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我睡的格外不舒服,不是坚硬的地板让我变得矫情,而是蒋文烁的翻盖手机十分钟来一次电话。
电话一直响,蒋文烁始终不动,我张口喊他,却只得到了一声短暂又急促的哼唧。
我起身去查看他的情况,发现他被困在了梦里。
一身冷汗浸湿了我的被套和枕头套,我却根本光顾不上那些,我想叫蒋文烁起来,但对方只是闭着眼,嘴唇翕动好像在说些什么。
我大声喊没有用,用力晃只会让我们两个人都累,我只好张嘴咬住蒋文烁的手臂,用了好些劲才把蒋文烁拉了回来。
我忐忑的收回嘴,低着头不太愿意把眼睛对着蒋文烁。
「吵醒你了?」
蒋文烁果然是温柔的人,起来第一句就是关心别人,而不是关心自己。
「你刚刚做噩梦了吗?」
我这也算是含蓄的问法吧,但蒋文烁听到这话却突然变了表情,他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掀开被子下了床,拿起那瓶我以为是维生素的药片,倒了三片到手心,然后面无表情的塞进嘴里吞了下去。
我只能看着,我无法问出口,因为我觉得如果问了,蒋文烁会因此厌恶我。
「睡吧。」
蒋文烁把床让给了我,拿起手机去了我打地铺的地方,盘腿坐下后开始打电话。
具体的内容我其实不太知晓,但我只知道这通电话,是不怎么愉快的。
但我已经不太能管那些事情了,我重新得到了我的床,所以最后蒋文烁的离开,我也没有察觉。
大年初一,我起了个大早,今天没有工作,我打算打扫打扫我的家。
吃完早饭,我在收拾打地铺的被子上发现了蒋文烁留下的纸条,写着他的电话号码,下面还补了一句是,我会联系你的。
蒋文烁联系我?我觉得没有好事,但话其实不能说太快。
打扫很快结束,我下楼是去扔垃圾的,但最后被房东老太太抓去包了饺子,中午吃的是饺子,晚上是打包的饺子。
房东老太太有一个儿子但移居去了国外,所以一年到头都是自己一个人,我好像找到了同类人,但我比较悲惨一点。
年过到初四,我被店长叫回店里上班,又是只有我一个员工,但是店长给我双倍工资,我也没有发牢骚。
蒋文烁说的联系,在开学的前一天晚上打来电话。
让我下楼去接他。
我怀疑他把我家当成了他的避风港,但我还是下楼去找他。
他蹲在楼下的花坛里,旁边窝着一个冻僵了的野猫,蒋文烁的手一直抚摸着被白雪覆盖的野猫的皮毛,似乎没有察觉到猫已经死了。
「你怎么了,蒋文烁。」
我看到蒋文烁站起来,然后走向我。
他的气色非常不好,眼窝往里凹陷,眼底下还有青色的黑眼圈,如果我更加细致的看过去的话,会发现衣袖下的手腕上绑着白色的绷带。
但我始终没有认真,只是把他带上楼。
他这次穿着比以往单薄,但还是脱离不开那股与生俱来的贵气。
「今天我要睡床。」
我为了表示我是这里的主人的,所以我大胆的开口,并且是通知,不是商量。
但今天,蒋文烁却好像是懒得理我一样,淡淡的冲我点头,然后指使我去铺好他要睡的地方。
我得到了好处,现在也要给蒋文烁好处,我给他多铺了一个毯子。
后来就像以后的很多次一样,他的离开,我依旧没有察觉。
高二下开学的第一天,我差点迟到。
我急急忙忙的跑进教室,在同学们不善的眼神下坐回了我的位置。
我粗糙的皮肤和厚厚的刘海,我阴郁的气质和不善于表达的嘴巴,我糟糕的学习成绩和悲惨的家庭背景……我始终无法成为人群的亮点,所以我被他们讨厌,好像在某方面是情有可原的。
但我对于人际关系,只有一句话就是。
去你妈的人际关系。
我有时候很轴,连我都不曾发觉。
我没有迟到,但是蒋文烁迟到了。他穿着还是昨晚穿着的那件衣服,得体的状态下却露出了些许疲惫,他看着我,然后在我旁边坐下。
我也看着他,微微的往他那边侧了几厘米,然后小声的问他。
「你几点走的?」
蒋文烁一直看我,但没有理我。我疑惑的眯起了眼,蒋文烁突然抬起手往我脸上走,我还没来得及去躲闪,他的手已经触碰到了我厚厚的刘海,然后往上一翻,我的眼里瞬间明亮。
但我却好像有种被剥光衣服裸着屁股在大街上乱跑的不适感,我快速的抬起手打掉蒋文烁乱动的那只手,然后身子后撤,回到我的位置。
蒋文烁浅笑一声,嗓音清透干净。
