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绎从关中回来后,在房间里没日没夜地睡了两天。
迷迷糊糊醒来,走过窗台的时候,他总是习惯看看对面EXILE的牌子。
然后看见连澳拿着钥匙打开了这扇尘封了一个月的门。
段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下去的。
“连澳!”段绎喊。
连澳给他吓一跳,钥匙直接掉到地上。
门已经打开了,一个月没通气的酒吧里传出幽暗的味道。
段绎跑进EXILE,陈设几乎没有变动,和他最后走的那天看见的一样,然后他没有犹豫地推开姜飏的房门。
床上的被子都没叠,床单还留着姜飏离开那天身体沉睡的轮廓。
段绎有拥抱上去的冲动,又不想破坏姜飏存在的痕迹。
他最终还是动作很轻地躺了上去。
闻着段绎熟悉的味道,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段绎,”连澳站在门口,“我知道你不信,但我是真的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你钥匙哪儿来的?”段绎背对着连澳,躺在床上问。
他已经顾不上和连澳斗,顾不上假装自己没事,假装自己一点也不担心。
“他塞我小区信箱里的,我今天去取银行流水才看到。”连澳摇摇头,“真是心大。”
“就一把钥匙吗?”段绎问。
连澳说:“还有一张纸。”
段绎坐起来,看着连澳。
连澳从包里拿出那张纸,放在段绎手边。
这样的段绎,连澳实在是狠不下心,他知道姜飏肯定是出了很大的事才会说也不说就走,但这对段绎来说太残忍了。
连澳能够理解这种突然被留下的感受。
段绎很快坐起来,小心地拿起纸。
-房子和店都归你,抵我违约金。合同我已经给段绎,以后麻烦你多照看,别劝他退学,也别强迫他做事,我回来的时候检查,人和店都是。到时再请你喝一杯,我们不醉不归。
段绎看了很久才把纸放下。
他都没意识到自己手在抖。
姜飏应该还活着。他松了口气。
姜飏以后会回来。他欣喜若狂。
姜飏把自己和EXILE留给了连澳。
姜飏给每个人都留了信,只给他留了张合同,还是托庄新转交的。
“他违约金多少钱?”段绎问。
“啊?”连澳问。
“我替他赔,你把店给我。”段绎
“啊?”连澳反应不过来。
“或者你多少钱卖?”段绎继续问。
“我卖它干嘛,这是姜飏的心血……”连澳说。
“卖给我。”段绎打断连澳的话,“我会比他更珍惜这个地方。”
他的声音听起来并不像刚才那样悲伤,反倒有些强压的怒意。
连澳看着段绎,不知道说什么。
“合同我也不会签。”段绎说。
“没事,本来就是等你想出道……”连澳说。
“我会出道。”段绎说,“但不会签连星。”
段绎厌恶不断被人留下,被人安排无忧无虑的后半生。他知道是因为自己还不能独当一面,所以姜飏只把他当小孩照顾。
他必须走出自己的路,而不是走姜飏给他铺好的路。
连澳呆呆地看着段绎,感觉自己这回捅了个大篓子。
不对,这是姜飏捅的篓子,而自己是那个负责收拾残局的倒霉蛋。
“那你签谁?”连澳问,“不要冲动,合同里很多陷阱,你要看清楚。”
“不用你操心。”段绎冷冰冰地说。
“房子你卖多少钱?”段绎又问,“一百万够吗?”
连澳不说话。
段绎想了一下说:“对,我记得他说这店营收不错,那两百万?”
