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皆大欢喜

推开沉重的橡木门。

秦璐一身肃杀的黑金鱼尾裙立在前方,薄纱下的面容依旧模糊,只余烟斗中一缕苍白的冷烟袅袅。

她并未回头,只是微微侧身,做了一个无声的“跟上”手势。修长的裙裾拖过光滑的圣堂地面,如同死神曳地的镰锋。

阮侭昀四人裹在粗硬厚重的修女服里,沉重得如同背负枷锁,沉默地跟在后面。脚步踏上教堂正厅铺展的猩红地毯,每一步都悄无声息。

穹顶极高,几束微弱的光线透过彩窗碎片和被藤蔓覆盖的破洞倾泻而下,在空气中形成几道光尘弥漫的通路,照亮飞舞的微尘。

正厅中央的圣坛区域已被清空。

一个身材高挑瘦削的女人背对着他们站立,成了视线的焦点。她穿着一身剪利落、接近军装风格的深黑色长外套,脚下踩着及膝的锃亮皮靴。

头发一丝不苟地在脑后盘成一个紧绷的圆髻。她手中无意识地捻动着一根细长的、镶嵌着银箍的深色马鞭,鞭梢轻轻点着地面,发出极有节奏的、令人心悸的“笃、笃”声。

仅仅是背影,就散发着一种刻板、冰冷、如同岩石般的严厉气场。

她身后不远处,几个穿着破旧麻布衣衫的小孩子,像几尊苍白的小型雕像,静静地伫立在光尘阴影的交界处。

有男有女,年纪最大的不过十来岁,最小的看起来只有五六岁。他们睁着空洞或略带好奇的眼睛,望着新来的“见习修女”们。其中一个孩子格外引人注目。

他有着一头浓密微卷的深棕色头发,柔顺地垂在肩头,衬得一张小脸如同精心雕琢的洋娃娃,精致得近乎虚幻。

他的目光在阮侭昀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弯起眼睛,嘴角绽开一个毫无阴霾、甜美到令人心头发凉的微笑。

那笑容纯粹得不带一丝杂质。

另一个孩子则与他形成鲜明对比。他站在漂亮小孩的旁边,身材瘦小,脸色是一种长期不见阳光的灰白,五官平淡得近乎模糊,眼神空洞地落在虚无的某处,仿佛灵魂早已抽离。

就在这时,教堂侧面一扇厚重的、被花藤缠绕的小门被推开。

几个身影鱼贯而入。

他们穿着统一的灰色粗布工装,头上罩着巨大的、完全遮住头颅的黑色帆布头罩,只在眼睛位置开了两个空洞,然而洞后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没有任何反光。

他们的动作僵硬、步伐沉重。

是那些搬运货物的“黑色影子”!

他们无声地抬着几个沉重的、裹着黑色厚帆布的木箱,脚步整齐地走向圣坛旁的空地,将木箱放下。

动作整齐划一,没有丝毫多余的声音。

为首的“影子”从工装口袋里掏出一个硬壳笔记本和一支铅笔,翻开,用戴着同样黑色粗布手套的手,在上面沙沙地书写着。

片刻后,它撕下一页纸,动作僵硬地走到秦璐面前,双手递上。

秦璐伸出戴着蕾丝手套的手,接过清单,指尖在纸页上缓缓下移。

可在看到某处的时候,她的指尖在纸页上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

随即,她抬起没有执烟斗的那只手,用修长的食指指节,轻轻抵住自己被薄纱覆盖的额头,像是在按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呵……”

一声短促、几不可闻的轻笑从薄纱后逸出。

秦璐抬起头,将清单递还给那个影子搬运工,声音依旧平静无波:“辛苦了。”

她迈开步子,裙裾无声地滑过地面,走向那个脊背挺直如标枪的那位女人。

“厄诺·莫莉。”

秦璐的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居高临下的亲昵,停在厄诺面前。她伸出戴着蕾丝手套的手,那根雕琢着骷髅的珐琅烟斗的细长烟嘴,轻轻挑起厄诺线条利落的下颌。

“我的好姑娘,”

薄纱后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厄诺紧绷的躯壳,

“该开始你的课了。”

烟嘴的冰凉触感在厄诺的下颌皮肤上停留片刻才移开。

秦璐将签好字的清单递给厄诺:“我很期待你这次的表现。”

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与审视。

厄诺的身体在那烟嘴触碰的瞬间几不可察地战栗了一下。

她的头垂得更低,下颌几乎碰到锁骨,声音平板、带着绝对的服从从喉咙里挤出:

“是,‘母亲’。”

她的目光甚至不敢抬起看向秦璐的薄纱。

秦璐满意地收回烟斗,转身,姿态优雅地走向教堂深处一个被巨大紫黑色玫瑰藤蔓包裹的高背座椅,缓缓落座。

身影消失在花影与阴影的交界处。

厄诺的目光重新投向站立的见习修女们,以及站在最后的阮侭昀四人。

“过来!”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那几个原本站在她身后的孩子,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乖乖地排成一排走上前。

阮侭昀的心脏一沉。

他终于看清了每个孩子怀里紧紧抱着的东西!

