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第二百一十九章 借体还魂

“柳无殃?”

他不是五年前就死了吗,这大青天白日的,活见鬼?

我疑心自己是不是眼花看错了,想跟过去再确认一遍,扶青堵上来,道:“你做什么?”

生怕把人跟丢了,我来不及解释太多,忙火急火燎抓扯他胳膊,指向人群中唯一戴斗笠的男子:“小偷,柳无殃,岁岁无忧!”

扶青很显然没听懂。

为了让他听懂,我在心里一番措辞,尽可能详细的放慢语速:“仿佛就是这个人,偷拿了鹤轩宫主买给你的腰佩,而且我刚才似乎看到他那张脸像极了柳无殃。”

顺着我指的方向,扶青余光一扫,微挑了下眉:“那就有意思了。”

他眼底酝着浓浓的杀气:“我们是从赤水城染云镇过来的,那个地方位于祁国边境,同此处相距甚远。如果只是一个寻常凡人,怎么可能昨天还在染云镇偷东西,今日就好像插了翅膀这么快出现在云霁州?”

我恍然大悟:“寻常凡人没有腾云驾雾的能力,的确不可能在短短一日内,从染云镇赶到云霁州。甚至我们在染云镇他便在染云镇,我们到云霁州他也到云霁州,这或许根本就不是巧合。”

扶青温声留下一句:“在这里等我。”

说罢,目视前方,快步跟了上去。

渐逼近时,男子微微侧目,嘴角勾出玩味的笑,转身朝他打出一记重掌。

云霁州乃祁国繁华之都,街市上车马如龙,人山人海。因而这一掌,扶青无论是躲还是挡,都必将波及到身前身后的百姓。

我正紧张到心鼓乱跳,却见扶青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以术法撕裂空间一刹那吞没了掌风。

闹市里的百姓如惊弓之鸟四散逃离,此番全因扶青出手及时,才未有伤亡。

但…………

这大抵是个很高阶的术,扶青只剩一成法力了,强行施这样的术,吃得消吗?

男子一口吃完酥饼,拍掉沾在指尖的碎屑,眼神里尽是挑衅和轻蔑:“真是新鲜,从什么时候开始,魔君也会动恻隐之心了?”

扶青藏于身后的手微微一抖,话语间却从容平稳,毫无破绽:“你是谁?”

男子不发一言看着他,眼底的笑容恶劣,有刺骨冷意。

见他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扶青话锋一转,道:“为什么跟踪我们?”

男子哼嗤:“这里又不是魔界,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凭什么说我跟踪你们?”

“方才那块酥饼,无论外观还是味道都很熟悉,想必应该出自赤水城染云镇上的一间茶肆。”扶青声音漠然,“鹤轩常光顾那间茶肆,你若是与他有仇怨,大可以去风华宫,不必跟着我们。”

听扶青提及鹤轩的名字,我倏然间想起了腰佩,却又不敢贸然过去,只怕会给他添乱,便原地一伸手:“你把岁岁无忧还来!”

“岁岁无忧?”男子解下腰佩,高高拎在手里晃了晃,故意将刻字一面朝向扶青,似在无声炫耀自己的战利品,“偏、不、还。”

不知道扶青现在是个什么表情,相较于男子的洋洋得意,他语气极轻极淡,毫无波澜:“不过是个赏玩之物罢了,孤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却有人上赶着去偷。可惜,偷就是偷,即便戴在身上,也永远不会属于你。”

扶青此话一出,男子骤敛了笑意,眉头的肌肉紧绷着,几乎将怒火凝为实质:“君上这番话说得极好,那就让时间来证明,到底谁才是小偷!”

说罢周遭掀起狂风四作,男子目光凛冽如刀,退身步入风里,化烟而去。

我忙上前搀住扶青,他适才消耗过度,身体有些不稳:“你怎么样?”

他看着我,脸色几分苍白,却邀功似的笑了笑:“暮暮,你看到没有,我护住了那些凡人。”

我擦了把微湿的眼眶,歪仰着脑袋看他,挤出一抹笑:“谢谢。”

他怔默片刻,玄衣墨发被风一吹,漾出几分难以掩饰的温柔:“你永远都不需要跟我说谢谢。”

扶青这般,令我想到昨晚,顿觉心鼓扑通乱跳,脸上不禁微微热了起来。

直至被扶青乘云驾雾拎上天,风迎着脑门呼啸而过,脸依旧是热的。

云上

我没精打采坐着,想到方才那个男子,想到被他拿走的腰佩,一路托腮叹气了无数次。

那张脸绝对是柳无殃没错,可柳无殃分明已经死了,怎会又冒出个柳无殃?

难不成只是长得一样?

扶青在我身后开口:“在想什么?”

我心不在焉,余光瞄他一眼,随口懒懒敷衍道:“我在想,从小到大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你穿过黑色的衣裳。”

他笑着道:“你在想刚才那个人,究竟是柳无殃死而复生呢,还是只凑巧和柳无殃长得一样呢?”

