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我是姜飏

读初中的时候我闯了很多祸,因为从未学会怎么和别人建立关系,也只知道用暴力解决问题,我几乎把班上所有男同学都揍了一遍,然后惊讶地发现他们竟然连还手都很难。

没有人和我说话,每个人都绕着我走,老师一遍遍叫家长,妈妈领着我一户户赔礼道歉。

没人的时候,她又一次当着我面哭了,但什么都没说。

这让我意识到有什么东西搞错了。

因为我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是我们这届有力的中考状元竞争者,学校顶着多方家长的压力没有让我退学。

我更加努力学习,不再随便动手打人,我试着和同学好好说话,融入他们每天的生活。但是很难,他们的生活是NBA篮球赛,是英雄联盟,而我连听都没听过。

一个同学听说后主动提出教我打游戏,我答应了他,我们周末约在一个网吧见,但我准备出门的时候岳东山回来了,我没能走成。

下周去上学,我想和那个同学道歉,问问他愿不愿意下周再教我,但他眼神回避我,我没有勇气再走过去和他说话。

那周的某一天晚上,我像往常一样避开高峰期去浴室洗澡,他刚好也在,洗完以后我们一起在外面穿衣服,他问我:“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我没法回答,只是加快了穿衣服的动作。

“是因为意外受伤了才没来的吗?”他问。

我愣在原地,点点头。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我还误会你是故意不来的。”他说。

“我不知道怎么说。”

“就说‘不好意思,我受伤了要去医院,我们下次再玩吧。’”

“不好意思,我受伤了,我们下次再玩吧。”

“好,那下周还是老时间老地点见哦。”

这次我准时出现在约定的地点,那个男生教我打游戏打得很认真,还一直夸我聪明反应快,玩得很好。

他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个朋友,他叫周与舟,我们经常约着一起打游戏,有时还会叫上别的同学五排开黑。

我其实没有能够深刻体会玩游戏的乐趣,但我很喜欢和他们一起打游戏的感觉,因此我总是表现得比实际上更爱打游戏,也总是卖力地赢,希望他们下次还能带上我一起玩。

妈妈是第一个发现我周末经常去网吧的人,但她没有阻止我,甚至和我说:“晚点回来,等他睡了再回。”

那些同学都羡慕我没有人管,想打到什么时候就打到什么时候,但我每次看着他们一个个离开,最后留下我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等时间流逝,我都希望能有人管、有地方可去。

有一天晚上,警察突击网吧抓未成年人,他们都跑没了,只有我还愣愣坐在原地,我被警察带到了派出所。

我在那里再次见到了迟警官,他似乎费了点时间才认出我。

“都长这么大了。”他说。

我看着他,时隔多年,那个夜晚的记忆还是清晰,我说:“你骗我。”

他讶异地看着我,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神情严肃地问:“你后来找过我?”

“跑最近的派出所,找迟警官,是你说的。”我说,“但没有人帮我。”

“对不起,岳宁。”他毫不犹豫地对我道歉。

“我叫姜仰。”其实大家都叫我岳宁,但这一刻,我就是不想听这两个字。

“对不起,姜仰。”他郑重地重复了一遍。

“后来呢?没有人帮你,事情怎么样了?他还打你妈妈吗?”迟警官问。

“他现在主要打我。”我骄傲地说,“但他越来越打不过我了,我很快就可以打败他,把我妈妈带走。”

我说这话的时候带着真心的喜悦和期盼,但迟警官却没有笑,他露出了比一开始更凝重的神情。

“这是错的,姜仰。不管他打谁,这都是错的。他不能打妈妈,他也不能打你,没有人可以伤害别人的身体,这是违法的。”他说。

我茫然地看着他,不明白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可他就是这么做的,我不打他,他也会打我,没有人帮我,我只能打他。”我说。

“记住我的电话号码,下次来这里也没人帮你的时候就给我打电话,我一定会帮你。”迟警官看着我认真说。

他正报出自己的号码,我转身跑出了派出所,我不相信他了。

一跑出来我就看见躲在树后面的周与舟,他看见我出来立马跑过来。

“怎么样?他们说什么了?你怎么哭了啊。”周与舟着急地看着我。

我一句话都说不来,越哭越伤心,周与舟想安慰我,伸手抱住我因为哭泣而颤抖的身体,我在黑夜里呐喊,积年的孤独和绝望在顷刻间将我吞没。

周与舟是我第一个朋友,也是我那些年最珍惜的一段友谊,但当时连自己的身体都无法真正捍卫的我,最终也没能保护好这段友谊。

我们约定去同一所学校念高中,他的成绩并不特别拔尖,很难考上关中第一中学,于是我们决定一起去附中,是关中第二好的高中。

但在填志愿的前一天,他和我说他能填一中,我们一起填一中,结果最后只有我去了,他填的还是附中。

“为什么?”我跑到他家问他。

“你妈妈来我们家了。”他站在门后面说,“她说得对,你那么优秀,就该去最好的学校,我不该那么自私。”