那不是玩偶!

是婴儿的尸骨!

惨白、细小、蜷缩着,骨骼纤细脆弱,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干枯发黑的皮膜组织。空洞的眼窝,微张的、没有牙齿的嘴……每一个细节都在无声诉说着死亡的冰冷与狰狞!它们被粗糙的、同样黯淡发黑的布巾包裹着。

那个表情呆滞的小男孩,抱着一个相对完整的、蜷缩状的婴儿骨架,动作迟缓地走到阮侭昀面前,双手将那冰冷的、散发着微弱腐朽气息的“襁褓”,递向阮侭昀。

那双空洞的眼睛直直地“看”着阮侭昀兜帽下的阴影。

这到底是什么……

他强忍着恶心和毛骨悚然,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接过了那冰冷刺骨的包裹。

尸骨入手的那一刻,一种诡异的感觉传来。仿佛那冰冷的骨骼……不是死物,而是某种活着的寄生体的外壳。

那个异常漂亮的男孩抱着另一个襁褓,眼神在阮侭昀和他怀中的包裹上转了一圈,突然迈着小步走了过来,声音清脆、带着孩童特有的天真,对多说道:

“多,我想把我的娃娃送给这个大哥哥,可以吗?”

他怀中的襁褓里,露出的婴儿头骨更加扭曲变形。

多抱着自己空了的双臂,呆呆地看着曼若斯,没有任何反应。

就在曼若斯试图将怀里冰冷的襁褓递向阮侭昀的瞬间——

“咻——啪!!!”

一道刺耳的破空声!

紧接着是鞭梢炸裂的脆响!

“嘶——啊!”曼若斯发出一声短促的、压抑的痛呼,精致的小脸瞬间煞白!

那只手臂软软地垂了下来,关节处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扭曲!他怀里的“襁褓”也差点脱手!

“曼若斯,”厄诺的声音如同寒冰,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回去。把你的‘朋友’交给新来的‘雨亭姐姐’。”

她教鞭冰冷地点向陈郝。

曼若斯疼得眼泪在淡紫色的眼睛里打转,却不敢哭出声。

他咬着下唇,用还能动的那只手,费力地将自己怀里的枯骨襁褓抱稳,然后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那只被打折的手臂捡了起来,像捡起一个被弄坏的玩具零件。

他拖着那条软绵绵的手臂,一步步走到被点名、吓得浑身僵硬的陈郝面前,将那冰冷的“血笼”塞进陈郝下意识抱紧的怀里。

“雨……亭……姐姐……”

曼若斯抬起泪眼朦胧的小脸,努力挤出一个带着巨大委屈和讨好意味的笑容,

“送给你……以后……我们都是好朋友了……”

那笑容如此纯粹美丽,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钩子,狠狠钩在陈郝的灵魂上。

陈郝抱着怀里的冰冷包裹,只觉得血液都要冻结了,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厄诺不再理会这边,面无表情地用鞭梢点了点身后那几个孩子:“回去。”孩子们如同受惊的小兽,立刻抱着他们自己的“襁褓”,低着头,迅速退回了教堂深处被花藤阴影笼罩的角落。

“好了,见习修女们。”厄诺的目光扫过包括阮侭昀四人在内的所有“见习生”,教鞭在掌心轻轻敲击,发出沉闷的“啪、啪”声。“欢迎来到‘和睦之家’的核心——圣灵育幼厅。你们手中的‘血笼’,就是你们在这里的责任和意义。”

她的声音刻板、不容置疑:

“规则一:他们是你们最亲密的朋友、伙伴、孩子。呵护、陪伴、引导他们,用你们的全部身心。”

“规则二:满足你们血笼中‘孩子’的一切合理‘要求’。他们是稚嫩的、敏感的,任何疏忽和违逆都可能让他们……枯萎。”

她的目光冷漠地扫过阮侭昀怀中那个惨白的头骨。

“规则三:远离那些在二楼游荡的‘大哥哥大姐姐’。他们已经……‘长大’了,不再需要引导,也不再受管束。靠近他们,后果自负。”

