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忆.往

历史的长卷铺过时间的长河,相爱之人的记忆,会跨越时空与山海,回溯至纯净热烈之时。

贞静元年的盛夏,太后寿宴。京城贵族率其家眷入宫朝贺,丝竹声响彻皇城,贺礼如流水般进入了了太后居住的慈宁宫。

正宴在琼华宫于午时举行,直至酉时结束。而臣子们为了表达对太后的忠心,自辰时起便在琼华宫外等候。

盛夏的太阳是最毒的,偏蝉鸣又吱吱连成了一片,惹得人心浮气躁。

赴宴队伍如长龙,蜿蜒至午门外。

琼华宫至午门,是肃静的官场风云。文武官员似是有什么执念,就连在此等小事上也要争个高下。具体是什么高下;如何争;同谁争,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有个算盘,正打的噼啪作响。尽管是烈日暴晒仍站的笔直,胸口处无一不被汗渍浸湿。

午门以外,是穿金戴银的官眷,也按照诰命等级排了队,手中拿了各式各样丝制的扇子扇着风,嘁嘁喳喳地说着小话。京城之内,凡事名门望族,诸如张家长李家短此类的闲话被她们知道了个干净,正趁着机会一股脑地与人诉说干净,不时传出一两声讪笑。

相对于二者,较为活泼的队伍自是少爷小姐的队列。已及笄的官家小姐们被提前两日宣进宫陪伴太后;而成年的少爷们已经被宣去戍守边关,故而队列里尽是不谙世事的稚子孩童。

而此时此刻的”队列”却也不能叫做队列,因为孩童们正无拘无束地坐在柳树下三五成群地乘凉玩耍、你追我赶。出门前,各府丫鬟为他们梳的或活泼或华贵的发髻早已被汗水浸湿,却还不知疲倦般嬉戏,惹得随从嬷嬷一阵头疼。

时年13岁的祁君雪亦在其中,先前母亲为其佩戴的首饰被塞在了嬷嬷手中,而此刻祁君雪的手中则拿着弹弓,捡了石头,四处张望打鸟。

嬷嬷在一旁眉开眼笑地望着,却也适时地提醒着祁君雪别忘了礼仪。

祁君雪敷衍应下,转头又抛在脑后,手指在地上四处搜罗着石子,捡着一颗打一颗。

半晌过去,苦于弹弓的射程,一只鸟也没打到的祁君雪十分沮丧,耷拉着脑袋对身旁的嬷嬷说:“下次赴宴告诉父王母妃不要来的这般早,害得我好生无聊。若他们非要早些来的话,就带上我的弓箭和箭矢,否则这弹弓一只鸟也打不到,害得我忙活好半天。”

嬷嬷笑着摸了摸她的鬓发,为她擦去了额头上的汗水,为她重新带上钗环首饰,领她去阴凉处消了消汗,等着宴会开始。

太阳一寸寸挪动,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终于等到午时。

丝竹声准时响起,前来赴宴的人们不约而同噤声肃立,随后齐齐跪下,三拜九叩。

千人同时高呼“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待礼仪完毕,官员们先行起身,分为两路前往琼华宫。其次是封了诰命的夫人。再是官家的少爷小姐。

诺大的宴厅内歌舞升平,孩童与父母坐在一起,太后及皇上皇后着吉服坐在上首,共同举杯庆祝。

席间,大臣们举杯热络着,夫人们张罗着为自家孩子订娃娃亲。

祁君雪坐在父母中间,头也不抬地一个劲地吃着冰镇的葡萄。期间还总有其余达官贵人家的夫人来找她母亲订娃娃亲都被她及母亲一口回绝。

一来是本就不那么熟络,自然没有将自己,女儿嫁进陌生府邸的道理。

二来终究年龄尚小,前途未知,若葬送了自己家女儿都前程也是万死难恕的。

而最紧要的,便是祁府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家主祁敛战刚刚获封镇北王,乃是朝中新贵,自有人上赶着巴结。可其中大多都是自家儿子没有实力,便一味地凭着一张张小白脸博取女方喜爱的凤凰男,终究是祸害。

