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枣,阿程是什么时候走的?”
冬枣眨巴眼,没明白徐遗说的,摇头道:“世子?没见他来过啊。”
没来过?
徐遗拾掇好身上官袍便要出门,冬枣叫道:“公子!你不吃饭啦?”
“我下朝后再吃。”
到了垂拱殿殿外,徐遗望了一圈没找着赵眄的身影,只得在朝议时盯紧他。暗自思忖,先是萧程不见踪影,后是赵眄也有意躲着他。
这两人到底在干些什么?
“安王留步。”
赵眄脚步一顿,听见身后的声音不敢停留,刚才上朝的时候就觉得身后有道视线要把自己捅成筛子,心有余悸似的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赵眄!”
徐遗小跑追上截住他:“你跑什么。”
赵眄打着哈哈:“啊什么?我跑了吗?盈之你看错了。”
“我问你,这几日你可曾见到阿程了?”
“他的行踪,不应该是你比我了解嘛。”
徐遗幽幽道:“我可是听说他总和安王吃酒、和安王打马球、和安王手下比试、和安王如此这般……”
徐遗一一数来时,冷若如霜的面容就像是在数这两人的罪状,将赵眄那做贼心虚的样子尽收眼底。
“实话同你说了吧,他、他是一不小心把自己练伤了,要我陪他瞒着不敢告诉你。”
徐遗起急,拉着他问个没完:“伤了?伤到哪儿了?严重吗?找郎中瞧过没有?”
赵眄顺势而下,顺带吐槽几句:“他就是怕你有如此反应,才不想你知道的。盈之,不是我说你,你把他看得也太紧了,捧在手里生怕碎了似的,这谁能受得住啊。”
“我……”徐遗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回家途中,徐遗认真地思考赵眄的那番话,从前萧程去哪里,临走前自己总是问个没完,回来时拉着他不停检查,没见到新伤才肯罢休。
萧程再次翻进徐遗的院子时,徐遗正仰头靠在椅子上闭目小憩,眉宇间有些疲态。
萧程没敢喊醒他,只是轻轻地挪到他身后俯视,目光依旧是从眉峰一路走到下颌。
不知不觉中两人的距离一再拉近,气息扑面,落在徐遗悄悄打颤的睫上。他睁开眼,萧程飞速在他眼眉间落下一吻。
徐遗不说话,只是拉着萧程的手,确认是温热的触感后才舒出一口气。
“盈之,你手好凉,怎么不多加件衣服?”
“写得有些久了,一时没注意。”
萧程望向桌面,那摆着徐遗写完一卷又一卷的札子,边搓着他的手边道:“休息会儿吧。”
徐遗坐直身子,腰间传来不适,忍着说:“不用,写几个字而已。”说着又上下瞧了瞧对方,“你,先到榻上坐会儿。”
萧程没听,想揽着徐遗的腰和他挤在一起,还没坐下就被温声拒绝:“咳咳,挤在这儿我没法写了。”
等腰间没了碰触,徐遗耳根的红晕才渐渐消退,萧程则是靠坐在桌边,环抱双臂观赏起徐遗写字。
起笔收笔之间,端正小字就落于纸上,实在是好看,萧程再次感叹。于是,他朝笔架伸出手去,拿起一只笔放在手中把玩,又铺好纸在一旁写起来。
第一笔落下,萧程便觉得不满意,重新写过仍是不满意,再和徐遗的字相比,顿觉自己的字如狗爬似的,丑上加丑,泄气地把画满的纸揉皱扔在一边。
“原以为是笔的问题,原来是手的问题。”
徐遗耳边传来身旁人的嘀嘀咕咕,偏头看去,正撞见萧程一脸较真地与手中笔使气。
他明晃晃地盯得有些久,等萧程与他四目相对后,打趣道:“你在画什么呢?”
萧程纠正:“我在写字。”
屋内轻笑声久久未散,萧程一个欺身凑近:“盈之,要不,你教我写字吧。”
“写字?好啊,正好我这儿还有些字帖,明日给你找出来。”话音刚落,徐遗又立刻改了主意,“不,我现在就去找,从今日开始教你。”
“欸!不急不急。”萧程拉回徐遗,双手撑在椅子两旁扶手上,把徐遗圈得死死的,“我不要那些字帖。”
“不要字帖怎么练?”
“我要练你的字。”
“可我的字无法与大家字帖相比。”
“我喜欢啊。”
徐遗突然笑起来,垂下眼眸直勾勾看着某处不动了。萧程从他的眼里领会某种快要遮藏不住情绪,才更俯下身:“所以,还得劳烦徐大学士辛苦为我写副字帖了。”
“乐意效劳。”
“字帖什么时候写都可以,你别把自己累着了。”萧程说完,抬脚就要翻窗遁走。
“阿程……唔!”
萧程一个回身吻住徐遗的唇,不让他有说话的机会,等他定了心神后,人早已不见了。
徐遗无奈笑出声,萧程这是在打迂回战术,可惜自己没出息,三言两语就被迷惑过去。
他将注意重放回沈来棠的案子上,近日已一一排查完与沈家有关联的人,死的死、走的走,唯有一位沈来棠的门生吴胜,至今仍在庐陵,只是没有做官了。
赵瞻派人送来的消息说这个吴胜最近身陷官司,暂且押在庐陵府看管起来。
第二日大早,徐遗就去了庐陵府,本想避开赵眄,不料吴胜的官司是赵眄亲自过问的。
赵眄握拳咬牙:“你说的这个吴胜,我想起来就头疼。”
徐遗:“他犯了什么事了?”