“规则四:今日你们的活动区域仅限一层。”

“规则五:注意你们的仪态。庄重、虔诚、沉静。神注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她的目光在李长乐那过于紧绷、显得臃肿的修女服上停顿了一瞬。

“你们今天的任务,就是熟悉这里的环境,和你们的‘孩子’建立初步的链接。”

厄诺的语气没有丝毫温度,就像在宣读判决书,

“下午三点,后厅集合,进行基础仪态训练。现在,自行熟悉。你们的休息室在右侧走廊尽头的小配房。”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群穿着黑袍的新人,像是在看一群即将塞进磨盘的原料:

“记住,从你们接过‘血笼’的那一刻起,你们的过去已无关紧要。你们的现在和未来……都属于‘和睦之家’。”

说完,她不再停留,握着那根令人生畏的教鞭,转身,踩着有规律的步伐,走向教堂深处,身影没入被巨大铁线莲藤蔓爬满的侧廊阴影里。

阮侭昀低下头,看着怀中那包裹里露出的、黑洞洞的眼窝和微张的下颌骨。

冰冷的触感透过粗糙的布料渗入皮肤。

那空洞的眼窝仿佛正“凝视”着他。

“哥……”

李长乐抱着自己怀里的枯骨襁褓,小心翼翼地蹭过来,胖脸在兜帽下皱成一团,声音带着哭腔,

“这……这老巫婆好讨厌啊……刚才那眼神……绝对是在说我又胖了!穿这破袍子都遮不住!妈的……”

彭尚也抱着一个襁褓,脸色铁青得吓人,他烦躁地扯了一下过于紧束的领口:

“真他妈服了!莫名其妙被拖到这鬼地方,被迫当什么鬼保姆,还得伺候这堆死人骨头!操!”

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那惨白扭曲的小东西,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现在好了,怎么回去?那鬼兔子还等着回答问题呢!老子可不想一辈子在这当修女带死人娃!”

阮侭昀沉默着,兜帽下的脸色同样阴沉。他轻轻晃了晃手中的襁褓,那骨骼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那黑洞洞的眼窝依旧“凝视”着他,没有任何反应。

回不去?

不可能!

那兔子的三个问题像悬顶之剑,必须找到回去的路!

“我们需要信息。”阮侭昀道。

“分头行动。彭尚,李长乐,你们去见习生房舍,想办法从其他‘见习修女’嘴里套话。她们比我们来得早,或许知道些规则漏洞,或者……离开的方法。”

“凭什么听你的?”彭尚立刻反唇相讥。

“凭你想活着离开。”阮侭昀的声音毫无起伏,兜帽下的目光刺向他,“或者你想永远穿着这身衣服,在这里当奶爸?”

他刻意瞥了一眼彭尚怀中的血笼。

彭尚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腮帮子咬得咯咯作响。他狠狠瞪了阮侭昀一眼,最终从牙缝里挤出:

“……行!”

他一把拽过还在小声抱怨的李长乐,“死胖子,跟我走!”

“可……可是下午还要仪态训练……”陈郝小声提醒,抱着襁褓的手还在抖。

“用不着等到下午。”

阮侭昀看向空旷教堂里游荡的几个僵硬见习生身影,最后落在厄诺消失的那条藤蔓走廊方向,

“得想办法让那女人现在就放我们走。”

让厄诺放行?

这谈何容易?

那女人一看就是铁石心肠、规则至上的类型。

就在这时,阮侭昀的目光落在不远处一座巨大的、被花藤半包裹的圣母玛利亚石雕圣像上。

圣像的面容悲悯安详,但不知为何,那双石雕的眼睛似乎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和干涸的、暗褐色如血迹般的污垢。

一个念头在阮侭昀混乱的思绪中迸开。

他深吸一口气,抱着怀中冰冷的“血笼”,迈步走向那条厄诺消失的阴冷侧廊。

陈郝犹豫了一下,赶紧跟上。

侧廊的光线更加昏暗,空气里弥漫着铁线莲花诡异的冷香和更加浓重的水汽。

厄诺的身影还未走远,教鞭敲击地面的“啪嗒”声清晰可闻。

“厄诺导师!”

阮侭昀提高声音,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带着一丝谦卑和……狂热?

虽然他自己都不信。

前方的脚步声停住了。

厄诺缓缓转过身,那张刻板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被打扰的不悦。

“有事?”

