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一分钟后,固话响起。
宋凛川一拿起听筒,那边便传来一道浑浊粗哑的男声:“老太太在吗?”
“你哪位?打错了。”
“没有啊!你是凛川吧?我是安百舸呀!”
宋凛川默了数秒,才开口:“哦,安伯父。您找我奶奶?”
“对对,哦不不,我找你。”
安百舸扭头看着朝自己无声瞎比划的弟弟,舌头更不受控制了。
宋凛川淡笑了声:“我看您是喝了酒,思维不清晰。要不改天再说?”
“不不,没喝酒。我们这儿乱得连饭都没吃,哪有心情喝酒。”
“那您先吃饭吧。大过节的,不能连团圆饭都不吃吧?”
“哎好。。。不对不对,我找你是有件急事要说。我家老太太旧疾又复发了。现在伤口泛疼,难受得很。”
“哦,那我联系一下医院的同事,一起过去给老太太做个检查。”
“医院的同事?凛川,你什么时候转行做医生了?”
安百舸疑惑,没瞧见弟弟恼得直拍大腿。
宋凛川朝望过来的宋老夫人摆摆手。“刚刚。老太太身体不适,我就算再外行,也不能置身事外啊。您放心,我学习能力很强,临时跟医生学一点,别的不说,病人是真不舒服还是其他原因,大体就能判断出来。”
安百舸愣了下,“凛川你这话说得。生病还能是装的吗?我妈不是那样的人!”
“安伯父,您别误会。我指的是心理原因。当然,您如果担心安奶奶的身体本来没事,却总觉得这疼那疼的,可以详细问问安叔。毕竟您不跟安奶奶住一起,不如安叔一家了解情况。”
“对哦,那我问问二弟吧。”
然后电话那端便传来稍远一点的询问声以及安百业掩不住不耐的应答。
宋凛川好整以暇地倒数了十个数,便听到又急又重的脚步声走近。“喂,世侄,你安伯父性子急躁,又忧心于我家老太太的病痛,话没说到点子上。”
安百业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眼自己兄长,开始说点子上的话:“我们家老太太这老毛病,真是让她遭了大罪了。医生回回看过都说,保养固然重要,不过最重要的是要让她保持好心情。老太太年纪大了,没别的盼头,就想看着年轻人成双成对的。我们家老爷子在天上也能安心了。”
连故去的人也忍不住拉出来用了,不知道谁更急躁。
宋凛川冷冷一笑,语气却还是和煦如春风:“安奶奶生病了,您和安伯父两家人是不是都在一旁照顾呢?”
“那是当然的。我们安家的家风是尊老爱幼,我是抽空和大哥到客厅打电话,其他人都在老太太床边守着呢!”
“安奶奶的旧疾在呼吸系统,需要空气新鲜流通,您确定那么多人围在床边,对她的身体有好处?”
安百业愣了下,面上的骄傲神色转成尴尬。“哈哈,世侄提醒得是,我们太担心老太太,竟然忽略了这么重要的情况。你放心,待会儿我就让他们都散了。等你过来后,就可以清净地跟老太太话家常了。”
“节日里,生着病,自己家里人不在身边照顾,只有我一个外人能说话,您不觉得老太太过于凄苦?”
啊这?什么话都让你说了?那肯定不会只有老太太一个人啊!旁人不说,莲儿必然要在跟前呐!
安百业觉得自己此刻比家里的老太太呼吸还不顺畅,正要摆出长辈的架子,好好教导一番电话那头的晚辈,抬眼望见电视里的画面,话就急刹车般梗在了喉间。
画面里,宋凛川表情和善地朝竞争者伸出手,甚至还微笑着。但他稍稍抬眼,强烈的冷意便扑面而来,几乎要溢出屏幕。
安百业禁不住打了个冷颤,并且怀疑电话那端的宋凛川此时正是这般模样。
是他冒进了,因为女儿一个模糊的猜测,就让她回国。在没打老太太招声的情况下,就贸然带着妻女兴师动众地上门。。。
这不是逼着宋家想办法推掉跟他们家的婚约吗?
绝对不行!