陈梢云递来一份诉状:“吴胜家住的地方,居民房屋最是拥挤,前不久他想把自家的院子扩宽点,私自占了地,同邻家人为一亩三分地争个不休。结果闹到了监事司,两家人不肯调解打起来,互相打伤了不说还把监事司的屋顶给掀了。下面实在没办法,这才把诉状递过来。”
徐遗觉得匪夷所思:“此人好歹曾在礼部任职,怎会如此浅薄鄙陋。”
赵眄再槽一句:“得亏他不做官了,不过你问他作甚?”
“有些事要问。”
“什么事啊?”
“这你就别管了。”
赵眄疑惑地同陈梢云对视一眼,后者了然:“跟我来吧。”
吴胜颓然地坐在牢房角落里,进来好些天了谁也不理,赵眄拿他没法,只好出此下策凉他几天。
徐遗观望一会儿,问陈梢云:“有纸笔吗?”
“稍等。”
陈梢云取来纸笔后,识趣地退了出去。
徐遗踏进牢房,将纸笔放到人面前:“吴胜,听说你有一绝技,能把别人的字迹摹得一模一样。”
吴胜头不抬,睁开眼瞥了瞥徐遗又闭上,仍是不理。
“今北真供御珍品一百一十五件,以表诚意……不知你是否熟悉这句话。”
吴胜猛然睁开眼,紧张地看向徐遗:“你是谁。”
徐遗不答,只说:“用地上的笔把我刚才说的话写一遍。”
吴胜移目不为所动,但双手很明显地颤抖起来。
“永泰六年你中进士,随后入沈府成为沈来棠的门生,之后便任官礼部,还娶了沈家的姑娘为妻,从此仕途风顺,寒门不再。”徐遗神色越发的冷,“直到永泰九年沈家案发,你就明哲保身辞官了,当时朝野上下有两种声音,你是属于哪一种呢?还是说至今为止不发一语?这么多与沈家有关的人,只有你安然无恙。”
“我查到,北真进贡时,你在接待使团的官员名单里,又有一手绝技,岂不是正好能将国书狸猫换太子?”
吴胜的面色难看,瞳孔因心虚而四处乱瞟,手指更是频繁抠着地上的草席,整个身体本能地朝后退避。
“庐陵府是谁的你应当清楚,韩党若知道你进了这,猜猜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你可以继续在这装作糊涂,但是你的家人呢,他们就如同这纸一样,只要我收走了,断没有再送回来的道理。”
徐遗正要收回纸笔,吴胜一个飞扑抢了过去,捧在手里若有所思,而后跪在地上缓缓写下当年如何调换国书的经过。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鬼迷心窍是非不分,害了老师、害了沈家……”
徐遗:“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我罪该万死,但恳求你,为我家人留一命……”
“你放心。”
吴胜之事一毕,赵瞻便着手安排人暗中保护其家人亲族。
自萧程提出要练字之后,徐遗每晚得空了都坐在案前为他写字帖,此时手边正翻着《杂泉饮记》。他想着萧程爱读,便从中摘选一些好写的词句,练起来也不易觉得枯燥。
“喵~”
不见萧程,但还有麻团陪着。
“喵~喵~”
麻团今晚又是打滚又是叫声连连,徐遗搁下笔抱起它:“小麻团,怎么了?”
“喵喵~”
徐遗听懂似的点头:“嗯~你想阿程了,我也想他了。”
“哈哈哈……”
熟悉又肆意的笑声在徐遗身后响起,他转头,萧程正从院墙跳下来,翻进窗时带来的风拨着燃烧的烛火。
故此,烛光人影一起摇动,将实实在在的人晃成虚幻。
见着面前人呆呆的模样,萧程还想再逗逗,一把薅起麻团举在脸前:“喵~麻团要问问盈之是怎么想阿程的?”
“你怎么每次来我这儿,都是一副偷偷摸摸的样子。”
徐遗没配合,麻团一跃而下,跳至桌上团着了。
“从正门走,我还得绕一大圈呢。”
笑意又浮上徐遗的脸,萧程才有模有样地拿起笔蘸了蘸墨水,往空白的纸上写写画画,不一会儿就将纸画满,又捉来麻团抱着玩。
徐遗只好另换一笔来写,不紧不慢地写好一张,再要拿起笔时,手边空无一物,仔细一找,它已经在萧程手里了。
那便再换一支吧。
但只要徐遗放下新拿的笔,下一刻又准待在萧程手里。一共五六支,全被拿来逗麻团玩。
“老实点,不许跑!再跑我要往你脸上画画了。”
可麻团本就是黑猫,哪里会怕他的威胁。
徐遗一手托腮瞧这一幕,满眼温情,心间更是满满当当的,他还没见过萧程这般嬉耍的模样。
便想着人得情爱,何须轰轰烈烈荡气回肠,如此,足矣。
足以让他刻骨铭心,绵绵难忘,念到白头。
“阿程。”
“啊?”
“谢谢你,我很满足。”
“什么?”趁萧程分神,麻团一溜烟地跑进院子,寻冬枣作救兵了。
萧程摆出气急的样子,对徐遗告状:“它跑了。”
徐遗干脆起身牵起他的手:“我帮你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5章 练字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