阮侭昀在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微微低下头:

“非常抱歉打扰您……但我刚才……刚才在圣像前……”

他故意让自己的声音带上一点颤抖和激动,

“我感觉到了一股无比强烈的……圣洁之力!那慈爱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尘世的污秽,直接照进了我卑微的灵魂……”

他一边用最夸张、最虔诚的语气胡诌着,一边不着痕迹地用脚尖轻轻踢了一下陈郝的脚后跟。

陈郝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一激灵,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他怀里的那个枯骨襁褓中,被曼若斯塞过来的婴儿头骨,下颌骨猛地摩擦了一下,发出“咯……咯……”一声极其微弱、却又清晰无比的、破旧风箱抽动般的“啼哭”!

这声音在侧廊里格外刺耳!

厄诺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视线扫过陈郝怀里发出怪响的“血笼”,又落回阮侭昀身上。

阮侭昀仿佛没听到那“啼哭”,声音更加激动,带着一种自我感动的颤抖:

“那目光……充满了悲悯和救赎!我……我无法抑制内心的冲动!我渴望……渴望亲手拂去圣像眼眸上的凡尘污秽!让那神圣的光辉得以毫无阻碍地普照这个需要救赎的地方!这……这一定是我的‘孩子’也在渴望这份纯净的引导!”

他低头,无比深情地看了一眼怀里那黑洞洞的眼窝,

“请厄诺导师……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们去擦拭那神圣的双眼!这必将成为我们在此地侍奉的第一个、也是最虔诚的功课!”

他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语速又快又急,充满了自我催眠般的“热情”和“使命感”。

厄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像是审视一件表演拙劣的展品。

侧廊陷入死寂。

只有陈郝怀里那“血笼”偶尔发出的、微弱的“咯咯”声。

就在阮侭昀以为计划失败,准备再憋几句更肉麻的“圣感语录”时——

厄诺嘴角的线条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抽动了一下,快得如同幻觉。

那或许是一个……讽刺的弧度?

“哦?”她的声音依旧平板,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玩味?“如此……强烈的……‘圣感’?”

她缓缓抬起握着教鞭的手,鞭梢轻轻点着空气,目光在阮侭昀和陈郝身上来回扫视。

“既然……你们如此虔诚……”

她顿了顿,教鞭猛地指向阮侭昀身后那扇通往正厅的小门,

“去吧。圣像东侧第三根廊柱下,有干净的软布。注意……动作要轻柔。神圣不容亵渎。”

她的目光在阮侭昀怀中的“血笼”上停留片刻,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弧度似乎加深了,

“也请照顾好你们的‘孩子’,别让它们……沾染了不该碰的东西。”

“谢导师!”

阮侭昀立刻躬身,语气充满“感激”,同时狠狠拽了还在发蒙的陈郝一把。

两人抱着冰冷的襁褓,几乎是立刻转身,快步走出了侧廊,朝着那巨大的圣母圣像方向走去。

直到他们走出足够远,拐过一个堆满废弃花盆的角落,彻底脱离厄诺的视线范围,陈郝才大大松了口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哥……刚……刚才吓死我了!她那眼神……她是不是……是不是……”他声音发颤。

阮侭昀没回答,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厄诺最后那眼神和语气……不对劲。

太轻易了。

更像是……故意放他们出来的?为什么?考验?还是……把他们丢进另一个陷阱?

他没时间细想。

甩开杂念,他抱着冰冷的“血笼”,带着陈郝,像两道游移的黑色影子,快速穿过教堂宏大而空旷、布满尘封雕塑和废弃长椅的区域。

教堂的后身连接着一个相对低矮的附属建筑,像是曾经的唱诗班练习室或仓库。光线更加昏暗,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另一种……类似于劣质蜡笔和过期糖果混合的怪异甜味。

一阵异常的声音从前方的阴影里传来。

不是祈祷声,不是诵经声,是……一种尖锐的、带着哭腔的童音,以及另一个更加张狂、带着残忍笑意的孩童声音。

“唱啊!曼若斯!继续唱啊!不是说你的声音最好听吗?怎么不唱了?是不是舌头被魔鬼割掉了?”

“我……我不……”

“啪!”一记响亮的巴掌声!

“不唱?那你的布娃娃就不要了?”

“别!别动露西!那是妈妈……啊!”