“你有那么多钱吗?在这报价。”连澳本就本就不多的耐心要给段绎耗完了。
“店你想要住,你就来,姜飏应该也是这个意思。”连澳说。
段绎低头看着房间地板,说:“我会有的。”
连澳现在拿段绎这头没人管的小狼没办法,只能把钥匙给段绎,还被迫接受了段绎的欠条。
段绎回到住处,把各个角落翻了个底朝天,在找着什么东西。
他拿起一件外套,口袋掉出了一张卡片。
段绎捡起卡片,第一行写着“微笑传媒总经理亦微”,第二行是一串电话号码。
三天后,段绎与亦微在平城市中心的一家咖啡店相对而坐。
亦微穿一身黑衣,留着干练短发,对坐在对面的年轻男生露出平和的微笑。
“没想到你会找我,怎么突然改主意了?”亦微说。
两个月前,亦微在EXILE看见段绎的演出,连着好几天向他表示欣赏,也表明自己签他的诚意,但段绎都婉拒了。
“你还想签我吗?”段绎不问反答,他没什么唠嗑的心情。
亦微观察着段绎的表情,思索片刻,点点头,说:“当然。”
“那我们签合同吧。”段绎说,他今天就是来签合同的。
亦微见过很多艺人,这样的面谈也有过不下几百次,还是第一次看见不谈条件直接要签合同的。
她拿出一份文件放到段绎面前,这是提前就准备好的。
“这是我们公司一般会给新人拟的合同,你看看。”亦微说。
段绎拿过来,草草翻了一下,没耐心细看,直接签了名字。
亦微看着他签字的动作,问:“你没有问题想问我吗?”
“没有。”段绎头也不抬地说。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段绎是自负的,他从来都相信,只要他想,他在任何一个舞台都能发光。
他不在乎自己是不是争取到了最好的条件,亦微给的合同越普通越好,这样他才能证明自己。
“我有问题要问你。”亦微说。
段绎把签好的合同推回亦微面前。
“你做我的艺人,我希望可以更多地了解你,这样可以更好地规划你的发展路线,也能及早帮你规避风险。你觉得呢?”亦微问。
段绎点点头,说:“明白。”
“满分10分,我想知道你对自己的演唱能力打几分?”亦微问,她拿出笔记本和笔。
“7。”段绎说。
“创作能力呢?”亦微在笔记本上记录下来。
“8。”段绎说。
“舞台能力?”亦微说。
“3。”段绎说。
“为什么?在我看来不是这样。”亦微问。
“在别的地方,我会紧张。”段绎说。
“好,那我们以后要多针对这块进行练习。”亦微说。
“会跳舞吗?”亦微问。
“……不会。”段绎说。
“好,我们会安排老师教你。”亦微说。
“团队协作能力有几分?”亦微继续问。
段绎发觉亦微的问题渐渐超出自己的人生经验,这才有了真的在签公司做艺人的感觉。
“不知道,我在音乐上不是很擅长和人合作。”段绎说。
“你现在有工作吗?还是在读书?”亦微问。
“在读书。”段绎说。
“在哪里读书?”亦微问。
“就在平城。”段绎说。
“平音吗?”亦微问,“微笑还有两个艺人也在平音读书。”
“不是,平大。”段绎说。
亦微始终平静的面孔露出一点惊讶的神色。
“做艺人以后你会很忙,如果不是学音乐,你在这个领域的成就也不会被你的学校认可,你对学业是怎么考虑的?”亦微说。
“我会尽量协调,不会影响工作。”段绎说。
亦微点点头。
“有女朋友吗?”亦微问。
段绎愣了一下,说:“没有。”
亦微观察到段绎的神情变化,“有男朋友吗?”亦微继续问。
段绎这次沉默了很久,“没有了。”他说。
“以前有过?”亦微敏锐地捕捉信息。
“嗯。”段绎点点头。
“方便问一下分开的原因吗?我需要确认这是否会影响到你。”察觉到段绎的情绪,亦微不再记笔记,而是看着段绎的眼睛问。
“不会影响。”段绎说。
亦微盯着段绎看了一会儿,点点头。
“以前的关系你自己处理好,以后的合约期间你是不可以谈恋爱的,这一点你清楚吗?”亦微问。
段绎疑惑地看着亦微,问:“为什么?”
