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护士站巨大的玻璃窗,在地面拉出斜长的、慵懒的光斑,落在余箐疲惫的脸上。
她托着下巴,眼皮有些沉重地盯着监控屏幕。
九宫格里,各个病区走廊空荡死寂,只有偶尔飘过的人影,像幽灵般一闪而逝。
屏幕冷光映着她眼底的倦怠和对这份工作深入骨髓的厌烦。
这鬼地方……工资是高,但每天面对一群无法理喻的疯子,精神都快被耗干了。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宁静的假象。
“大姐姐!大姐姐救命啊——!”
一个带着哭腔、明显处于极度激动状态的女声炸响在护士台前!
余箐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大半。抬眼一看,是那个新调回来、出了名的麻烦精孟熙。
鲻鱼头此刻炸着毛,脸上又是泥又是汗,杏眼里噙着泪水,整个人像只受惊炸毛的猫。
“怎么了孟熙?冷静点!”
余箐皱起眉,职业性地起身询问。
“我的猫头鹰!洛基!它不见了!”孟熙扑到台面上,声音带着哭喊的嘶哑,双手胡乱拍打着,
“肯定是被谁藏起来了!是301的那个混蛋!还是402那个怪老头!
他们嫉妒洛基!大姐姐你快帮帮我!它一定被关在哪个角落吓坏了!”
她语速飞快,情绪激动得唾沫星子都快喷到余箐脸上。
余箐心头一阵烦躁,这种病人丢宠物的破事最麻烦。
但看着孟熙那快要崩溃的样子,她只能耐着性子:
“好好好,别急,说清楚,洛基最后在哪?长什么样?你怎么确定是被藏……”
孟熙根本不等她说完,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就往外拽,力气大得出奇:
“来不及说了!我刚刚在走廊那边好像听见它的叫声了!就在东边杂物间后面!快!大姐姐快跟我来啊!”
余箐猝不及防被拽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她心里暗骂,又担心真出什么事,只能皱着眉,半推半就地被孟熙拖出护士站,朝着她指的方向快步走去。
就在余箐被拖离护士站不到一分钟——
“轰!!!!!”
一声巨大到足以撕裂耳膜的爆炸轰鸣,如同平地惊雷,从走廊的另一端——西区的某个病房位置猛地炸响!
整个楼层的窗户玻璃都被震得嗡嗡作响,天花板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紧接着,是冲天的火光和滚滚的浓烟!
“着火了!!”
“救命啊——!”
“炸了!炸了!!哈哈哈哈!”
各种尖叫、哭喊、狂笑、歇斯底里的咒骂声瞬间如潮水般爆发出来!如同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东区这边,余箐和孟熙被巨大的冲击波震得摔倒在地,耳朵里只剩下嗡鸣!余箐惊恐地回头看向西区,滚滚浓烟正从一扇被炸得扭曲变形的病房门里汹涌而出,橘红色的火焰舔舐着门框!
没等她反应过来,整个楼层彻底乱了套!
被爆炸和火焰惊醒、刺激到的病人们,如同疯兽出笼,从各自的病房里嘶吼着冲了出来!
有人直接冲向起火的病房,不顾炙热的空气和浓烟,抓起走廊里摆放的塑料椅子,像投弹一样狠狠砸进翻腾的火焰中!
“砰!砰!”
椅子在火舌中瞬间燃烧、变形!
“烧!烧啊!”一个秃顶病人拍着手,发出癫狂的大笑,“烧得再大点!”
“鼓掌!快鼓掌!”
另一个瘦得像竹竿的病人跺着脚,双手疯狂地拍打,脸上是一种病态的潮红,“多美的火啊!像烟花!为烟火欢呼!”
余箐彻底傻了。
她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耳朵里充斥着爆炸的余音、火焰吞噬物体的噼啪声、病人们歇斯底里的狂笑和尖叫。
浓烟呛得她眼泪直流。
这……这根本不是救火。
这是一场疯子们的狂欢盛宴!
混乱的人群,狰狞的火焰,被点燃的疯狂……如同地狱的画卷在她眼前展开。
突然,几道癫狂的视线穿透了浓烟和混乱,像嗅到了血腥味的饿狼,齐刷刷地钉在了呆若木鸡的余箐身上。
“看!新玩具!”
“白色的衣服……护士……和我们不一样……”
“抓住她!让她也来玩火!”
“对!让她变得和我们一样!一样!哈哈!”
