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烈的恐惧和恶心感像冰锥刺穿神经,他闭上眼,牙关紧咬,几乎耗尽全身意志力才压抑住摔落和呕吐的冲动。
‘……太丑了……太臭了……生化武器吗……’
‘脖子能伸这么长,本体是弹簧成精?’
‘为什么不直接动手?等什么?!欣赏我这张惊恐的帅脸吗?!’
就在他内心疯狂吐槽、身体紧绷到极限即将崩溃的边缘时,一个荒谬的念头闪过:
听见……它刚才说“听见”声音了。
它只能靠“听”?视觉感知有限?或者说……它对“身份”更敏感?
这里是护士休息室。
进来的……理论上只能是护士。那这个鬼东西的“身份”……会不会是……
“护……护士长……姐姐……”
阮侭昀掐紧嗓子,硬生生挤出一个别扭、却又勉强能辨识出是女声的、带着哭腔和颤抖的尖细嗓音,
“我……我是新来的……护士,1702……对……报到……” 他语无伦次,模仿着吓傻了的实习生,
“找不到路……还……还有三个小姐妹……也迷路了……刚爬进来……”
“……”
贴在脸上的冰冷气息似乎凝滞了一下。
终于,一个截然不同的、带着明显愠怒但属于正常中年女性的嗓音,从那裂开的巨口后面传了出来,虽然依旧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僵硬:
“林露瑶?” 声音拔高,充满不耐烦,“你就是那个从息察园转来、手续磨蹭半天的1702?才来第一天就敢迟到?!还带着新人乱窜!搞不懂你们这些走后门的年轻人脑子里装的什么!”
阮侭昀的心脏一跳!
1702?林露瑶?对上了!他赌对了!
这怪物……或者说,这被某种东西扭曲、占据了身份的“护士长”,还在遵循着某种残留的规则!
他不敢睁眼,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更加“惶恐”:
“对不起对不起!护士长姐姐!我们知错了!下次不敢了!请您……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哼!”
“护士长”冷哼一声,脖子缓缓地、带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缩了回去,那股令人窒息的腥臭味也随之减弱。
“去后面休息室!3分钟!把你们那身又脏又丑的息察园皮扒了!换上统一的护士服!换好立刻滚出来集合!”
她顿了顿,裂开的红唇似乎在扭曲,发出一种毛骨悚然的、类似咀嚼碎肉的声音:
“今天……你们的‘任务’……重得很!”
“砰!” 休息室的门被粗暴地从外面带上,隔绝了外面的光线和……那个怪物。
“哈啊——!” 阮侭昀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从墙壁夹角滑落下来,双脚刚一沾地就是一个踉跄,差点跪倒。
他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全是冰冷的虚汗,后背的病号服早已湿透,紧紧贴在皮肤上。
“哥!哥!吓死我了!”
矮柜门被猛地推开,李长乐像一滩巨大的、惊魂未定的软泥滚了出来,脸上涕泪横流。
彭尚和陈郝也狼狈地从床底爬出。
彭尚脸色铁青,拍打着衣服上的灰尘,嘴里骂骂咧咧:“操他妈的……什么鬼地方……”
阮侭昀没空理会他们。
他抹了把脸上的汗,踉跄着冲到角落那个铁皮衣柜前,一把拉开柜门。
里面整齐挂着几套……崭新的、粉白色的护士服和配套的白色护士帽!
阮侭昀的脸色瞬间比护士服还要白上三分。他盯着那套小巧玲珑、甚至还带着蕾丝花边的粉色护士服,眼角狠狠地抽动了一下。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对不能让第五个人知道……’ 他在心底咬牙切齿地立下毒誓。
时间不等人。
外面“护士长”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
阮侭昀深吸一口气,以最快的速度脱掉自己那身破烂病号服,忍着强烈的羞耻感和心理不适,将那套粉白色的护士服套在了身上。
布料倒是意外的柔软,但尺寸明显小了一号,紧紧箍在身上,勾勒出少年人特有的、略显单薄却并非女性的线条,尤其是胸口和腰胯的位置,显得极其怪异和紧绷。
他抓起那顶同样崭新的护士帽,用力扣在头上,将额发全部压住。
再拿起旁边的备用口罩戴上,遮住大半张脸。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柜子里还有一个备用的、劣质的黑色齐肩**头假发上。
‘……妈的,拼了!’
