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这等乱像，赵匡胤更是头痛欲裂，长袖一甩，喝道：“回宫。”他所指的自然是如今的西京大内，徐慧和意欢也感到他的愤怒，不敢多说，匆匆跟上。

柴文秀这才过来拉扯丈夫，低声道：“你要死，快与我去找医者。”赵光美也是懵懵的，刚才那一下子纯粹出于本能，现在想来——十分之不合适。

而需要问医的不止他一个，赵匡胤的武功，那是相当的能看，一巴掌下去，赵光义半边脸都红肿了，匆匆回了府邸延医问药，他的那些属官听闻此事后纷纷前来，贾琪素来得他信任，这时候也只能苦劝，“千岁怎么还跟一二宫妃过不去？这次陛下动了真火，怕不是薄惩就能过去的。”

“孤都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挨打了，还要如何？再不过就是杀了我。”

“大王不可说这样的气话啊。”又一名幕僚劝道，“如今官家后宫之中，宋皇后，周贵妃、徐淑妃都劝他迁都，此番虽然被文武大臣拦住了，但是怕只怕这枕头风，官家今次不成，还会再起此念。而这三人中，又属周贵妃最为难缠.......”

说到这里，赵光义诡异地一笑，道：“还真的感谢孤的好三弟，他弄这一下子，怕是官家要冷冷周妃了。”当年那点事，瞒得过谁个？

可他这次却是小觑了自己的亲兄长，赵匡胤气的主要是他，当着自己的面，竟然箭射皇妃，李才人的事才过去多久，他对徐慧的诸多伤害自己都忍了，还要怎么样？这对开国兄弟之间终究是起了芥蒂。至于光美，他明白意欢的决绝，自然也不会苛责这个幼弟，相反，无论娥皇是何种身份，有人敢这样对她，他非杀人不可。

徐慧确是吓着了，晚间非留在南风殿说话，惊魂稳定地问道：“三大王救你虽说有点冒失，我怎么看着周围人的神色都不太对呢。”

意欢怎么也不好跟她解释这一段旧情的，只好扶着肚子说：“三大王相救我感激，可即使没有他，我也能保护自己和孩儿。”

徐慧怔了怔，终于道：“你这般豪气，怪不得好多老宫人说你似陛下年少时。”

意欢很乐意陪她聊点别的，就说：“我就是我，和别人比什么？”

徐慧却感伤道：“可是官家宠我疼我，还不是因为我和你姐姐九成相似，意欢，你看我真的有那么像你姐姐吗？”

意欢无情吐槽，“像，不仅模样像，这副忍辱负重就更像了。”

徐慧佯怒道：“你就埋汰我吧。”说着又叹了一口气，“今日离死亡这么近，我真是害怕，意欢，你知道吗？若是官家不能迁都成功，我宁可在他身后殉了他。”

意欢吓了一大跳，赶紧握着她的手说：“何至于此。”

徐慧摇了摇头，“我终究不是你，罢了，你怀着孩子呢，不与你说这些了。”

次日一早，意欢还是正常起床了，她现在大腹便便，行止不便，遍扶着晴儿出去散步。晴儿说：“昭慧娘娘当年有孕时，也是越到临产越是要出去走走，以防将来生孩子时没力气。”

意欢长眉一扬，道：“我沙场都经历过，害怕生孩子没力气。”晴儿年过四十，又饱经离乱之痛，心态早已平和至极，并不反驳于她，只是扶着她慢走。

此时正值六月夏日，中原大地已近一个月无雨，酷热不必多说。只有清晨朝露未晰时才略有一阵凉爽，晨风穿堂而过，便如无痕之水一样带给人清凉地快意，而大内西南的人工湖里荷花满堂，锦鲤游游，行走于湖畔，更加清爽。

但是走着走着，却发现角门处有王府的轿子停着，意欢一看规制，就知道是渔阳郡王家的，本能地就往回走，谁知这时门里忽然出来一个青年妇人，正是王妃柴文秀，她见了意欢，眼神一亮，忙唤道：“贵妃，请贵妃留步。”

意欢说到底也不是怕事的人——只是不愿意惹事罢了，旋即停住脚步，回身道：“王妃有何事？”

柴王妃赶紧走上前来，低声道：“贵妃可能传召驿馆奉御来？”

意欢怀孕已经七月有余，来的时候桑柔本就反对，因赵匡胤执意她也无可奈何，只派了两名司药女官和奉御跟着，但意欢身体健康，除了平安脉之外很少劳动他们。

但是，“若是王府随扈人员有人不适，何苦非要用宫内御医？”

柴文秀有求于人，只得老实道：“是我嫡母，她喘疾犯了，但身份特殊，我不敢冒然求官家，正好今日见着了贵妃，只要厚颜相求了。”

意欢一怔，才想起来文秀的嫡母可不就是后周的太后，世宗柴荣临死前立的皇后符氏吗？自宋建立以来，赵匡胤以受恭帝禅让为由，仍尊奉符氏为太后，但移往西京洛阳居住，此番皇帝再次营建大内，她的居所也自然在其内，而又和其他后宫女眷隔得很远，以避嫌疑。

俗话说一孕傻三年，方才意欢这里颇可以形容，很简单的关系让她想了半天，柴文秀还以为她不愿意惹这麻烦事儿，哀求道：“我知道这样为难您了，要不算我欠您一个人情.......”

意欢赶紧摆摆手，道：“何至于此，来人，去吧陈奉御请来。”

晴儿不懂这里面的关节，只隐约感觉是个麻烦，道：“娘娘，如今您只带了奴婢一个出来，若奴婢回去传话，怎放心您一人？”

意欢道：“怎么是我一人，柴王妃和她的侍女们不是都在吗？”这话也有一层意思，她若真是出了意外，柴王妃等也脱不了关系。

柴文秀心知肚明，但也只好苦笑道：“马上日头就要毒了，娘娘不妨去屋里歇歇，这位内人回去传了步辇来，好叫你不要受罪。”

意欢自无不可，晴儿回去传话了，她也就跟柴文秀进屋，不想竟然迎出来一个老妪，向她行礼道：“妾身见过娘娘。”

众人吓了一跳，文秀赶忙扶起她道：“娘娘，您这是干什么。”

原来这位相貌看起来十分衰老的妇人，正是后周太后符氏，也是晋王妃符氏的二姐。

意欢怔怔看着她，只见她面貌枯槁，身材佝偻，细纹早已经爬满眼角眉梢，头发虽然也梳过了，但也能看出其中斑白，这些也就罢了，更可怕的是那双眼睛，没有任何神采，若不是还能转动一二，她几乎要以为这位失明了。

如此苍老的面容，却穿着蜀锦做就的平针绣木芙蓉襦裙，首饰齐全，一看之下谁都会觉得心酸，更何况和她有着一层缘分的文秀呢？

可文秀不是说过，她，也只不过三十几岁吗？

可想想，又有什么可意外的，她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儿子，失去了家国，只是一个牌坊似的存在。仅凭这宋主重感情而拥有着体面的生活物资，但内心的折磨和痛苦又靠什么来化解呢？

奉御很快来了，符太后是旧疾，很快开了药方抓药即可，文秀送别意欢时，道：“其实，我和她也没什么情分，但看着如此，却不能不帮一把。”

意欢的感情也十分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回去之后也是一整天没劲儿，等到晚上赵匡胤来时也是如此，还是他先开了口：“你今天去见周太后了。”周是后周之周。

后周太后对于意欢来说是一种很大的刺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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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三十六章：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