我像大晴天被人泼了一桶冰水一样站在那里。

可是妈妈,这是我第一次为自己做出选择,这是我想用心珍惜的友谊啊。

我和她吵了一架,不,主要是我在表达愤怒,她只是毫无波澜地坐在那里,好像什么也听不见,和岳东山不打人时坐在那个位置的样子一模一样,冰冷而沉默。

“好好读书,离开这里,你就自由了。”她只是这么说,“永远不要再回来。”

我不敢再联系周与舟,听说他们一家去新加坡度假,要开学才回来。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网吧,给他灰色头像的游戏账号送礼物,留下一句“希望你玩的开心”。然后我注销了自己的游戏账号,再没有打开过。

进入高中以后我更加拼命读书,我学会了和同学们和平相处,学会了表达善意并接纳善意,但我不再和谁成为真正的朋友。

我的身体在不断发育,摆脱了细瘦的少年期,长出了肌肉,宽了肩膀,个子也拔得更高,镜子里的我越来越像照片里年轻时的爸爸,与岳东山没有丝毫相像。

他日渐衰老,每天都泡在酒精里昏沉度日,总是在夜半时分带着一身酒气对照顾他的妻子拳打脚踢。如果我在家,我会忍着厌恶替妈妈打理醉鬼,岳东山如今已不能再伤害我。

那一次,岳东山试图像拖拽妈妈一样拖拽我,我把他摁在床上让他不得动弹,他眯着眼睛看我,竟充满**。

那人身上白花花的肥肉黏上来的时候就像蛇,冰凉滑腻,我对着那团白肉拳打脚踢,就像落在棉花上一样,他像是不知痛,只想把他令人作呕的双手放到我的身体上。

岳东山碰到我的那一瞬间,我对他的厌恶转移到自己的身体,就好像被他碰到的地方成了染病的污染区,我渴望与它们做切割。

在我与岳东山搏斗的整个过程中,这张双人床的右边静静躺着一个人,旁观一整场闹剧。

我拼命逃了出来,撑着卫生间的墙壁呕吐,呕吐,要把一切肮脏都从我生命里呕吐出来。

妈妈的眼睛突然出现在镜子里,我们在镜子里对视,她的眼睛像一口干涸的枯井,说:“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你。”

“刘束雅,跟我一起跑吧,我可以养活你。”我说。

但她摇摇头,努力想笑一笑,却像是要哭,“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你。”她又说了一遍。

我没再和她说话,回到自己房间就开始收东西,我把东西都收好准备走出房间,结果房间已经从外面锁住了。

我拼命拍门,听见外面传来熟悉的殴打声和尖叫声。

没有人理会我的声音,我砸碎了房间的窗户玻璃,但扭不断防盗窗的禁锢,我找到掉在房间里的碎玻璃,用最锋利的一边划不锈钢,却只划破自己的手。

我用蛮力把它拗出能允许我身体通过的宽度,然后一跃而下。

碎裂在地的玻璃片片割进我的皮肤,腿在落地时别了一下,但我一点也没感觉,我冲到这栋房子的侧面,砸开那扇落地窗,躺在地上的刘束雅和挥着拳头的岳东山一起回头看我。

我走到他们面前,对妈妈说:“和我走吧。”

他们看向我的眼神流露出一样的恐惧,我的妈妈最后一次放弃了我,她伸手紧紧抓住我的手臂,说:“你不能走,你走了他就会打我,他会把我打死的。”

“你锁的门?”我颤抖着问。

最后离开的时候,我刚刚摔过的腿使不上力,人失去平衡摔倒在地,本来就扎在腰上的玻璃又撕开更长的伤口。

没有人拦我,没有人说话,我爬出了这座难得静默的监狱。

迟睿说我可以把名字改回成姜仰,但姜仰已经死了,我是姜飏,我不想仰望,只想要飞翔。

一天后,段绎拨通迟睿的电话号码,迟睿这次过了半分钟才接。

“喂。”

“别挂,我保证这是我最后一次打,打完这个电话我就删联系方式。”段绎说。

“怎么样,找到答案了吗?”

“是姜飏让你留着这些东西的吗?”段绎问

“不算,他离开关中的时候什么也没带,让我随便处理。”

“我烧了。”段绎说。

迟睿沉默几秒后说:“好。”

“谢谢你。”段绎说。

“为姜飏?”迟睿问。

“为我自己。”

努力不难过,明天开始小段冒险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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