安百业面色凝重地回过神,赶紧假装信号不好地“喂”了几声,也不顾及所谓长辈的稳重、体面,匆忙便挂断了电话,找老太太商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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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凛川施施然坐回餐桌边,“安老夫人旧疾又发作了。不过,婳姨身体似乎也有恙。”
言近旨远的两句话,宋家长辈们心如明镜。
宋老夫人平静道:“既然人家都来讯了,我们也不好不露面。但小婳近日应该不会过去。那川儿也暂时先别去了。我们老人家随意唠唠,就不让年轻人枯坐干陪了。”
“那就劳烦奶奶了。如果不是有工作要忙,其实我还是很乐意陪您一起见识人间精怪的。”
“臭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
宋老夫人举起筷子佯作要打孙子状,神色却一派关切:“这才休息一天,又要工作啊?”
“有个大合同要敲定。另外,需要慰问下加班的员工。”
宋凛川笑着给老太太夹菜,眼波流转间,泻出的却是凌厉的杀意。
宋家势盛,安家再如何过分,也算不上咄咄逼人,就是膈应。但是既然敢膈应他,就要承受相应的后果。
* * * *
初六一早,江特助便接到自家老板的电话:“给春风福利院送些紧缺实用的东西过去,别挑那些花里胡哨的。”
“另外准备现金吗?给多少?”江特助只顿了一秒便反应过来,立刻打开记事簿罗列。
宋氏的商业版图庞大,回馈社会也是不落人后。像春风福利院这种小机构,有时甚至都会被忽略。
“钱就别给了。她还不起。”
什么?捐钱还要人还?
江特助眨眨眼,瞬间又想明白了:“您想以康助理的名义赠送这笔物资。”
那头轻应了声。
江特助忙点头:“我这就安排。不出一个小时,东西就能送到福利院。”
宋凛川淡声阻止:“不急。中午前后送到就行。到时家政和医生正好都在,方便你们探病。”
“探病?您不舒服吗?”江特助大惊:“我这就通知李医生。您在老宅还是燕西?”
“现在没事。不过明天中午就会生病了。人啊,就是病来如山倒。江特助,你明白这种无力感吗?”
江特助明白。江特助觉得自己特别无力。“是,老板。您放心,明儿我一准儿带着康助理出现在您的别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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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上午,国博,康涟洏与盛寒时漫步在展馆内,对着一件件藏品研究细评、不无惬意。
逛完春秋馆,盛寒时看了下表。“时间过得真快。跟你聊得太尽兴,转眼就到午饭点了。正好,我们一起吃个午饭。这附近有家江西菜馆,味道还不错。我还想继续听你说说,西施更好的选择呢。”
康涟洏笑了笑:“我的专业是研究历史物件,对于历史人物的理解很浅显。我不确定什么样的生活对于西施而言是最好的,只是觉得,除了夫差和范蠡,她还有别的选择、更广阔的天地。她随范蠡而去,好像是功成身退、逍遥世外了,但以后时时面对着一个利用过她、舍弃过她的旧人,提醒着她工具人般的过去,谈何快乐呢?”
盛寒时一面觉得有道理,一面又皱眉:“可是范蠡一直在等她啊!”
“那关她什么事?难道世上只有夫差和范蠡两个男人了吗?就算只剩他们两个,西施不可以选择独美吗?!”
康涟洏也微微拧眉,差点冲口而出:你是从哪个王朝穿越过来的?这么封建!
见盛寒时表情怔忡,旋即便意识到自己态度不好。“那个盛老师,看法不同很正常的。我就随便说说,您没必要事事都那么较真。君子和而不同嘛。”
“哦,我没想坚持己见。只是你刚才说话的语气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人。”盛寒时看着她,眼神中多了几丝期盼:“就是上次在村里时,我跟你提过的那个小姑娘。就是不知道,你儿时是什么模样。”
“盛老师,您想让我请你吃我家乡的小吃就直说。等吃完了,你就说:‘哎,这个味道好熟悉,我小时候好像在哪儿吃到过。’”康涟洏一脸揶揄。
盛寒时不由得跟着她笑:“这个真没有。”
“这个可以有。我过节没回家,特别想念家乡的肉夹馍和凉皮儿,就委屈您陪我一起啦!”
盛寒时正要应答,康涟洏的手机便响了铃。
她看了下来电人,走到稍远处去接:“柏姨,怎么了?”
“怜儿,刚才有人送来一大车吃的用的,说是你让送的。你哪来那么多钱买东西啊?”
“我没买啊。东西您收了吗?送货的人呢?”康涟洏顿时疑惑。
“就三四个超市员工,到了门口把清单递给我就开始搬东西。我还没缓过神,人就开车走了。”
“清单上有留姓名之类的吗?”
“有,有个签章。我发到你微信了。你赶紧看看,不行我就让人赶紧把东西送还回去。可别是有人坑害你。”
“您别担心。我马上确定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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