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匡胤也是大喜，对来道贺的宗室和重臣都颁下赏赐，当然忙里忙外的内人、稳婆和奉御们更有厚赐不必多提。徐淑妃笑道：“陛下不要忘了给小皇子取个名字。”意欢自己怀着孩子，不太敢碰小婴儿，因此他稳稳地在她怀里抱着。

皇帝充满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幼子，说：“朕早就起好了，按照‘德’字辈，叫做德全。”

徐慧赞了一声好，知道这个名字是出自《黄帝内经》的《素问·上古天真论》：“所以能年皆度百岁而动作不衰者，以其德全不危也。”看来皇帝对这个小儿子的期盼，就是他能在父兄的江山中养生长寿。

李氏也是疲惫而快乐的，虽然她只是继母，但是从小看着桑柔长大，也是有几分真心在的。何况家中出了皇后，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因此替女儿盈盈拜谢。

赵匡胤正高兴着，当下命人扶起她，道：“这些日子夫人辛苦了，皇后产后虚弱，还劳夫人照顾。”

李氏道：“在公在私，这都是妾的本分。

桑柔仿佛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有无尽的往事，纷至沓来，琐碎而清晰。从幼年时入宫拜见后周太祖郭威；有在家里的花园里荡秋千；看着女侍们斗草.....天光大亮刺地她睁开眼睛。纪女师忙道：“娘娘醒了，恭喜娘娘，您为官家诞下了五皇子。”李氏也听到动静，匆匆几步跨到她的床前，似悲还喜道：“是个哥儿，官家已经赐名德全。”她又道：“圣人睡了一整天，奶娘已经进宫来了，皇子喝得正香呢。”

桑柔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肚子，她平坦如地面，摸上去还有些疼痛，一时间特别无措惘然，做了母亲的感觉是这么不真实，她喃喃道：“孩子呢，德全呢，给我看看。”

她身边污秽之物已经全部收拾干净，凤塌周边都是厚厚的帘子，意欢正好来看望她，在阳光下笑得格外真诚，“我刚才看了，皇子在吃奶呢，你略等等吧。”

桑柔看到她，莫名感到一阵安心，道：“好，你陪我一道等等吧。”

看完了小皇子，意欢也觉得母性发作，想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也挺期待。扶着甘棠的手往回走的时候还感慨，“真是母子天伦，我认识圣人也多年了，从未见过她如此高兴。”

甘棠少不得道：“娘娘，您倒是不用羡慕，左不过再有几个月，您也能体会当母亲的心了。”顿了顿，想着她一天都没得闲，看着天色已暮，又道：“要不，娘娘您还是坐辇轿吧。”

她们一路说着话，也到了慈元殿，意欢毕竟身怀六甲，这几日也着实是累坏了，想着众人都去恭贺皇后了，自己应该没什么事了。就想美美睡上一觉，谁知睡下才不过半个时辰，徐淑妃带着两个女子匆匆而来，道：“本宫有事，快去禀告你们娘娘。”

甘棠迟疑道：“可是娘娘，贵妃才刚睡下，她孕中劳累......”

“顾不得那么多了。”徐慧着急地道：“你就跟她说，违命侯府的眷属求见，是关于郑国太夫人的事。”

甘棠这才变了脸色，郑国太夫人，周贵妃的亲娘。这才不敢怠慢，用湿巾擦拭意欢的眼睛，助她醒来，而意欢也不出意料地变了脸色，看着来人道：“晴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晴儿是当年周娥皇的大宫女，早在娥皇去世后就回了周家，对周家的感情自然深，跪下道：“二小姐，今天宫里来了人，二话不说就把老夫人带走了，国......夫人急坏了，求您看在老夫人也是您的亲娘，救救她吧。”

“这还用你说。”意欢不可避免地也上火了，不过她参与了许多政事，这个时候也显出作政治素养来，还算冷静地问道：“你先说清楚，宫里的什么人把我娘带走了？可有名目”

晴儿苍老的脸上滑下泪痕，道：“就是什么都没说，只说官家召见，咱们才着急，求淑妃娘娘带我进来求情。”

