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苏格兰的遗产(下)

夏布利和苏格兰在组织里的行事风格都很低调,他们也都不是会主动将自己的私事透露给外界的人,但组织里的很多人还是察觉到了他们的关系。

归根究底,虽然他们什么都没说,但是外人总能看到他们都做了什么。

真正有人把苏格兰和夏布利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拿到明面上来讨论,大概是在某次涉及欧洲区域的任务之后。

FBI设下埋伏,苏格兰被捕,组织还在策划该如何把苏格兰救出来,夏布利已经无视一切计谋,硬生生单枪匹马地把苏格兰给抢了回来。

降谷零还记得那天的画面。

几个决策者正在为作战计划而发生争吵,夏布利却猝不及防地背着苏格兰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那个家伙的腿上大概是中了弹,踉跄一步半跪在门口,不知道从哪一道崩开的伤口里涌出的血缓慢地在他身下汇集。

那副模样实在太过惨烈,以至于降谷零下意识的反应竟然是扶住即将被身上背着的人彻底压垮的夏布利。

他将还未恢复意识的幼驯染接过来,检查是否有什么情报以外的伤。

出乎意料的是,明明夏布利看起来像已经快被血浸透了,他背上背着的苏格兰却只是因为FBI注射的麻醉剂还未能苏醒,并无其他暗伤。

“你太心急了,夏布利。”琴酒拧着眉说:“那群家伙短期内不会对苏格兰下手。”

降谷零没插话,他心里其实对琴酒的话很赞同,哪怕抛开其他,退一步讲,公安那边已经与FBI取得联系,也只等一个恰到好处的回归时机。

“我不是怕那些人会杀了他。”

夏布利勉强扶着门框站起来,目光仍旧一寸不离地盯着苏格兰,低声说:“我是怕他自杀。”

所有代号成员们刹那间一并静了下来,面面相觑,谁都没再说话。

如果是苏格兰,真会做出那种决定也不算意外。

降谷零看着注视着苏格兰的夏布利,无声地叹了口气。

·

降谷零已经很久没想起过去在组织里时的事情了。

当初他费尽千辛万苦才拿到了波本这个代号,但在一切都尘埃落定后,属于波本的那段记忆对他来说成为了一段难以磨灭的梦魇。

如今他已经走了出来,但是有的人却固执地想要回头,即使他极尽地拉住那个人,也仍旧无法阻止对方不断地在来时路的路口的徘徊。

不算透亮的晨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溜进卧室,降谷零看着躺在身侧的人,有些失神。

他知道其实夏布利此刻已经醒了,只是不愿意面对这个因为下雨而分外沉闷的清晨。

“既然已经叫过我的名字,那以后不要再叫我波本了。”降谷零说:“你自己也清楚吧,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称呼了。”

夏布利没有说话,降谷零明白,那是来自夏布利的无声的拒绝。

如果那个人昨夜是心甘情愿地叫他的名字,那就也不会即使对他想听什么心知肚明,却还是直到临近崩溃时才终于愿意说出那几个字。

“天亮了。”降谷零望向双眼紧闭的夏布利,“你该醒过来了。”

他说的是天色,却又不只是天色。

降谷零起身下床,拉开窗帘,转头平静道:“别再装睡了,夏布利。”

·

夏布利知道波本在想些什么。

他不是个聪明人,但是当针对自己的目的和计划都太过明显,时间久了,就算是他也很难不看出端倪。

波本起初还是小心翼翼地试探他,后来则是愈演愈烈,丝毫不再掩饰自己的真实意图。

组织消失了,波本想让他彻底抛却组织中的一切——包括苏格兰。

他无论无何都不愿说出那个名字,因为当波本对他来说不再是波本,那未来某天苏格兰对他来说也有可能不再是苏格兰。

他无法容忍那种事发生。

“我不能把他留在那里。”

夏布利将脸埋进臂弯,挡去阳光的同时也挡住从上方投来的那道视线,“那是苏格兰,我不能那样对他……那可是苏格兰。”

降谷零盯着躺在床上的那个人,像是很多年前他听到那个人说出“我是怕苏格兰自杀”时一样,无声地叹了口气。

窗外的雨似乎逐渐蔓延到了屋内的两人心里。

他们曾经因为同样对一个人的死无法释怀而拉近距离,后来则是因为对一个人的死的不同态度而产生隔阂。

因为一个无法再回来的人,他们成为了彼此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也是因为那个人,即使他们再靠近,也仍旧像两块相同的磁极一样永远隔着的阻尼。

“你去了吧,苏格兰死的那一晚,你去过那个天台对吧?”夏布利低声喃喃道:“波本,难道你已经把他忘了吗?”

