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买官案(一)

徐遗的马车刚到定溪城外,就见城墙上贴满了字条布告,无一不是在写王识贪赃枉法、买官行贿等等。

起初定溪官府组织衙役专门在城门看守,见有人来贴便把布告撕去,在把散布谣言者一一抓起来。可这终究不是个好办法,不仅触了众怒还惹来更多的人在此张贴布告。

徐遗凑近观察,布告一张叠着一张,已有厚厚一层,他随手撕下一张收起来,再对身旁人说:“我在这街上随处走走,你们先去吧。”

他的随员刘仕礼劝道:“徐相公,这街上混杂得很,万一有哪个不长眼的冲撞到您了。”

“青天白日的,都是良民百姓,哪来这么多歹人,你多虑了,去吧。”

“是。”

徐遗特意没有穿官袍,他走在人群里,时不时能见到游行的队伍,耳朵听见的都是关于王识买官的议论。

“这位小哥,这城中是发生什么事了?我看见这街上到处贴了好多告示,这个王识是什么人啊?”徐遗走到一处茶摊前,找了个空位坐下问邻座的人。

男子瞧了几眼他,说道:“你是外乡人吧,这个王识是我们这的通判,被人发现这官是买的,他就抓了几个人押牢里,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前几天又带兵在府衙门口镇压,结果死了几个。现在就是个缩头乌龟,躲着不出来了。”

徐遗惊叹:“竟有这样的事,他不是官嘛,这天底下哪有和百姓作对的官啊?”

男子轻蔑地哼了一声,讽刺:“买来的官,能是什么好官。”

“可我听说几年前定溪来了个新通判之后是百业兴盛、物阜民安啊,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隐情?”

“隐情?”男子更加不屑,“我看只有满口谎骗,他来了之后定溪确实比之前更好,可谁知是不是又从别人手里抢来的功劳。”

徐遗道别男子继续上街走着,一路听来最多的是公道二字,而紧闭不开的府衙门前,叫喊更是要将人吞没。

“出来!”

“把王识交出来说清楚!”

“对!说清楚,绝不能让你们再冤枉好人!”

“打死人却能逍遥法外,他这是官逼民反!”

“还寇官人一个公道!还我们定溪百姓一个公道!”

“……”

徐遗没有进去也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而是站在人群里静静听着,听见了一个人名。

他们口中的寇官人便是定溪主簿寇如山。

徐遗又重新翻出撕下的那张布告,看字迹与词句,条理清晰,文辞不俗,像是读书人写的。

定溪府学,徐遗抬眼望了一眼,便迈步走了进去。

“不是,怎么不见徐相公呢,难道他没和你们一起来?”

府衙里,一个长得肥硕短小的男子在厅堂中辗转踱步个不停,时时往大门口望去。

刘世礼:“我说王通判,你走来走去都把我晃晕了,这徐相公是何许人也,他想做什么下官也无权过问啊。您且稍安勿躁,等就行了。”

王识一听更加心焦,一再劝道:“你就没派个人跟着?这样等下去要等到什么时候,天都快黑了。”

刘世礼不再理他,王识急得叹气跺起脚来,脸上身上的肥肉随之抖动。自买官一事东窗事发后,他是有家不能回,有觉不敢睡,生怕自己的小命落入门外那群蛮不讲理的人手中。

直至入夜,王识仍旧没有见到徐遗,仍旧不放弃在厅堂中守着。可徐遗并未回府衙,而是找了间客栈住下了。

刘仕礼:“徐相公,您怎么想住起客栈来了?”

徐遗为他倒了杯水,问:“王识见到了?”

“见到了。”

“你觉得他怎么样?”

“印象嘛,大腹便便,胆小怕事,难以成事。”

徐遗饮了一口,说道:“胆小怕事?买官可是重罪,他若是胆小怕事怎么又会去买官呢。”

“那相公今日暗访,可有什么收获?”

“我去了一趟府学,问了几位先生与学子,都说王识此人腹中无墨,背不出前人诗词,写不出策论文章,根本不是个读书的料。”

刘仕礼难以置信:“可他是一路考到了殿试啊。”

“他家是经商的生意人,多年攒下一份家业,什么都不缺唯独缺了一份功名,这个责任自然落到了王识这个独苗身上。至于考场,是不是他硬着头皮上,再花大价钱买个名次,亦或是连考场都没上过,是雇人替他考呢?”