我略不快的语气:“知道还问。”

说罢又是一声重重的叹息:“我才不相信世上会有如此机缘凑巧之事,就算那个人的的确确不是柳无殃,也必定和柳无殃有所关联。”

“此人绝对不是柳无殃,他那一掌实力不弱,柳无殃没这本事。”扶青轻飘飘道,“其实猜来猜去,无非就三种可能,排除掉他是柳无殃,那便只剩下两种可能。要么他的确只是因为机缘凑巧,才会和柳无殃长得如此相像,要么这一切根本不是巧合。”

我疑惑抬眼,与扶青目光对视,眨巴着眸子盯了半晌:“既不是柳无殃,又不是巧合,那是什么?”

许是我充满求知欲的眼神太过滑稽,扶青嘴角弧度愈发明显,低咳一声敛了笑,才将问题抛出:“还记得有关柳无殃身死之事的来龙去脉吗?”

我绞尽脑汁边想边道:“他被你推出去,先是撞到头昏迷,再之后莫名没了鼻息,紧接着第二日遗体消失不见,据传言说木棺中仿佛有化尸粉的痕迹。”

扶青目光深远:“我根本没对他下重手,柳无殃只不过撞到头而已,怎么就死了还死得尸骨无存呢?”

“是谁撒的化尸粉?”

“撒化尸粉做什么用?”

“尸体果真被化去了吗?”

这一连串抛出的问,使我福至心灵,豁然洞开:“化尸粉不为化尸,只为掩盖真相,杀人夺肉身,借体还魂?”

扶青颔首:“或许吧。”

我想到什么,一时肩膀泄了力,又重新开始托腮叹气:“可这一切都只是没有凭据的猜测。”

扶青凝立不动,衣摆翻飞间,双目骤冷:“想确定真相倒也容易,只需要掀开斗笠看他额头,有没有当年柳无殃撞伤后留的疤,便可知道此人是不是杀人夺身借尸还魂了。”

他说罢,垂了眉眼看我,转而又极温柔地笑开:“好了,无论那个人是谁,都不要因为他让自己不开心。”

我埋头撇嘴嘟囔:“我不开心是因为岁岁无忧没有拿回来。”

他却云淡风轻地说道:“一个赏玩之物而已,连我都不在意了,你又何必在意?”

再开口时,扶青掌心里多了个东西,是我用小白兔坠饰和玉珠串成的穗子:“况且有暮暮送的腰佩,于我而言就已经足够了,哪里还需要什么岁岁无忧?”

我满脸都写着心虚:“我送的不是腰佩。”

他云淡风轻的神色霎时多了几分疑惑:“不是腰佩吗?”

见扶青以为这是腰佩,我噗地贼笑了一声,摸着后颈讪讪道:“前些时候在珺山,我跟白褚撒了个谎,说这是挂在腰带上的。但,这是剑穗子,准备挂他脑门儿上的。”

说完,我抬头,窥了扶青一眼,压着没什么底气的声音问:“我觉着剑上挂个穗子挺漂亮的……你应该不会讨厌……吧?”

他把玩着穗子:“不讨厌。”

随之而来一声气到失语的哼笑:“还说什么讲和礼,其实就是做给白褚的,你直接挂他头上岂不省事?”

“我挂?”我悻悻地摸了摸鼻子,“那他还不得一把扯下来扔咯。”

扶青忽然俯身朝我跟前一凑,语气颇带着股幽怨,酸溜溜的:“为什么给他不给我?”

我撑着云往后倒了倒:“不都一样吗,白褚是你的剑,给他等同给你啊。”

他近乎咬牙切齿的语气:“不一样。”

我顿觉脸颊一热,想到昨晚和他滚在床上,胸膛里竟又不自觉地敲起鼓来。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得侧了侧脸,干巴巴道:“被关在碧滢小筑的那段时日,白褚每天变着法儿打我,还不兴报复一下吗?”

“你说报复?”扶青愣了一愣,“所以,你做这个剑穗,是为了故意报复白褚的?”

回想那噩梦般的经历,我哽咽着吸吸鼻子,眼眶略泛起湿润。一半是真委屈,一半是为了做戏,拿捏扶青让他心软:“白褚不仅动手打我,还拿鞭子铆足了劲儿抽我,那些天我身上几乎都没一处好肉。”

果然,他眉心一颤,手不自觉紧拧成拳,质问的眼神瞬间软了下去:“是亚父让我吩咐白褚这么做的。”

我倾尽演技,抬手揉了柔眼睛,努力做出一副可怜样:“我知道,奉虔叔叔说,希望通过白褚的磨练,可以让我变得有能力自己保护自己。以免再连累你,为我操心,涉险。但……”

然后转了个方向背对着他:“但虽说,白褚是奉命行事,可他未免也下手太狠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公报私仇呢。”

话刚说完没多久,扶青便递来了穗子和剑,流苏软线擦过耳畔不经意一扫,伴随他温柔无奈的声音刮起阵阵痒意:“你自己挂吧。”

原本以为还得再装一阵可怜,岂料扶青竟意外的好说话,我尚未反应便又听他道:“不是说白褚想入琉宫见一个人吗,叫他头上顶着穗子进去,定能让你解气。”

我把剑攥得很紧,除了有些兴奋,还有些心虚:“白褚要是跳出来揍我,以你现在的法力,能制服他吗?”