他一把抓起假发,粗暴地套在自己头上,用力往下压了压,让蓬松的假发刘海盖住一部分额头和眉毛。
瞬间,镜子里出现了一个面色、苍白身形纤细、戴着口罩和护士帽、留着齐肩黑短发的……“清冷小护士”?
如果忽略那那双眼眸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杀气和紧绷的下颌线的话。
“噗……” 李长乐看着阮侭昀的装扮,一个没忍住,喉咙里发出一点怪异的咕噜声。
阮侭昀一个冷得能冻死人的眼刀飞过去。
李长乐瞬间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溜圆,使劲摇头表示无辜。
“哥……除了……咳……”
他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阮侭昀被护士服勒得有点明显的平直胸口轮廓,“除了身材……其他真的……咳咳……很像……”
彭尚也换上了一套更大号的蓝色护士服,看着阮侭昀的打扮,眼神古怪地上下打量着他,嘴角抽搐了一下:“喂,姓阮的,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促狭和试探。
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粉粉嫩嫩,真适合你”
“你他妈脑子是不是让排风管道挤了?!” 阮侭昀的声音透过口罩,依旧冰冷刺骨,“想死我现在就成全你!”
彭尚脸一黑,习惯性地就要抬手比中指。
旁边的陈郝慌忙一把拉住彭尚的手臂,低声急促道:“别……彭哥……现在……”
“哼!” 彭尚重重哼了一声,甩开陈郝的手,但终究没再挑衅。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同样紧绷不合身的蓝色护士服,帽檐压低,遮住自己凶悍的眉眼,声音也压低了,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和确认:
“票。” 他就吐出了一个字。
瞬间。
休息室里剩下三人的呼吸都凝滞了一瞬。李长乐茫然地眨眨眼。
陈郝眼神一缩。
对方也在昨晚那个该死的剧场。他也是被选中的“演员”之一。
没有多余的解释,也不需要。
一个眼神,彼此都明白了对方的处境。李长乐和陈郝脸上也露出了恍然和更深的恐惧。
十二个人……原来如此。
阮侭昀迅速压下翻腾的思绪。
选取机制?自己和彭尚都没有拿票,李长乐和陈郝显然也没有。
但那些拿了票的人呢?
他们成了什么?
观众?
还是别的“角色”?
“林露瑶”、“沈覃覃”、“李宛”、“刘雨婷”……柜子里翻出的制服上,缝着不同的名字标签。
“走!”
阮侭昀将护士帽的边缘又用力往下压了压。他拉开休息室的门,率先走了出去。
走廊里,景象诡异得让人头皮发麻。
刚才那些冲天的火光和病人的疯狂尖叫仿佛只是一场幻觉。
走廊恢复了死寂的白。
紧接着的是一个个形态各异、但同样散发着冰冷非人气息的身影,在走廊里无声地“忙碌”着。
一个穿着护士服、但脖颈却像橡皮筋一样伸长了近两米的“护士”,正将脑袋探进天花板破损的通风口里,似乎在检查着什么。
一个只有上半身、下半身是无数如同章鱼触须般蠕动的黑色影子的“护士”,正用那些触须卷着拖把,在地板上留下蜿蜒的水痕。一个全身覆盖着灰白色、如同岩石般粗糙皮肤的“护士”,正推着一辆装满各种扭曲器械的推车,沉重而缓慢地走过……
它们没有交流,没有表情,只是按照某种既定的、僵硬的轨迹移动着,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傀儡。
空气里弥漫着灰尘、消毒水和一种更深沉的、来自非人存在的冷意。
“跟紧。”
阮侭昀的声音隔着口罩传来。他强迫自己目不斜视,迈步向前。
他们四人贴着冰冷的墙壁,小心翼翼地试图从这些诡谲的存在缝隙中穿过。
一个脖颈伸长的护士脑袋正好从通风口收回,僵硬的煞白面具“脸”几乎擦着阮侭昀的帽檐滑过。
更诡异的是,当他们试图绕过那个下半身是触须的护士时,李长乐一个没留神,半边身体竟然直接从那翻涌的黑色触须影子中“穿过”。那股强烈的、如同被投入冰水般的窒息感和灵魂撕裂般的痛苦瞬间攫住了他。
他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脸色惨白如纸。
“别碰它们!”