刘仕礼咋舌:“这……这可是欺君之罪啊,这么说,那些考官也脱不了干系。”

徐遗吩咐道:“你去查一查王家的底细,再去查一个叫寇如山的人。”

“下官领命。”

刘仕礼走后,徐遗走到窗边,身对北方望着无尽夜色。定溪在庐陵以南,少有大雪纷飞的时候,天气还不算太冷。

也不知,他如何了。

“淮生,主人命你把这个送到书房里去。”

淮生一愣,疑道:“主人的书房不是不让进,怎的要我去?”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瞧你做事机灵吧。”

“怎么不见周家哥哥,他不是一直在主人身边伺候嘛。”

“你是不知,近些日周家哥哥不受主人待见,我在听人说主人发了好大一通火责骂了他。”

“可知道是什么缘由?”

“这我哪儿知道啊。”那人见淮生迟疑地接过东西,催促他,“你还不快去,这可是你露脸的好机会啊,到时候可别忘了哥哥我呀。”

淮生应道:“一定一定。”

吕信的书房还在亮着灯,可淮生进去时并未见吕信的身影,但书桌上似是放着一封还未写完的信件文书。他恭敬地低着头不敢四处乱瞟,将东西放下后立刻退出了书房离开院子。

“你确定没有记错,就是他曾在书房外鬼鬼祟祟的?”暗处的周锁紧盯淮生的去向,未瞧出可疑之处。

“属下确定没有记错。”

“他接东西时,手上可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比如,一颗痣。”

“未曾见过。”

“继续盯紧他,下去吧。”

“是。”

周锁戴上兜帽,连灯都不提,摸黑去了京郊。他刚翻出吕府的时候,便有一身影跟上了他。

林文凡停在京郊的这座宅子前,他大致观察几眼,吕信果真不敢在此时大张旗鼓的点灯。

里头也没有人来迎,他轻轻一推门就进去了,哪怕走近院内,也是暗如夜色般。

林文凡停在一处微弱灯火前停驻,行礼道:“下官林文凡,见过吕相公。”

吕信转过身来,看着林文凡孤身一人而来,面色不悦:“怎么是你?韩大相公呢,我的贴子可不是送给你的。”

林文凡不紧不慢的解释:“韩大相公有要事挪不开身,并非有意不来,便派下官前来一见,还请吕相见谅。”

吕信冷哼,他压根不信韩骞的说辞,挑明:“太子都不上朝多日了,韩相还能有什么要事。”

“这就不劳您费心了,此番刺杀徐遗不成功,且留了把柄在他人手上,您还是担心这座宅子还能住多久吧。”

吕信双眼微眯:“韩骞这是要出尔反尔?”

林文凡笑道:“吴胜一事,韩相公自问仁至义尽,可是吕相,你不该把心思动到东宫上。”

“韩骞怀疑东宫玉牌,是本相所为?”

林文凡不答,吕信再问:“他这是要退局?”

“吕相公,做交易和做人一样,都是需要诚意的,告辞。”

吕信捏紧拳头,怒瞪着林文凡的背影。

周锁从暗处出来,跪在吕信面前:“都是小人无能,请主人责罚。”

“事到如今,责罚你,能有什么用?”

“韩骞那边可有回转的余地?”

吕信掐灭了此处唯一的火光:“毫无,可他自以为捏着太子就能万事无忧了吗?”

韩骞,你我早已是一条船上的人,想要抽身,哪能如你所愿。

“曹远还没有找到吗?”

“相公恕罪,小人还在找。”

“哎呀徐相公!我可算是见到你了。”

徐遗一露面,王识半梦半醒的双眼霎时间放亮,感动得快要落下泪来。他靠人搀扶着从地上爬起,跑下阶梯时太着急没看清,摔了个结结实实。

“哎哟~”他搓着摔疼的屁股叫着。

徐遗走近,想要搀扶,再看对方的身量,斟酌了一下又放弃了,站定关切道:“王通判这是一夜未睡?”

王识的抱怨脱口而出:“可别提了,在这等了一宿呢。”

刘仕礼看着他实在语塞,咳了几声以示提醒,王识心虚地望向徐遗,立马找补:“您瞧我都说胡话了,下官是在这等着您来,以免显得我们定溪不会待客。”

刘仕礼默默扶额,真是说多错多。

徐遗笑道:“通判客气了。”

王识点头哈腰:“见笑,见笑,您这边请。”

徐遗坐下后,只品着奉上来的茶水,不见有问查的意思。

王识瞧他气定神闲的模样,又急得手心冒汗,擦了又擦,实在憋不住了,问:“您可有什么要问的,下官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刘仕礼重新打量起王识,他为官这么多年,处理过不知多少公务,还是头一回遇见有人一个劲催促去查自己的案子的。

徐遗放下茶杯,缓道:“不着急,我想看看这些年定溪的政务,在庐陵时就听闻通判事事处决稳妥,一番治下让定溪百业更上一层楼,我也想向通判学习请教。”

王识听懵了:“啊?”

徐遗凝眸,声音浑不似脸上笑意那般温和客气:“怎么,不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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