“因为你是偶像。”亦微说。
“什么偶像?”段绎问。
“我们会把你包装成偶像出道。”亦微说,她用笔点了点合同,“合同里有写。”
与专注独立音乐的连星不同,微笑传媒是一家以造星闻名的公司,如果说连澳欣赏的是段绎的音乐才华,亦微看中的是段绎身上可以挖掘的商业潜力。
段绎想了一下,说:“好。”姜飏人都走了,他和谁谈恋爱去。
“你父母的职业是什么?”亦微问。
“我爸做生意。”段绎说。
“你母亲呢?”亦微没等到后文,继续问。
“是歌手。”段绎说。
“是知名歌手吗?”亦微问。
“是林悠。”段绎说。
进入这个圈子以后,母亲的名字好像变成了一个厉害的招式,每个人都会因为他是林悠的孩子而震惊,亦微也不意外。
亦微安静了好一会儿,下一个问题迟迟没问出口。
“林悠小姐是我的偶像。”亦微说,“我最初做这行就是想遇到像她那样的艺人。”
“谢谢。”段绎说。
“你现在有问题想问我吗?”亦微很快把对话拉回来,“我问完了。”
段绎沉默几秒,说:“你会用林悠儿子的名号包装我吗?”
“不会。”亦微毫不犹豫地说,“这个身份带来的好处是一时的,坏处却很长远,你会一直活在比较之中,活在别人对你母亲的怀念中,最终埋没掉自己的名字。”
“而段绎,我相信你可以依靠自己的能力走得更远。”亦微说。
“为什么?”段绎问。
亦微说:“你有一双想赢的漂亮眼睛。”
她整理了一下文件,站起来,对段绎伸出一只手:“合作愉快,段绎。希望我们都得偿所愿。”
段绎站起来,握了握亦微的手,“合作愉快。”他说。
与亦微分开后,段绎坐地铁回学校,一路上收到十几条好友邀请,还有微笑大大小小的工作群消息。
段绎不喜欢加陌生微信,只通过了亦微和亦微推给他加的同事。
天王盖地虎:哥,我是老板派给你的助理赵欣宜,你叫我小赵就行。
段绎看着这条消息,不知道怎么回,只有段诗叫过他哥。
好在他的助理不用他回就能自己聊下去。
天王盖地虎:哥你明天来公司了叫我一声嚯,我带你转转。
断:你好,小赵。
断:好的,小赵。
天王盖地虎:哈哈哈,哥你怪好笑的嘞。
段绎想回个表情包,点开表情包栏都是以前姜飏爱用的那几个。
他心烦意乱,随意点了一个。
断:你爹来辣. emoji
段绎:……
他想撤回,但觉得小赵多半已经看到了,撤回更尴尬。
断:不好意思,点错了。
天王盖地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段绎把手机调成静音,疲惫地闭上眼睛。
他明天下课要去微笑传媒总公司,亦微只给他推了助理和一些公司高层,他还不知道自己的经纪人是谁,具体工作又怎么开展。
这些估计都是明天谈吧。
段绎不喜欢也不擅长谈判、开会一类的事,但这些都是他必须应对的。
走到住所的时候天已经黑了,EXILE还是关着门。
段绎至今也没习惯这幅场景,寥无人烟,寂静无声。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EXILE的门。
推开门却不是段绎想象中的黑暗,吧台灯亮着,段绎心漏跳了一拍。
小九直起身,和段绎四目相对,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点来不及掩饰的失落。
“小绎。”小九叫了一声段绎。
“九哥。”段绎说,他看见小九手里拿着块布,在擦积灰的杯子。
“我来看看,顺便还钥匙。”小九说,“我都听连总说了。”
段绎问:“你现在在哪儿工作?”
“给连总当助手。”小九说,“但我不太会干这个,帮不上忙还添乱。”
“是姜飏……让你去的吗?”段绎问。
小九点点头,说:“姜哥走之前一直念叨,说如果他不在,有事找澳哥。”
段绎用力闭了闭眼睛。
“他倒是周全。”段绎低声说。
“什么?”小九没听清。
“没什么,”段绎摇摇头,“钥匙你留着吧,想来就来。”
小九皱了眉,虽然很舍不得,但他觉得自己已经不是这里的员工了,就不该拿着钥匙。
“给我一点时间,我会重新把EXILE开起来。”段绎说,“到时候就回来吧,咱不给连澳当出气筒。”
小九的眼睛瞬间亮了。
段绎在这一刻有点体会到姜飏的快乐,甚至想上手摸一把九哥的圆寸。
姜飏,我会把你留下的一切照顾好,等你回来。
有种就别回来,因为你一定会尝到被本少爷暴揍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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