那笑声我直接就觉得他在嘲笑我,却没想到得了一声还算可以的夸赞。
「江阳,你那样子才好看。」
那笑声我直接就觉得他在嘲笑我,却没想到得了一声还算可以的夸赞。但我不打算就那么原谅对方刚刚的无礼,我试图用冷暴力。
我不是实施冷暴力的专家,我是承受冷暴力的专家。
所以在第二节下课后,我就忍不住自己的目光,频频的看向蒋文烁。他可能也察觉到了我蹩脚的示好,也侧头看我。
「江阳,你好在意我。」
我一瞬间又来了气,嘴角微微抽动表示我的不满,但是蒋文烁天生就是会哄人的人,他也知道我的弱点。
投我所好,他讲了很多我的优点。
我也是头一次能从人的口中听到那么多关于我的优点,所以我最后还是原谅了他,我们重归于好。
学校每一个月都会进行一次月考,我的成绩根本就排不上榜,但是蒋文烁不一样。
他是转校生,成绩很好。月考过后,他排到了班上第一,级里排到了前十。
我对他又多了一丝羡慕,但是好像那样的成绩并不会让他高兴,反而让他更加的不安,或者说是躁动。
今年的春天雨水很多,周围都是万物复苏的生机感,我其实也有点儿生的激情在,但蒋文烁不一样,他死气沉沉的。
上次我见到那瓶药的时候,还是满满一大罐,现在可能里面只有几片了,摇起来叮当响。
蒋文烁缺维生素吗?
其实这只是我不想接受他竟然会生病的幌子。
那是治疗抑郁症病者的药,我在院长办公室见过,不过那不是院长的,是院长给我的。
他觉得我有病,所以给我拿了药。
气味没有,但药片微苦,那瓶药我吃了快两个月,吃完我就跟院长提出了离开。
但是蒋文烁才用了一个月就吃完了,我觉得我本身不是吃苦的人,我希望蒋文烁是吃甜的人。
我为了跟他找到一些共同话题,我说你手里的药我也吃过。
对方愣住,然后浅笑,说我不要开玩笑。
我说真的,我还把味道描述了出来,我太傻了。
蒋文烁又露出一个笑容,不过多了很多狼狈,我不理解。
「江阳,不要开那种玩笑。」
好吧,既然我说的你不信,那我就闭嘴吧,这个我很擅长。
第二次月考结束的时候,气温逐渐上升,脱掉厚外套的同时我也去剪了头发。
剪了后面的头发,前面的修了一下,还是希望能挡住眼睛。理发师很体贴,说我应该露出眼睛,我摇摇头说不用了。
自从说了那件事情后,蒋文烁还是跟以前一样。
周围围着女生,我始终无法融入,所以我总是光临教学楼的天台,看着湛蓝的天空,我陷入了很长时间的恍惚,连蒋文烁的到来我都不曾察觉。
「江阳,你在看什么?」
我才回过头,然后摇摇头。
「天很大,我很小。」
蒋文烁可能觉得我说的那句话里有搞笑元素,然后大张着嘴笑的无比开心,微弯的嘴角彰显着我的幽默,澄澈的眼眸里承载着我。
那一刻,我好像找回了我在世界的位置。
但,我发现了另一个事实。
那就是,蒋文烁跟我是同类人,我在他身边找到了归属感。
这很可怕,我试图去逃避这个想法,但是这就像盘踞在地下的树根,肆无忌惮的伸展,我希望蒋文烁不要理我。
但每次都能在天台遇见,或者在我的秘密基地。
秘密基地其实就是废弃的体育器材室,我在那里放大声音背书也没人会知道,我大声咒骂其他人也无人会知觉,哭泣也是。
但蒋文烁就是有一种魔力,他总能找到我在哪。
蒋文烁不嫌弃地板的脏,坐在了我的旁边。
蓝白的校服衬得他青春又阳光,他的皮肤白的像光,我侧头看了他好几下,发现了我们班女生眼光真的很好。
如果我是女生,我可能也会喜欢蒋文烁这样的人。
「你在看什么?」
蒋文烁问我,看来我的演技真的很拙劣。
「没有什么,只是想看看。」
「江阳,有喜欢的人吗?」
他问的这个问题真的很没有必要,我这种人会有喜欢的人?肯定没有啊。
但我没有立刻点头,而是开始思考要怎样做,怎样回答,才能让蒋文烁在这个问题上不嘲笑我,所以我在点头和摇头之间,选择了说话。
「有啊。」
如我所料,蒋文烁眼神里带着光,他好像很好奇这个问题。
我拙劣的演技只会暴露我自己,所以我站起身打算走,却被蒋文烁伸手拉了回来,重新坐了回去。
他又问了我一个问题。
「男的还是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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