可这些人人都懂得的道理摆在那,却还是有人厚着脸皮求着。也便是宴厅巨大,上首三人忙着祝寿礼的缘故,否则断断不会有人如此明目张胆地巴结新贵。

祁君雪吃着葡萄,听着头顶传来的漂亮话很是心烦,于是匆匆吃完了葡萄,拿上桌上的弹弓,向父母及那位不认识的夫人潦草地行了礼便从后门溜了出去。

一路摸索,祁君雪来到了御花园。

假山、青树、繁华、戏蝶交织成一副绝美的风景画,时不时传来的水声更令人身心愉悦。

她又开始搜罗石子了。可御花园中的小石子多半用于铺路,再就剩作为景观的奇石。

她还偏不信邪,顺着鹅卵石铺成的石径一直走,愣是没找到一块石头。

这可是皇家的御花园,若是有石头绊倒了宫里的皇上或娘娘,那可真是一万个脑袋也不够掉的。

所以这御花园里每日都有太监巡查,若发现石子就撇到湖水中,这御花园里自然也就没有零散的石头了。

可祁君雪不管,一味地搜罗着,总盼着在哪个角落能瞧见石子的身影。

一路低头搜寻,导致她依然忘记了来时的路。可当她意识到迷路之时已经晚了,她已身在御花园的中心处,地形错综复杂,条条石子路交汇在一起,分不清哪条路是通往外边的。

而她刚要抬头寻找,却听见了远处女孩的啜泣声还有许多男孩的大笑声。

她循声小心翼翼地走去,却看见三四个世家子弟,正围着一个年龄尚小,穿着朴素的女孩站着。

他们肆意地朝着女孩啐着唾沫,弄乱女孩的头发,撕扯女孩的衣服。

领头的那位祁君雪认识,是宫里的皇子,叫江璟岚,人长的不出挑,武功诗书更是一窍不通,只是仗着自己的母妃得宠便在宫里横行霸道,动辄便打骂下人,名声很臭。

她本不想管这闲事,免得为家里惹事,毕竟看那女孩的打扮也便是个不起眼的庶女,更没必要管。

“庶女就不管了?是不是太残忍了?算了吧算了吧,不要为王府扯上不必要的麻烦。可是那女孩很可怜啊!可不可怜关你什么事啊,王府和平才是最大的事!”

于是她蹑手蹑脚地转身欲走,却听见身后的江璟岚还在骂。

江璟岚:“你一个公主能跟我们一起上书房已经很不错了,功课凭什么还做的比我们好,接连得到师父的夸赞。再怎么努力终究是女子,上不得朝堂,最终还是要嫁人。你母后年老色衰,老蜯得珠生的你,你本就应该比我们低等。现在你母后连主理六宫的权利都被夺了,有名无实,哭哭哭,有本事你去父皇跟前哭!你要能让父皇惩罚我们还算你有本事,我们还怕你一个小贱人不成。”

素衣女孩跪着,看她的模样不过十岁,凌乱的衣服,凌乱的头发,以及地上凌乱的诗书和衣料碎片都是沉默的罪状。她还在低声啜泣着,身子蜷缩成一团坐在地上,手指攥着那被泼了水的衣裙。

祁君雪看着那女孩出了神,她从小蜜罐子里长大,是父母的独女,所以府中没有能欺负她的人,更没有人拿着她方方面面都比同龄男子优秀来说事。

震惊之余便是愤怒,13岁的少女总是有些气傲急躁,祁君雪一怒之下便冲了出去。

“啪!”清脆的响声吓懵了在场诸人,江璟岚捂着被祁君雪打肿得右脸,嗷地发出了惨叫,挥起拳头就朝祁君雪打去,其余人见此形式哄做鸟兽散。

祁君雪自五岁起便习武,反应力更是常人所不及。她挡住了江璟岚的进攻,按住他的肩膀,一个过肩摔,将其掀翻在地。

“你大爷的!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敢这么对本皇子!本皇子对你无冤无仇……”

“无冤无仇?”祁君雪俯下身子,一双冷眸从背后注视着江璟岚的眼睛,笑了笑。“您原来还知道您是皇子?方才张口生子闭口嫁人的不是您?还是说……刚才是狗叫?我听错了?”

不得不说,祁君雪发起狠来完全不像一个十三岁的少女,便是再熟悉的人也会惊上一惊。因为那时的祁君雪与平时判若两人。一个是洒脱不羁,一个是狠戾冷清,就好像身体里住了另外一个人一般。

江璟岚捂着差点被摔断的腰龇牙咧嘴,艰难的想从地上起身却因腰部的疼痛难以支撑,刚坐起来就又瘫了下去。

“你是哪家的!我要去父皇跟前告你,告你全家!让你家灭门!灭门!灭门!”

祁君雪不慌不忙地从腰间扯下镇北王府的令牌,怼到江璟岚的跟前。

金镶玉式的令牌在阳光照射下发出耀眼光芒,中间用纯金书写的“祁”字格外醒目。

“一品镇北王府独女,祁君雪。你是那个妖妃的儿子江璟岚吧,你和你那出身烟花之地的母亲,若是有胆量告到御前去便赶紧去。一无权势,二无贤名,我到要看看你们有几条命与镇北王府斗。今日我便把话放在这,这位公主和公主的母后,虽已无母家依靠;也无盛宠傍身;更是被夺了六宫之权。可她们如今便是我们镇北王府护着的,若是要我再听到你议论她的只字片语,小心镇北王府叫你死无葬身之地,你切记。”

说罢收起令牌,搀扶起蜷缩在地上的江月竹,小心翼翼地替她掸了掸身上的泥污与尘灰,拍了拍她凌乱的鬓发。

“别怕,姐姐救你,姐姐从此之后护着你。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愣了愣,半天嗫嚅着开口

“我叫,江月竹。姐姐,你好厉害啊,你可以教教我吗?我不想被欺负了。”

祁君雪看着她明亮的眼眸若有所思。

祁君雪:“姐姐不能常进宫,况且你长大之后自会有先生来教你,先生可比姐姐厉害多了。”

江月竹:“那我也会和姐姐一样厉害对吗!”

祁君雪:“对,你会比姐姐更厉害,会比所有人都厉害。”

江月竹:“也包括父皇吗?”

祁君雪半蹲在地上,与面前的江月竹对视着,温柔地笑了笑。

祁君雪:“你无需与他人比较,你只是你自己,是无可替代的。当然,姐姐相信你会打倒所有欺负你的人。可是月竹,你要记得,你的目标远不止于此,知道么?”

江月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水灵灵的眼睛依旧望着祁君雪。

祁君雪站起身,撇了一眼旁边滋哇乱叫的江璟岚,拍了拍江月竹的肩膀,俯身在她耳边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月竹,即便你是公主,也可以闯出自己的天下。你要知道,野心从不是贬义词,或许现在的你不懂,但终有一天,你会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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