窗外风声大作,密集的雨点砸在玻璃上,似乎下一秒就会撞碎玻璃。

雨下得更大了。

·

降谷零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俯下身,抓着夏布利的手臂强行把他从被子里拽了出来。

他一刻不停地想把这个人从蓝色的漩涡中拉出来,就像几年前他把那个濒死的叛徒从光线昏暗的烂尾楼里背出来一样,他不止想自己走出来,也想让夏布利跟他一起走出来,但是那个胆小鬼却固执地想要回到阳光早已触及不到的过去。

他按着夏布利的手腕将其压在床头,强迫对方抬头与他对视,咬牙道:

“你昨晚也说了,我的名字是降谷零!我不是什么波本!”

他很少会对夏布利用这种语气说过话,自幼驯染死后,逐渐被他视作幼驯染的遗产的夏布利继承了他对幼驯染的全部温柔。

“我不是波本,他也不是苏格兰!”

“你能听懂吗?!他根本不是苏格兰!”

“他是一名警察,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警察,二十年前他就发誓要成为一名警察了!”

“你不是爱他吗?你不是爱他爱到愿意成为第二个他吗?那我现在就告诉你,他一生中最痛恨的就是苏格兰,他是为了让苏格兰彻底消失才会去成为苏格兰的!”

降谷零喘着粗气,卧室内落针可闻,他看到夏布利的瞳孔开始剧烈地颤动起来。

那双自几年前的某个血色夜晚后就陷入死寂的眸子里猛然掀动起的波纹一路翻涌至他的心湖,胸口像是有一块巨石压下,他的呼吸刹那间变得艰难起来。

“我……”

他张了几次口都没能分清自己究竟是想说什么,只能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人,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松开了掌心中紧攥的手腕。

所有的辩驳都在看清那个人眼眶中摇摇欲坠的泪水时化为齑粉,最终只余下了满地苍白无力的歉意。

降谷零用力抱住靠在床头的夏布利,重复道:“对不起……对不起……”

·

迈过最后的那道防线后,他们两人的关系也仿佛进入了一场莫测的战局。

他们针锋相对却又无法不去注视对方——无论对他们中的哪一人来说,对方都仍旧是苏格兰的遗产。

苏格兰的遗产,无法割舍的责任,不可推脱的爱,附加几年来寸步不离的朝夕相伴,一点一点构成了今日的降谷零和夏布利之间违反相同磁极之间排斥的紧密关系。

他们之间的保持距离和相互拉扯直到冬天都没能迎来转机,警备企划课的公安们也逐渐察觉到了这一点,但是碍于来自顶头上司和特殊协助人的压力,终究没人敢于出言询问,更何况是尝试调解。

自从降谷零结束卧底搜查官生涯后把夏布利从监狱里领出来,他们一直同住一个屋檐下,于是也理所当然地一同度过了后来的许多个新年。

随着入冬,一个重要的日子也越来越近。

十二月七日,他们最重要之人的忌日。

对于这个日子的不安像是后遗症一般从七年前延续到了现在,每到这一天,两个人都像受到了磁极的影响,如同潮起潮落一般不受控制地变得患得患失。

十二月七日当天,降谷零强逼着自己打起精神,他也照旧关注着夏布利的状况,看到对方除了神色疲惫以外并无其他异样,他才勉强放下心来。

下班后,他们一同回到家中,其实两个人都无心吃饭,不过降谷零还是简单做了两份三明治,并且督促夏布利好好吃完。

这个充斥着痛苦的日子似乎已经临近尾声,他们回到各自的房间休息,然而直到临近凌晨时,降谷零才惊觉夏布利不见了。

他一边随手拿了件外套出门一边不间断地向夏布利拨出电话,但是电话另一端的人迟迟没有接通。

夏布利的不告而别让降谷零在那场持续了几个月的冷战中第一次感受到刺骨的寒冷。

他看着凌晨时分空旷的街道,带着满身的疲惫,喃喃道:“hiro,这个冬天太冷了……”

·

夏布利不告而别,或许其他时候还有些悬念,但是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对夏布利来说,无非只有那一个目的地。

困倦之意已经在寒风中揉碎,降谷零匆匆赶往了那个他熟悉又陌生的天台。

随着那扇生锈的门被推开,降谷零愣住。

天台上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他茫然地站在那里,不知该何去何从。

夏布利离开了。

夏布利真的走了。

他一步步走下楼梯,机械性地拨通那串熟悉的号码。

在这个即将临近新年的夜晚,夏布利离开了他们的家。

除了这个天台,他再也想不出夏布利还会去哪里。

天逐渐亮了,降谷零走在路上,无视过路人异样的目光,不知是如何凭借着本能才回到家。

转过最后的拐角时,他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最终缓缓停住。

降谷零几乎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

“你知道吗?啊……你一定知道吧,毕竟你一直无论对什么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好像世界上就没有你不知道的事……”