阮侭昀眉头一拧,示意陈郝放轻脚步,两人借着巨大承重柱的阴影掩藏身形,朝声音来源摸去。

拐过墙角,眼前的景象让阮侭昀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在一条堆满废弃唱诗袍和破损乐器的阴暗走廊尽头,几个小小的身影围成一圈。

被围在中间的,正是刚才那个异常漂亮的小男孩曼若斯,和他那个表情呆滞的同伴多。

曼若斯此刻狼狈不堪,粉雕玉琢的小脸上印着一个清晰的红掌印,淡紫色的漂亮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嘴角破了,渗出一丝血迹。

他漂亮的衣服被扯得凌乱,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穿着小裙子、但少了一只胳膊、脏兮兮的旧布娃娃,那只被打折的手臂垂在身侧,被他用另一只手艰难地抱着。

多则像一头被激怒的小兽,挡在曼若斯身前,发出无意义的、愤怒的低吼,但他那呆滞的眼神和瘦小的身体,面对围攻者显得如此无力。

围住他们的是四五个年纪稍大一些的孩子。为首的,赫然是一个扎着两条粗大、油亮麻花辫的女孩!

大约十一二岁的模样,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黑色小裙子,下面套着同样颜色的小短裤和厚底小皮鞋。

她的脸圆圆的,皮肤是病态的白,腮帮子上却涂着两团极其刺目的圆形腮红。

嘴唇也是鲜红欲滴。

此刻,她正叉着腰,脸上挂着一种混合了天真和残忍的巨大笑容,一只脚毫不客气地踩在多刚才为了保护曼若斯而被丢在地上的、那个破旧的玩具熊的脑袋上,不断碾动着。

“啧啧啧,小哑巴还挺护主?”

克瑞慕歪着头,笑容灿烂得像阳光下的毒蘑菇,

“可惜呀,护了也没用!谁让曼若斯是个小骗子呢!说好的唱歌给我们听,唱得又难听又刺耳!简直侮辱了我们的耳朵!”

她夸张地用小指掏了掏耳朵,旁边的孩子立刻哄笑起来。

“就是!难听死了!”

“快把露西交出来!她该陪我们玩‘过家家’了!”

“我要当医生!我要给布娃娃‘做手术’!嘻嘻!”

克瑞慕满意地看着曼若斯的恐惧和多的愤怒,她抬起踩着玩具熊的脚,脚尖恶意地踢了踢曼若斯受伤的手臂!

“啊!”曼若斯痛呼一声,身体蜷缩起来。

“这样吧,”

克瑞慕舔了舔嘴唇,大眼睛里闪烁着纯粹的、恶意的兴奋,仿佛发现了最有趣的玩具,

“我们来玩个游戏!换首歌!”

她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清脆甜美、如同夜莺般婉转的童音,哼起了一首节奏欢快、曲调却莫名阴森的童谣:

“小姑娘,小姑娘,

坐在井边哭断肠!

问她为何泪汪汪?

丢了金珠没了娘!

好哥哥,好心肠,

带她回家找宝藏!

找到宝藏笑哈哈,

一把推她进井底!

噗通一声水花响,

再也不见小姑娘!

好哥哥,快回家,

金珠宝贝全归他!

啦啦啦……啦啦啦……”

她一边哼唱,一边围着痛苦蜷缩的曼若斯蹦跳、转圈,动作轻盈活泼,脸上的笑容天真无邪。

歌词里的血腥残酷与她甜美的歌声形成极度的反差,令人毛骨悚然!

“唱啊!曼若斯!跟着我唱!”

克瑞慕猛地停下脚步,弯下腰,嘴唇几乎贴到曼若斯苍白的脸上,声音依旧甜美,眼神却冰冷得像毒蛇,

“唱不好听……我就把你心爱的露西……拆成一块一块的!就像这样!”

她一把抢过曼若斯怀里的断臂布娃娃,手指抓住露西另一条完好的胳膊,作势就要撕扯!

“不——!!”

曼若斯发出凄厉的尖叫,不顾手臂的剧痛,扑上去想抢!

旁边的孩子立刻哄笑着抓住他!

多也愤怒地撞过去,却被一个稍大的男孩子轻易推倒在地!

克瑞慕咯咯地笑着,欣赏着曼若斯的绝望挣扎。

就在这时——

“咯……咯……咯……”

一声低沉的、黏腻的笑声,突兀地在阴冷压抑的走廊里响起!

打断了克瑞慕甜美的歌声和孩子们的哄笑!

笑声的来源……是阮侭昀怀中那个冰冷的“襁褓”!

那被包裹着的、原本空洞的婴儿头骨眼窝里,不知何时,亮起了两点异常微弱的、跳动的猩红光芒。

它包裹着干枯皮膜的、小小的下颌骨缓缓张开,露出空荡荡的口腔。一个扭曲怪异的声音,从那空腔里清晰地传了出来:

“嘻……”

“听起来……好好玩……”

“我们来玩……好吗?”

会努力练习文笔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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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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