阮侭昀一把抓住几乎软倒的李长乐,声音压得更低,“直接走!它们是……虚影?或者规则的一部分?避开身体实体部分。”
四人如同行走在噩梦的间隙,屏住呼吸,在非人的冰冷注视和诡异的虚影中穿行,终于抵达了走廊尽头一扇厚重的、雕刻着繁复荆棘花纹的铁门前。
阮侭昀伸出手,正要推门——
“吱呀——”
门从里面被推开了。
浓郁的、近乎窒息的、混合着千百种甜腻花香的气息如同海啸般迎面扑来。
那香气之浓烈霸烈,带着一种**的甜浆感,几乎让人头晕目眩。
门后,并非预想中的医院场景。
是一片……花园。
一片开得极其疯狂、极其艳丽、犹如用最浓重的油彩泼洒而成的花海。
玫瑰红得如同凝固的鲜血,巨大的花朵层层叠叠,花瓣边缘如同燃烧的火焰。
鸢尾是妖异的蓝紫色,花蕊深处闪烁着点点幽光。
白百合硕大得惊人,花瓣如同凝固的脂肪,散发着浓烈到刺鼻的香甜。
无数叫不出名字的、形态扭曲、色彩斑斓到诡异的鲜花挤在一起,茎秆纠缠。
无数的蝴蝶在花丛间穿梭飞舞。色彩斑斓,蝶翼巨大,姿态优雅,却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机械感和冰冷。
又是蝴蝶?
阮侭昀的目光瞬间被一只离他最近的、翅膀呈现诡异星空漩涡图案的巨大蝴蝶吸引,那蝶翼的花纹如同无数只微睁的眼睛。
这美,如此浓烈,如此炽盛,却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病态的、死亡般的压迫感。
一个身影,静静地坐在花海中央的一张雕花铁艺座椅上。
她穿着一身造型极为夸张的立体剪裁黑金色鱼尾长裙,裙摆如同巨大的蝠翼铺散在缤纷的花瓣上。
脸上覆盖着一层朦胧的黑色薄纱,遮住了面容。
一只戴着黑色蕾丝长手套的手,优雅地捏着一根细长的、雕琢着骷髅装饰的珐琅烟斗。
一缕苍白而冰冷的烟雾,正从烟锅里袅袅升起,融入这浓烈的花香之中,带着一丝奇异的焦油气息。
诡异、荒诞、又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沉重感。
“哦?终于来了。”
一个清冷、慵懒、仿佛带着睡意的女性声音,透过薄纱传来。
没有情绪起伏。“息察园现在招人的效率,真是越来越令人‘惊喜’了。”
她缓缓站起身,身材高挑得惊人。
黑金色的裙摆在花瓣中拖曳而过,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尽管看不清脸,但一股冰冷的、如同实质般的视线在四人身上缓缓扫过。当那视线掠过阮侭昀时,似乎有短暂的一丝停顿,快得如同错觉。
“我是秦璐,‘和睦之家’的管理者。”
她报上名字,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像是在介绍一件物品,
“跟我来吧。你们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
她转过身,朝着花海深处走去,姿态从容优雅。
“前面几批……已经有几位小姐妹先到了。”
秦璐的声音飘渺地传来,“先去换身……得体的衣服。然后,你们需要学习如何……看护‘她们’。”
和睦之家?看护?小姐妹?换衣服?
一连串的词汇砸得阮侭昀心头警茫然。
护士服换修女服?
女装已经够离谱了,还要再换?!