夏布利带着满身酒气站在那条他们回家的必经之路上,肩膀落着薄薄一层雪,他的眼眶和脸颊都泛着红,或许是冻的,或许是醉的,也可能两者皆有或是另有其他原因。

“那个烂尾楼不知道被哪个集团接管了,那边已经快变成商业街了。”

降谷零的眼角几乎是刹那间红了。

那是独属于他们两人的秘密,那一年,他是第一个找到夏布利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找到夏布利的人。

只有他能听懂夏布利此刻的话代表着什么。

“你赢了。”

夏布利手中的酒瓶落在地上,磕碎了一个边角,他带着满身的风雪和茫然站在那里,再次重复了一遍那句话:

“你赢了。”

苏格兰的忌日,大醉一场。

他从窗户翻出去,思维被酒精麻痹,无意识地在街上行走,他以为自己绝不会有第二个目的地。

然而他跌跌撞撞地奔向的那个地方、让他抱着酒瓶在雪中像电线杆一般枯站了一整夜的地方,竟然不是苏格兰身死之地,而是那一年某个逆光而来的家伙背着他走出的烂尾楼。

或许一切都有迹可循,那一天铐住手腕的金属不止铐住了肤色不同的两只手腕,或许是这个冬天格外冷,或许……或许已经没有更多借口了。

夏布利望着前方的那个人:“你赢了,降谷零。”

·

降谷零想起赤井秀一在警察厅对他说过的那两句话。

【“你要小心夏布利。”】

【“苏格兰曾经也以为自己赢得了夏布利。”】

其实他不是赢过了夏布利,也不是赢过了夏布利心目中永远无法逾越的苏格兰。

他们会走到一起,正是因为苏格兰赢过了一切——其中甚至包括苏格兰本身,于是手下败将里也自然包括那个不顾一切地爱着苏格兰的夏布利。

因为他们都曾视同一人为最重要之人,因为他们都曾视对方为重要之人的遗物,所以他们无法不在意对方,所以他们在这段变质的感情中逐渐沉沦又无法自拔。

他们的存在不断提醒着对方世界上还有另一个人与你一样对那个人的死无法忘怀,因为死死抓着回忆不肯放手,所以也死死抓着对方无法放手——他们之间的爱最初起源于对同一人的不同之爱。

降谷零和夏布利之间那场裹挟着温柔的冷战随着初雪的到来被彻底埋葬在了那个茫然失措的清晨。

春天,冰雪消融,樱花绽放之际,他们一同坐在榻榻米上,靠在一起看书。

“他叫做什么名字?”夏布利突然问。

降谷零没有直接回答,一枚樱花花瓣顺着窗户飘进来,落在了书页上。

夏布利曾经无数次向他抛出这个问题,他曾经顾左右而言他,曾经直白地拒绝回答,彼时他以为那是为了夏布利好。

“至少也该告诉我他葬在哪里吧。”夏布利又说。

一阵风吹过,吹乱夹着书签的书页,吹皱杯中的茶水,吹散脚步微迟的冬天,飘落的樱花随风勾勒出自由的轨迹。

降谷零合上手中的书,转身跪坐,郑重道:“明天我们一起再去为他扫一次墓吧。”

他顿了一下,说:“就像从前那几次一样。”

[苏格兰的遗产(下)·完]

[全文完]

夏布利的角度下:我爱的是你却又不只是你,我爱的是那个爱着苏格兰的你,因为我对苏格兰无法自拔,所以也对同我一样无法忘记苏格兰的你无法自拔。

当然其实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掺杂进去,感官复杂,即使面对零开始心跳加速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也是自己还活着但是苏格兰的心脏再也不会跳动了。

零每次带着夏布利去扫墓时就有在为景光扫墓,只是夏布利不知道景光的真名,所以夏布利不知道自己正在为景光扫墓,零过去不告诉夏布利景光的真名是因为他怕夏布利永远走不出来,但是其实他自己也是走不出来的。

他们爱上彼此的前提是爱景光。

让我想想再写点啥好呢……总之雨宫这回是一定要写了,短篇随缘摸摸。

***

ps:热衷修文捉虫,全文已结束,后续再显示更新都是改错别字,不用点进来的。

pps:评分时请手下留情,全文免费,文案排雷,自割腿肉,所以别给我打低星,这是我一生的请求!(如果一定想打低星的话,那能不能假装没看见过这篇文然后就不评分了qw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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