扶青折损九成法力,却答得气定神闲,恍若没事人般,点了一下头:“我想让他出来,他方才有机会出来,否则只能被困于剑身里。既听不到也看不到,形同死物一样,五感全失。”

我想象剑柄顶端是白褚那张自以为是的脸,穗子穿过小洞足足打了三个结,每个结都极为用力:“往后你每次使剑之前,都要记得把穗子拿下来,若实在来不及拿下来的话,就施个障眼法别让人看到了。”

他哦了一声:“为什么不能让人看到?”

我将系好穗子的剑还给他:“被人看到还不得笑话死,这是我用来整白褚的,可没想着让你丢脸。”

他一手接了剑,一手把穗子托起来,抚着上面的小白兔坠饰:“即便白褚下手过于重,也是因为我给了他机会,罪魁祸首和帮凶一起丢脸,对你来说才能算真正的解气。”

我点头,托腮一想,玩笑问了句:“那奉虔叔叔嘞?”

他用宠溺的语气轻叱:“不许放肆。”

我抬抬手抚摸着头上那支羽钗,把头一扭没好气哼了声,不放肆就不放肆。反正昨天,在诸魔众目睽睽之下,你的便宜舅舅已经让他够丢脸了。

渐渐,身下的云越来越慢,约莫又往前驶了一阵后彻底停住。

他俯瞰下界:“我们到了。”

天很高云很浓,我看不清下界是哪里,探着头趴在云边张望了很久:“这是哪儿?”

他并未正面回答,只模棱两可地,说了四个字:“你来过的。”

说罢,他操控着云,降落在一处矮树下。

望着眼前再熟悉不过的街市,我一时木讷一时震惊,久久不能回神。

他说的没错,这个地方,我来过。

客栈门前蹲着个小女娃娃,正一面津津有味地吃烧饼,一面拿树枝往地上画圆圈。

画着画着,她忽然停下动作,转头朝里面扬了扬树枝:“爹爹娘亲,快出来看啊,我画的大烧饼!”

她说完话没多久,一男一女相继而出,女人手里还拎着个壶,想是正给客人添茶蓄水。女人目光温柔,看了看地上那个圆,故作出懊恼为难的模样:“怎么办啊,阿姝越画越圆了,可娘亲做不出这么圆的。”

小女娃娃咧嘴甜甜一笑:“只要娘亲做的,阿姝都爱吃,爹爹也是!”

“哈哈哈哈,你娘厨艺精湛,自然做什么都美味。”男人一把将小女娃娃抱着举起来,让她骑坐在自己脖子上,转身边走边道,“瞧我们阿姝这身土,爹爹给你打水去,咱洗了手再吃。”

小女娃娃:“骑大马咯骑大马咯!”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说笑着拐进门消失了,我呆站在远处怔望良久,泪水潸然落下却没有察觉。

扶青大抵想为我拭泪,手几度伸向脸边,却又放下了:“那晚是吓唬你的……”

半晌:“我没有杀他们。”

因为涉及到很早很早之前的内容,亲们肯定忘记化尸粉这茬了,这里前情回忆一下。

《第三十一章 双面重华》暮暮趴在床底下偷听到缥缈宫侍仙(阿桑)和重华的谈话,侍仙台词里有介绍大概经过:“听说,国相府少公子柳无殃于三日前重伤昏迷,大夫说无大碍,入夜后却没了鼻息。国相大人请遍全城名医,连侍奉国君陛下的太医令都惊动了,皆说柳无殃已死,回天乏术。第二日,柳无殃遗体不见了,只剩几片残衣布料。木棺中有化尸粉的痕迹,查不出谁做的。”

《第三十二章 红色袖角》暮暮使计离开缥缈宫跑回秦府,因为她逃婚,加上柳无殃死了,导致哥哥秦子琭被国相(柳无殃的爹)报复打成重伤,姐姐秦子玥也被赶回秦府。秦府门前看热闹的人台词里也有说——

路人甲:“你不知道吧,就是带她走的那个男人害死柳少公子的,众目睽睽,是他一掌推了柳公子,在场好多人都看见了。听说,那男人还撒了化尸粉,简直禽兽。”

路人乙:“非也非也,是禽兽不如。”

暮暮:“不是这样的,他推得很轻,他根本没使大劲儿,他也不屑用化尸粉!你们说我就是了,不许说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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