关键是……如果来这里的“实习生”都是女性……那他们四个……岂不是刚出虎穴又入狼口?身份随时可能穿帮?
陈郝看着那片在阳光下绚烂到诡异的花海,忍不住低声赞叹:“……好美……”
走在前方的秦璐脚步微微一顿,没有回头,烟斗里的烟雾悠悠飘散。
“是啊……”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近乎缥缈的温柔,却莫名地让人脊背发凉,“这里的每一朵花……都像我的孩子一样……”
她的裙摆拂过一丛开得最盛的血红玫瑰,那巨大的花朵微微颤动了一下,几片花瓣悄然飘落,边缘带着一丝不自然的深紫色。
“不过……”秦璐的脚步忽然顿住,没有回头,声音却骤然冷了下去,“你们的迟到,令我很不悦。”
无形的压力瞬间弥漫开来。空气里的花香似乎都变得浓稠、滞重。
陈郝和李长乐瞬间吓得后退半步,身体紧紧靠在一起,像两只受惊的鹌鹑。
秦璐缓缓转过身,薄纱后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几人的伪装,在彭尚和阮侭昀身上停留了最久。
那感觉,像被冰冷的蛇信舔舐。
彭尚额角渗出冷汗,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踩到了一朵小花,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解释。
“秦……秦院长!”李长乐却抢先一步,带着哭腔,语速快得像机关枪,
“不关我们的事啊!是……是护士长!护士长她……她要我们熟悉环境,带我们绕了远路!绕了好久!结果……结果我们几个就迷路了!找了半天才找到这里!真不是故意迟到的!您看!陈郝……刘雨婷她鞋都磨破了!”他用力拽了拽身边瑟瑟发抖的陈郝。
陈郝立刻会意,配合地抬起脚,露出护士裙下那双沾满灰尘和划痕的廉价护士鞋,用力点头:“是……是的……绕了好远……”
秦璐沉默了几秒。淡蓝色的烟雾从烟斗中缓缓逸散。那股冰冷的压力似乎略微松动了一些。
“哼。”她只是发出一个冷漠的音节,不再言语,转身继续沿着□□前行。
他们跟着秦璐,如同穿越一片被诅咒的极乐花冢。越往深处走,花草越是繁茂,藤蔓越是狰狞,空气中那股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香气也愈发浓郁。直到穿过一片疯狂攀爬的紫黑色铁线莲拱门,一座建筑豁然出现在眼前。
那是一座哥特式的、尖顶高耸的古老小教堂,但早已残破不堪。然而此刻,它却被无数疯狂蔓延的藤蔓和鲜花彻底包裹、占领。
粗壮的、布满尖刺的藤蔓如同巨蟒缠绕着石柱和墙壁,巨大的花簇从每一扇彩窗的破洞、每一道墙体的裂缝中喷涌而出,如同建筑物本身流淌出的艳丽脓血。
阳光透过彩窗的碎片和密集的花叶,在地上投下斑斓诡异的光斑。
美丽,妖异,绝望。
像一座巨大的、用植物构筑的坟墓。
教堂沉重的橡木大门紧闭着,上面也缠绕着开着白色小花的藤蔓。
秦璐停下脚步,指了指教堂侧面一扇相对完好的、爬满藤蔓的小门:
“更衣室在那里。换上为你们准备好的‘见习服’。”
她顿了顿,黑纱后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门板,
“动作快些……‘她们’已经在等着老师了。”
她优雅地提起裙摆,踏上了教堂正门的台阶,同一位女王走向自己的王座,身影消失在那巨大藤蔓包裹的阴影里。
剩下四人面面相觑,目光都投向那扇爬满藤蔓的、仿佛通往怪物胃袋的小门。
“换……换衣服?”
李长乐的声音带着哭腔,下意识地捂紧了自己身上的蓝色护士服,
“还……还要换?”
彭尚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妈的……一群神经病!老子……”
“闭嘴!”
阮侭昀打断他,声音冰冷。他盯着那扇小门,又瞥了一眼教堂正门秦璐消失的方向,
“……进去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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