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稚棠心一横,咬舌吐血。
她向太子微微福身道∶“臣女惶恐,不知此糕有毒。”
小春目瞪口呆,他要说不清楚了,这盘撑腰糕是经他手掉包的。
太子吐血是因咬破口中血包、想吓一吓徐二娘子,徐二娘子吐血是何缘故?
小春急忙跪在地上,头磕得咚咚响。
“殿下,奴婢撤换的撑腰糕尝膳太监半个时辰前试过,尝膳太监未出现任何不适病症。”
“蠢货!”太子骂了一声。
他将身子偏向徐稚棠,拇指腹摩挲她唇边的血迹,心下明了。
“吾本想让徐二娘子洒点泪,未料到你有急智,舌头遭此大罪,恐怕你几日都不能用热汤热饭了。”话中有几分愧意。
徐稚棠装腔作势嘤嘤泣泪,“撑腰糕是臣女费了心思煎的,一腔真情实意,反被殿下当作戏耍臣女的手段。殿下将毒害储君之罪扣在臣女头上,觉得好玩解气吗?”
她红着眼眶怒瞪太子。
太子素来最见不得小娘子落泪,何况是这样一张娇艳明丽的面庞在自己面前哭得梨花带雨。
幼时在湘王府,他表妹云襄柔弱且美丽,哭起来如徐二娘子这般楚楚可怜,总得他哄才能破涕为笑。
太子抬袖一瞬,徐稚棠知他心软了,偏头躲开太子替她揩泪的动作,“殿下欺负了人,又欲掌掴臣女,不许人说殿下的错处吗?”
他肩膀轻耸,算是拿她没法子,又好气又好笑。
更加明白皇叔对眼前少女的偏爱,她是浑然天成的璞玉,一切喜怒哀乐随心所欲,管你是什么帝王将相,她自有千面万貌来敷衍你。
“你心里很不服吾,先示弱后用言语激怒吾,真是魏国公教出的好孙女。”太子负手走向正殿,“跟吾进来,留了好东西给你。”
太子这个人她瞧不上,他口中的好东西令徐稚棠眼前一亮。
那是一张纹饰华美的琴案,案面饰开光锦地嵌金凤落梧桐纹,遍涂朱漆,精巧之处在于底板中心两侧开了流云形状的音孔,可以加强案上琴音共鸣。
“殿下,这张琴案臣女很喜欢。”徐稚棠坐在琴案后,高度合适。
太子迷茫地盯着琴案上的错金银纹铜琴,这才是自己送她的礼物。
算了,将错就错。
“来人,将此琴与琴案一并送去徐二娘子居所。”
徐稚棠抚动琴弦,略弹了几个音,皱眉道∶“这张琴殿下自个儿留着,我自有好琴配这琴案。”
她才不要这张华而不实的观赏琴,占地方。
就像前世她嫌弃太子一样,这个与她有名无实的夫君登基后,日日被内阁辅臣骂得狗血淋头,说好听点是宽厚仁德,难听点便是窝囊无用。
*
清明前后,蛇虫鼠蚁出没频繁,各宫妃嫔会佩戴存有雄黄的香囊在身上。
内廷一等雄黄储量不多,先紧着承乾宫用。
刘丽妃产期将至,她乃承乾宫主位,最忌讳寝殿中出现蜈蚣。
蜈蚣谐音“无公”,她生怕这一胎又是公主。
坤宁宫与承乾宫相距不远,昨日亥时三刻,刘丽妃发动叫囔嚎啕的声音,搅得章皇后不能安眠,徐稚棠、徐幼荷也睡不着。
姐妹二人同卧一床,你摸摸我的头发,我摸摸你的面颊。
徐稚棠搂住她姐姐的脖子,照她姐姐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殿下昨日在千鲤池旁,是这样亲姐姐的吗?”
徐幼荷羞得红光满面,扯动锦被蒙住俏丽的小脸。
“你又作死,躲在哪棵树上看我的笑话?我与殿下没有逾越之举,你定是拿话臊我。”
徐稚棠掀开被子,往手心哈气,不住挠她姐姐的痒痒。
“反正我劝过你,殿下有一位心爱的小表妹,叫胡云襄,姐姐你见过她的。”
“我没听殿下提过这位胡小娘子,殿下见我倒总问你的事,说你见他从不规矩行礼,冷冷淡淡的样子,不爱搭理他。”徐幼荷紧紧抱住妹妹,“我知你待我最好,殿下对我总是温言软语,你莫对他有成见。皇后娘娘说,为人妻子不能善妒,更何况殿下是太子,我容得下那位胡小娘子。”
徐稚棠的白眼差点没飞上天,真想给姐姐开瓢换个脑子。
她姐姐可不止要容下一位胡小娘子,将来东宫的十数名姬妾,她这傻姐姐都得容下。
“妹妹,你再睡会儿,我要起来练琴了,殿下最爱听我弹《清平乐》,我觉得还是要多练几支曲子以备不时之需,万一日后殿下听腻了呢。”徐幼荷下床梳洗穿衣,转入琴室,练习新曲。
晨光熹微,阳光透过银朱床幔,调皮地游曳于徐稚棠脸上。
她伸了个懒腰,梳洗过后进章皇后阁内请安。
李修正向章皇后禀说刘丽妃诞女一事。
宫女打起珠帘,徐稚棠站到章皇后座旁,见她愁容满面。
章皇后朝徐稚棠微微一笑,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再听李修说下去,方知刘丽妃生下的小公主又是残疾儿。
章皇后的眉头深蹙,她念了句阿弥陀佛,“本宫盼着丽妃能生下个漂亮健康的孩子,陛下见到小公主又该痛心了。”
刘丽妃之前生的万寿公主是兔唇,今晨诞下的小公主又是兔唇。
贞禧帝子嗣单薄,除了章皇后名下夭折的三位皇子,剩下的便是上月意外身亡的万寿公主和今晨出生的小公主。
李修继续禀道∶“奴婢来坤宁宫之前,李掌印已向陛下报喜,陛下不忍与小公主相见,这一个月不会踏出西苑。”
每当贞禧帝心情不甚愉悦时,便罢免常朝燕居西苑,与菩提观的道士们探讨长生之道。
章皇后看向徐稚棠,“棠娘,你今日出宫,要去西苑辞别陛下吗?”
实则这话是在提点李修。
李修赶紧接道∶“娘娘,陛下有口谕带给徐二小姐,请徐二小姐扶鬓整装,站着听。”
章皇后松开箍在徐稚棠腰间的手,徐稚棠起身站得笔直端正。
宫女们忍住笑意,章皇后压下欲要扬起的唇角,贞禧帝带给徐稚棠的口谕她们早得知了。
李修学贞禧帝的口吻道∶“棠棠小友正当青春,美名在外。近日,六科廊小金大人向朕请旨,愿聘棠棠小友为妻、托付中馈。朕已允准,收小金大人狸奴一只作媒人钱。小友不可辜负朕所期望,狸奴着实可爱,朕绝不归还。”
“啥?陛下收了金雀桥一只猫,就将我卖了,陛下太过分了。”徐稚棠气得跺脚,“我要去西苑求见陛下。”
李修来坤宁宫前,他师父李拙说,陛下燕居西苑是因为做了亏心事,躲着不见喜欢胡搅蛮缠的徐稚棠。
李修擦了把额上的冷汗,“徐二小姐,您出宫的良辰吉时是陛下算准了的,误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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