仇白头顶无声地碰撞，好像要炸出火星。最后，那姑娘压低声音笑了一声。

“我不否认，但是仇先生，我们想帮助您也是真的。”黄莹莹咬着牙，她的脸颊泛着红色，眼里没有一丝温度，“您也要想清楚，我们能想到的事情，您旁边这个人也能想到。”

“他刚才为什么要强行把您带过来，还害你触发了任务呢？”

“这个人不能信任，仇先生，我们这一带的人都知道他，他是个疯子，从来不和人组队的，和他一起合作的队伍没有一支能从任务里完好无损地出来，希望您考虑清楚。”

冼星台偏头一笑：“哎呀，这就要挑拨离间了？”

眼看着两人火药味越来越重，仇白连忙开口，语气温和：“谢谢你们，我知道了。”

“我会考虑的。不过当前还是以大家的任务为主吧。不是还有时间限制吗？”

……反正1302室又不大，最后所有人都得挤在一个屋子里。仇白在心里默默地想。

【一位走错了频道的观众支持你的中立态度，打赏了应援棒x1】

话音落下，黄莹莹虽然表情不甘，但还是低下头，配合地沉默了。冼星台则侧过了些身子，把仇白拿得离其他人远了些。

两人各朝一边，虽然没再争吵，但气氛并没有缓和多少，仇白也拿这情况没办法。

再一次叹了口气后，他请求道：“麻烦了，冼先生，敲下门吧。”

__________

两声急速的敲门声后，1302的房门后传来细微的声响。

先像是有人撞倒了什么东西，接着，是一段断断续续、时轻时重的脚步声，仿佛有个脚下发软的醉汉，正一路跌跌撞撞地走到门边。

脚步声停下。

安静了数秒后——

“谁呀……？”

一道年幼的女声在门后试探一般地响起，随之，黄莹莹的眼睛慢慢睁大：“小孩子？”

仇白沉默不语，微微颔首。

是小孩子。在仇白的记忆里，1302家有个年纪不大的女儿。

尽管情况未知，但意识到对面只是个小孩子后，黄莹莹的语气放柔和了不少。

“小朋友，你一个人在家吗？”她夹起一点嗓音，用哄孩子的声音道，“能不能给我们开开门呀？”

而门后，小女孩却半天没吭声。过了好久，她才闷闷地说：“外面的。”

“什么？”

“你们是外面的。妈妈说外面的都是坏人。”

“小朋友，我们不是坏人呀，你妈妈在家吗？我们能和你妈妈说话吗？”

小女孩没回答，门后传来手指头挠门板的咯吱声响。

那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像是爬虫一样绕进每个人耳朵里，越来越响，越来越响……

站在后面的两个男人直起身来，看向门口，脸色骤变。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同一个问题。

……这抓门板的声音是不是有点太大声了？

直到最后，似乎连墙壁都在跟着声音的频率轻微颤动。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才会发出这样的挠门声？

黄莹莹面露惊慌：“小朋友……？”

“秦加加？”

一道温和的声音从她一旁迟疑响起。

与此同时，那令人心慌的抓门板声骤然停止。

黄莹莹讶异地转过头，眼前，仇白笔直望向门板，那视线仿佛正穿过一切阻碍，落在门后的女孩身上。

顿了顿，仇白抬高声音问：“……加加？是你吗？”

一阵沉默。

像是费了很大功夫辨别出这个声音，小女孩低声嘀咕：“……大哥哥？”

“对，是住在隔壁的哥哥，”仇白点点头，唇角勉强勾出一个笑容，“加加乖，你妈妈在家吗？可不可以叫妈妈来给哥哥姐姐们开下门？”

“开门？……哥哥……隔壁的哥哥……”

小女孩的声音梦呓般模糊不清，像是雾气一样淡淡消散了。

空气再度陷入寂静。黄莹莹窃听着对面的动静，不确定地问：“仇先生，您和这家人很熟悉吗？”

“呃……”仇白有点心虚，“熟悉……可能说不上。”

哄孩子倒是哄了，但他心里其实也没底：“我不常和这家大人见面，只知道是一对母女，单亲妈妈，带一个上小学的孩子。”

“女儿叫秦加加，加减乘除的加。我妹妹喜欢小孩，有时候会去探望那孩子，至于母亲，我只知道她的名字是……”

正在此时，门锁发出咔哒一声响动。

“秦瓷蓝。”

仇白的表情停在脸上。

门缝打开，一个歪歪扭扭的女人出现在众人眼前。

“仇老师？……您怎么亲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