那些眼中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病人,开始嘻嘻哈哈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捕猎般的贪婪,朝余箐围拢过来。
他们的脚步踉跄却执着,脸上的笑容扭曲变形。
余箐尖叫一声,恐惧瞬间冲破临界点。
她转身就想跑,却猛地撞进一个冰冷的怀抱。
孟熙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脸上那点惊慌失措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诡异的、饶有兴味的笑容。
“你……”
余箐刚吐出一个字。
孟熙猛地一推她!“大姐姐,快跑啊!他们冲你来了!”声音里却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
余箐被推得一个趔趄,扑向通往楼下的楼梯口,连滚带爬地冲了下去,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猫头鹰。
与此同时,护士站背后的休息区内。
阮侭昀无声地坐在公共电脑前。
外面的爆炸、叫喊、哭嚎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隐约传来。
他紧盯着发光的屏幕,手指在键盘上快速而无声地敲击。
孟熙他们搞出的动静远超出了他的预期,但效果拔群,整个西区如同炸开的马蜂窝,没人会注意到护士站里还有一只“老鼠”。
电脑没有设置密码——这是值班护士为了方便自己摸鱼留下的漏洞。
屏幕的光映着他苍白的脸和紧绷的嘴角。
浏览器地址栏:哑石镇。
页面加载。第一条置顶新闻标题就带着刺目的红色感叹号:
【独家】沉寂六年!代号“Death”的挖眼狂魔再现哑石镇!一月十命!下一个会是谁?】
阮侭昀点击链接,快速扫过内容:
“……手法极其残忍……受害者均为女性……特征:短发、齐刘海……最大标志:被活生生剜去双眼……六年前曾流窜多地作案,后神秘消失……警方内部代号‘Death’……”
配图是打了马赛克的现场照片和受害者生前证件照,清一色短发齐刘海,从少女到老妇皆有。
最后一张模糊的监控截图,是一个戴着兜帽、低着头、身形瘦长的黑影,消失在昏暗小巷的尽头。
‘挖眼……’ 阮侭昀的心脏猛地一缩。小鱼空洞流血的眼眶瞬间浮现脑海。
是巧合?
还是……同一个“东西”?
他点开关联新闻:
【环保预警】哑石镇空气污染指数持续爆表!灰蒙怪雾笼罩!居民请减少外出!
配图是整个城镇笼罩在一片诡异的、灰蒙蒙的浓雾中,能见度极低。
阮侭昀眉头紧锁,迅速打开新标签页:电话杀人案。
搜索:无结果。
只有几条关于骚扰电话的无关信息。
‘果然……这种超自然事件,不可能出现在公开报道里。’
再开新标签:深海默剧院。
搜索:无相关结果。这名字从未存在过。
最后,他犹豫了一下。
敲入:息察园虐待病人。
按下回车。
屏幕上只弹出几个无关紧要的、关于精神康复疗法的学术链接和官方宣传页面。
那些隐藏在光鲜宣传照下的污浊和痛苦,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被完美地抹除在网络的汪洋之外。
阮侭昀深吸了一口气,嘴角扯出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弧度,无声地骂了一句:
“狗屁。”
那些穿着制服的人,只有在自己的警徽被玷污时才会露出獠牙。
他从旁边的打印机旁抽出一张空白打印纸,又从笔筒里顺走一支廉价的中性笔。
笔尖在纸上飞快地划过,厨房,电话,剧院……息察园……
这些词汇如同碎片,在纸上散乱地排列。它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是同一个巨大阴谋的不同触手?
还是……不同层面现实的诡异映射?
他用力在“息察园”三个字上画了个圈,又在“剧院”二字上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然后将纸撕下,快速折成一个小方块,连带着笔塞进病号服内衬的口袋。
就在这时。
头顶正上方,通风管道的金属百叶盖板,毫无预兆地发出一声刺耳的金属悲鸣。
“哐当——!”
紧接着,伴随着几声沉闷的重物落地声和痛呼,三个身影从被撞开的通风口里狼狈地滚落下来。
重重砸在休息室的空地上,扬起一片灰尘。
阮侭昀瞳孔骤缩,身体一下子绷紧如弓弦。
他立刻回头,看清摔在地上龇牙咧嘴的三个人——
彭尚、陈郝、还有被压在底下嗷嗷叫的李长乐。
“……”
阮侭昀的表情直接凝固,额角的青筋不受控制地蹦了一下。
搞什么鬼?!
神经病啊?
随时随地表演空投?!
“操!摔死老子了!”
彭尚骂骂咧咧地挣扎着爬起来,揉着摔疼的胳膊,抬头就看见电脑前脸色阴沉得像要滴水的阮侭昀。
两人视线在半空中撞个正着,大眼瞪小眼,空气瞬间尴尬到近乎凝固。
“呜……哥!哥救命啊!”
李长乐连滚带爬地挣扎出来,带着哭腔扑向阮侭昀,像个受惊的肉球,
“他们……他们俩要抓我去玩什么‘密室逃脱’!非要从通风管爬!吓死我了!”
阮侭昀嘴角抽了抽,还没来得及搞清楚这混乱的局面——
滋滋……滋啦……
头顶的白炽灯管毫无征兆地剧烈闪烁起来。
光线忽明忽暗,如同垂死之人最后的喘息,将休息室内的影子拉扯得扭曲变形。
阮侭昀的目光下意识地被角落里那个硕大的水族箱吸引。
那是护士站用来做“情绪舒缓”的摆设,里面养着几条懒洋洋的热带鱼。
此刻,在闪烁不定的灯光下,那些原本慢悠悠游动的鱼,动作突然变得僵硬而呆滞。
它们不再巡游,而是如同被某种力量钉在原地,鱼头齐刷刷地、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隔着玻璃,死死地“盯”着他。
小小的鱼眼里似乎没有任何倒影,只有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冰冷。
一股寒气瞬间从阮侭昀的尾椎骨窜上头顶。
“笃…笃…笃……”
极有规律的、轻柔的、如同用指节敲击朽木的声响,清晰地穿透了外面混乱的嘈杂,在护士站的门口响起。
“有人吗?”