徐慧方道：“官家不是好杀之人，何况郑国太夫人一介女流，想来是不会被难为的。”意欢更是说：“是啊，官家是磊落之人。”周夫人说难听一点就是降臣之臣，赵匡胤就算不看在自己和长姐的份上，也不会为难一个老妇人。

晴儿拼命摇头，道：“娘娘，您当年还小，有些事不知道。”说罢也顾不得礼节，膝行几步上前，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言简意赅地说了一段往事，意欢听后只觉得被一道九天玄雷劈中，难得的懵比了，天爷啊，亲娘您怎么这么会得罪人，嫌贫爱富什么的都不说了，看人的本事真是找不出比您更差的了，当然，当年能看出他能一飞冲天的人也不多，但你也不能这么埋汰人啊。俗话还说莫欺少年穷呢！

何况赵匡胤对娥皇的痴情意欢是知道的，情分越是深，对当年棒打鸳鸯的人恨意就越发的裂浓，在这件事上赵匡胤算是苦主了，偏偏他还是天下至尊。

可是，再如何那也是自己的亲娘，没有不救的道理，意欢咬咬牙，道：“来人，给我梳妆，我要面圣。”复又对徐淑妃说：“承蒙你来告知，快些回去吧，这事你只做不知道。”

徐慧却是难得有报答她的机会，说：“我陪你一起去求情吧，好歹我是局外人，说不定官家能听我分辨两句。”这些日子她被赵匡胤温柔呵护，渐渐有了些宠妃的样子，但意欢看着她这张脸，那还敢叫她去触赵匡胤的霉头。温言打发了她，自己也不带钗环，穿着素衣来到勤政殿，王继恩拦着她道：“娘娘稍等，陛下正在会客，不许打扰。”

意欢知道自己早就把这位内侍都知得罪到家了，反倒冷静下来，命人找来一个破席子，端端正正地跪好，真个学起古人“被发去钗，席蒿待罪”来了。她本有六月身孕，人又消瘦，这样一看肚子格外大。王继恩到底也不敢如何——这位可不是徐淑妃，逼急了她敢跟人同归于尽。劝了一会不见她回去，只好进去禀报赵匡胤。

赵匡胤何等人物，一猜就知道意欢想歪了，举凡皇帝都喜欢给人出考题，他微微一笑有了主意，对着坐在绣墩上的周夫人道：“一会儿贵妃来了，夫人什么也别说。”

周夫人如今哪里敢违拗他，喏喏称是。

意欢确实是身体笨重，跪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已经觉得有些眩晕，是甘棠和两个勤政殿的小内人齐力才把她扶起来，等进了内殿，看着衰老的母亲战战兢兢，赵匡胤则是宝冠常服，气定神闲的样子。心中担忧更甚，她到底侍奉这位官家多年，知道越是大事他越沉得住气，当下又要跪下，却被扶住了——赵匡胤皱眉说：“你又来做什么，不该好好养胎吗？”

“官家”意欢知道自己不能耍心眼，闹脾气，难得的哀求道：“当年之事，妾也是今天才得知，妾身的母亲得罪于您，但她毕竟已是风烛残年，求您看在妾身侍奉您多年，看在即将出世的龙胎份上，绕过她吧。”她是不想让你当她大女婿，可阴差阳错地小女儿也算嫁给了你，两相对比，不算太亏。

赵匡胤这才泛起一丝笑意：“谁说我请太夫人来，是问罪的。”

意欢：？？？不叫来问罪，你一个皇帝见她一个亡国老妇人做什么？

周夫人早已经不错眼地看了女儿半天，这下终于忍不住，哭道：“我的儿，庭芝，官家是想着你快要生产了，叫我进宫伺候。”

意欢看着赵匡胤，只觉得这脸丢大了，顾不得亲娘在场，跌足道：“官家，您.....”怎么不早说，害我丢这么大的人。

赵匡胤收敛了笑意，道：“你将我看成马前泼水的朱买臣，朕都没生气，你又气什么？可见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当年的事，他怨过恨过，可是时间都过了十几年，他难道还要掉价到跟个老妇人计较吗？何况这又有什么用呢。

意欢赌气也是撒娇道：“女人肚子里正好有个小人，陛下觉得难养，就不要养好了。”

意欢误会赵大了，他真不是小心眼的人。

但周夫人确实给自己拉了很大的仇恨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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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三十三章：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