一个声音传来。
那声音……无法形容。
黏稠、湿滑,音调扭曲,像声带被粘液糊住的怪物在模仿人类的语调。
彭尚瞬间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咒骂声戛然而止。
脸上的凶戾被一种极速蔓延的惊恐取代。
他和陈郝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骇然。
躲?!
能躲哪?!
“啧……”
阮侭昀反应快得惊人,他一把揪住还在发懵的李长乐的后衣领,强行把他塞进了旁边一个用来存放被褥的铁皮柜子里。
柜门被他猛地带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几乎是同时,彭尚也拖着吓傻了的陈郝,连滚带爬地钻进了墙角那张值班小床的底下。
阮侭昀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他目光扫过房间,最后定格在门口内上方那个狭小的夹角。
没有犹豫。
他立马蹬地跃起,双手死死扣住门框上方的边缘。
整个身体同壁虎般紧贴在墙壁与门框形成的直角里。双脚死死蹬着两侧的墙壁,将自己强行镶嵌在那个狭窄的、靠近天花板的阴影角落。
动作刚刚完成——
“吱呀……”
护士站的木门,被缓缓推开了。
一个身影,如同流动的、浓稠的阴影,滑了进来。
它异常瘦长,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拉长了至少一倍。
穿着一身似乎能将光线都吸进去的纯黑西装,头上戴着一个同样漆黑的、宽檐的圆顶礼帽。
帽檐压得极低,将脸庞的上半部分完全笼罩在深不见底的阴影中。
唯一能看到的,是帽子下方,那张咧开的嘴。
嘴唇是极度不自然的、像是刚刚吸饱了鲜血般的猩红。
嘴角撕裂般的向上扬起,弧度夸张到超越人类的下颌极限,露出两排森白、细密、如同锯齿般尖锐的牙齿。
那笑容,凝固着无边的恶意和……纯粹的饥饿感。
它没有立刻走动。
那颗戴着礼帽的头颅骤然向前伸长了半米多。
脖子如同一条扭曲的蛇。
帽子下的阴影里,仿佛有一对无形的目光扫视着房间。
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属于“脸”的下半部分,正对着阮侭昀藏身的墙角下方!
“我好像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那湿滑的、带着回响的声音再次响起。
阮侭昀紧贴在冰冷的墙壁上,全身的肌肉绷紧到了极限。
汗水沿着额角不停地滑落,流进眼睛里带来刺痛,他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压到了最低点。
身体因强行维持这个扭曲姿势而微微颤抖,每一块肌肉都在疯狂叫嚣着酸痛。
他能清晰地看到下方那怪物伸长的脖颈上微微蠕动的表皮,能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仿佛深海淤泥混合着腐烂内脏的腥咸恶臭。
那张咧开的、猩红锯齿的笑容,距离他的脚尖,只差不到一厘米。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如同濒死的困兽在绝望地撞击着牢笼。
脑子里一片混乱的弹幕在疯狂刷屏:
‘靠靠靠靠!这他妈脖子是橡皮泥捏的吗?!’
‘牙齿尖得能啃钢筋吧?!’
‘笑你妈啊笑!’
‘这破地方到底是疗养院还是怪物食堂?!’
‘撑住……妈的脚要抽筋了……’
一滴滚烫的汗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沿着他的下颌轮廓汇聚、凝聚,然后——
“啪嗒!”
一声极其细微的轻响。
那滴汗珠,在死寂的房间里异常清晰地砸落在下方光洁的地砖上,溅开一小点深色的水渍。
那颗伸长的、戴着黑色礼帽的头颅,猛然一百八十度地拧转了过来。
不偏不倚,正对着阮侭昀贴墙藏身的角落。
“……明明听见声音了啊~”
那令人发疯的低语,带着失望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
话音未落。
那张惨白的“脸”,带着令人窒息的恶风,向上弹射。
瞬间拉近。
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阮侭昀甚至能看清它每一颗锯齿般尖牙上细微的纹路,能闻到那扑面而来的、令人作呕的浓烈腥气。
那张咧开的嘴,距离他的额头只剩下不到十厘米。
他甚至能感受到那死亡的气息喷在自己脸上。
大脑一片空白。
身体的每一根神经都在疯狂尖叫着——躲!
会死!
要被咬掉脑袋了!
但在这个被强行固定的、别扭的角落里,他根本无处可躲!
任何闪避动作都会让他从墙上摔下去!
粘腻的气息喷在他的脸上。
煞白的面具停在阮侭昀眼前,裂开的巨口微微翕动着。
时间像是被冻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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